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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申江》,这是最后的正式告别

职烨
2018-11-21 16:1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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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刊20年,曾是上海周报第一品牌的《申江服务导报》近日传出即将于11月28日休刊的消息,引来诸多读者、媒体人的一片唏嘘。

休刊公告  图片均来自网络

下文为曾在《申江服务导报》工作过的一位前媒体人的怀念文章,点滴记忆,回顾这份报纸曾经的辉煌,也缅怀纸媒曾经的黄金时代。

《申江服务导报》封面

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这些年我无数次想过这个ending,也在内心默默告别过许多次,但当它真的来临时,看到前同事们纷纷贴出的照片,还是有点唏嘘。

1998年1月1日~2018年11月28日。作为上海第一的都市类周报,它曾经那么真实地屹立在汉口路300号十楼里,屹立在每个上海人的心里,每周二,一块钱一叠报,一周又一周,持续地不间断地,从稿库成为大家手里那厚厚一叠报纸。

创刊号

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在里面的人早就抽身出来,但大家也都没有走开,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它慢慢的,一点点,终于成为了泡影。

离开的人都说,他们度过最快乐的办公室是汉口路300号,他们做过最有趣的工作,是在《申江服务导报》(以下简称《申江》)的那一段。很难说它是一份工作,也很难界定它到底是什么,对我来说,它是我人生与社会发生关系的第一个平台,是一个高度,为我打开了世界。它是我儿时的梦想落在这个世界最现实的点,有一些特别美好的词——新闻、理想、正义、严谨、踏实、责任——都与它联系在一起,起码在最初的那几年,它对我们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来说,绝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创刊一周年时

2003年12月底,我第一次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申江》。面试时,考试的题目是读上一期的报纸,点评其中的一些文章。还有就是作文题,去当时刚刚造起来的田子坊采访,回来以任何角度写一篇文章。我大概是写得不太好吧,所以被留在了比较苦的新闻部,这倒是正中下怀,我本来就想写新闻,对时尚和娱乐不感兴趣。当时《申江》在上海的位置如日中天,应届毕业生第一选择总是《申江》。坊间还有很多关于《申江》的传闻,说《申江》实习生的工资比退休老干部还高。那时候跟《申江》的人一起吃饭,就轮不到旁人买单;出去采访凡说自己是《申江》的,基本不用亮出采访证。《申江》常年不进人,要招一个有编制的正式员工难上加难,我当时在《申江》实习了整整两年,对于能不能留下始终没有把握。后来因为在火车站扎根了两个月,写了一组深度报道获得了市里的新闻奖,才得到当时新闻部主任黄飞珏的力挺,得以留在报社。我还记得在毕业前那一段焦灼的时期,最羡慕的就是已经进入《申江》的员工,我觉得他们生活里大概再没什么愿望了吧,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最大的心愿——进《申江》了啊!的确,那时候新闻系的考分是文科里最高的,复旦新闻系又是全国高校里数一数二的,而最优秀的毕业生才能去媒体。我那时候一毕业就是全班收入最高的,比公务员、外企都要高出一大截,兜里揣着记者证,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就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我们的确度过非凡的黄金年代。那时候做选题哪需要什么对方邀请,只要选题有意义,第二天就买机票去现场。我在实习的时候就去云南待过两周做“逃出上海”的选题,那时候文艺青年还是时髦的词儿,根本没有那么多人逃离北上广——丽江独栋院子100万可以买下永久产权,大理人民路上,一年两万块就可以租个非常挺刮的门面。我们《申江》当时有一个介绍吃喝玩乐的版面,写哪家哪家就马上爆火,见报前一天还门可罗雀,登报后马上排起长龙。写负面新闻也一写一个准,被我们写火过的某香辣蟹,后来因为一篇曝光他们用过期食材的报道立即引起强烈反弹,没过多久就一家家关门倒闭了。

曾经,以《申江》为首的上海都市类报纸市场非常繁荣:《上海壹周》、《外滩画报》、《上海星期三》、《完全生活手册》……《上海壹周》和《申江》一直都是对头,两家报纸的定位差不多,《壹周》更文艺一些,《申江》的发行量更大。我们每周都担心选题被撞,总是万分小心。当时为了竞争,还改过出报时间,互相调整过价格,但这种竞争现在看起来都是良性的,后来这些报纸纷纷关张,《申江》已经算是撑得最久的一份。

我一进《申江》做的就是特稿记者,并没有特别的条线,所以每周接到的都是新任务,要从零开始,迅速切入核心,找到对的人,这是做记者最基本的素质。我当时在一天内找到了位于缅甸风灾中心的目击者,还是华人,找到过印尼地震时住在李连杰酒店里的同行者,找到过在马来西亚当间谍的记者……没有找不到,只有想不到。我还记得那天深夜,我在报社给那位缅甸风灾中的华人目击者打国际长途电话,他家的房子整个被吹掉了屋顶,因为灾难,信号非常差,他站在街边的电话亭接受了我的采访,打几分钟就要挂掉重拨,一通电话讲了一个多小时才最终完成。

编辑部会议

我有段时间还负责一个叫“你我爱心”的版面,就是帮助有困难的人,让读者们来捐钱。那碰到的人各有各的惨,一个叫罗永刚的小伙子,需要换肾,姐姐来求助,我们帮他筹到换肾的钱,后来他不仅手术成功,还回家乡结婚生了孩子。我和摄影记者后来专门去四川他的家乡看他,又专门写了一期特稿。我当时只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稚气未脱,但觉得可以因为自己的文章而彻底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我想很少有什么工作会有这样的成就感。

最忙的时候,我要做八个固定的读书和文化版面,还要写作为封面的特稿。有时候碰到特稿跟固定选题在一起,一个星期要写两三万字的稿子。在汉口路十楼那间永远热气腾腾的办公室,我和同事们一起度过许许多多个不眠之夜。办公室非常破,每个人的工位又小又窄,隔栏上总是黏满做好的版样和报纸,但大家没事就在办公室里。解放大楼四楼有食堂和洗澡间,等版样的间隙大家会穿着拖鞋拿着篮子去洗个澡;校对的座位那边有沙发,会议室里有按摩椅,大家轮流在上面睡觉。周日半夜拼完版,大家一起去食堂吃夜宵,食堂的夜宵分量又足又便宜,味道也很好,我们《申江》那一桌永远是最热闹的,大家讲完版面讲八卦,关系简单就像在大学的时候。

《申江服务导报》首任主编裘新

的确,我刚进《申江》的时候,领导没什么架子,同事之间也没有等级。那时候做版面晚了,主编就开车送我这样的新同事回家。大家一桌吃饭,也从不分什么主次。我们新闻部每个人都跟编辑部主任吵过架,为了选题或者工作上的事掀过桌,但过去了就过去了,说没事就真的没事,谁也不会给谁小鞋穿。我一周一周在电脑前敲击键盘,也怨过也烦过,但总觉得胸中充满热力,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首任副主编杨荇农在合订本上签名

报道汶川地震大概是我媒体生涯最后的辉煌。地震第三天我和同事就去了现场,几天后我们从各个地方返回成都,交掉稿子,在一家火锅店碰头。我还记得风尘仆仆的摄影老崔,他给我们讲在余震不断的大山里徒步的经历,我们都喝醉了,有一种经历大灾难之后的悲欣交集。我记得大家都哭了,蹲在台阶上抽烟。经过这一役,虽谈不上是生死战友,但也真的并肩作战,是我职业生涯中再也不会忘记的时刻。

后来,大环境完全变了,媒介、传播途径和方式,这变化非常快,一环扣着另一环,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断崖式崩塌了,所有人都在唱衰纸媒这个行业。我离开《申江》那一年,几乎每隔一星期就有一位同事辞职,当时大家见面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怎么还没走”,或者“你什么时候走”。

《申江》如今正式休刊了,在这个点退出市场,也许还是最好的时间,至少有这么多人说他们曾经认真看过这份报纸,曾经每周花一块钱,打发那么多青春时光。我有幸在这样的浪潮中参与过一把,体验了几年,实现了最初人生萌芽阶段小小的珍贵的理想。而这些带给我后来看世界完全不同的眼睛,这一点,我将永远感激《申江》。

再见了,《申江》!这是最后的正式告别。

    责任编辑:顾明
    校对:张亮亮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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