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死亡火车”：中美州大篷车移民背后的人道主义危机

自十月以来，数千名来自中美洲国家的大篷车移民陆续抵达美墨边境的蒂华纳市与墨西卡利市，盼望着进入美国。美国总统特朗普已派遣大量美军严阵以待，而墨西哥境内发生了针对移民的抗议活动。

此次移民潮看似来势汹汹，但从历史角度而言，大篷车移民的规模较为有限。由于长期居高不下的谋杀率与失业率，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大批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和危地马拉人寻求移民美国的机会。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指出，2007至2015年间，跨越美墨边境的中美洲移民数量增加了25%。最近一次群体性危机出现在2014至2016年。由于当时美国对于未成年移民相对宽松的政策，每年至少有超过五万名无人陪伴的中美洲儿童和青少年跨越美墨边境。

为什么大篷车移民得到了国际媒体的广泛关注？他们和从前的移民潮有何不同之处？

“死亡火车”

不可否认，政治角力是大篷车移民成为热门话题的一个重要因素。第一批大篷车抵达美墨边境的时间正值美国中期选举之际，美国不同政治倾向的媒体就这一问题展开了激烈交锋。然而如今选战硝烟已过，大篷车移民并未从公众的视野消失，因为事件揭示了中美洲移民危机的本质问题——暴力。

对于中美洲移民，穿越美墨边境本身从不是一件难事。传统的越境地点是临近得克萨斯州的里奥格兰德河谷，漫长的边境和无尽的旷野使得执法成为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务。然而，前往里奥格兰德河谷的旅途往往意味着生离死别。跨越墨西哥与危地马拉边境后，移民们需要扒上一路向北的“死亡火车”（El tren de la muerte）。

这是一条墨西哥境内从南向北的私营货运铁路线，从墨西哥-危地马拉边界150英里处一直到美墨边界的里奥格兰德河谷。毒贩和黑帮频繁出现在火车线路上，他们绑架、强奸、殴打、杀害毫无还手之力的中美洲移民。十年前，残酷的“死亡火车”曾震动美国社会。刻画中美洲少年移民的纪实文学《被天堂遗忘的孩子》（Enrique’s Journey）在2006年成为年度畅销书；记录火车旅程的电影《无名》（Sin Nombre）于2009年上映。运营“死亡火车”的货运公司曾于2014年禁止移民搭乘，但这一禁令难以得到实施。在被公众逐渐淡忘后，大篷车移民再一次展示了暴力问题的严重性。

中美洲移民此次选择大篷车的方式集体出行便是为了防范途中可能遇到的危险。他们没有登上“死亡火车”，而是途经较为发达的地区前往毗邻美国加州的蒂华纳市。在大篷车一路向北前往美国的同时，仍有数以万计的中美洲移民为了迅速达成进入美国的目的登上“死亡火车”。而大篷车移民在蒂华纳则将面对边境线上高高的围墙，若想进入美国，只能通过法律途径提交庇护申请，或是等待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变化。

虽然穿越里奥格兰德河谷更容易进入美国，但大篷车移民选择了一条安全但更艰难的实现“美国梦”的道路，可说是对暴力侵害的一种无声的抗争。或许，他们正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世人这一人道主义危机。

墨西哥，留还是不留？

暴力问题使得墨西哥各级政府无法提出解决大篷车移民问题的有效方案。虽然墨西哥总统宣布对中美洲移民提供庇护和工作机会，大部分移民仍不愿放弃“美国梦”，因为持续的暴力事件使得他们对墨西哥毫无信任感。移民们不愿留在这片沾满了同胞鲜血的土地上。

蒂华纳地方政府的态度则与墨西哥联邦政府截然不同。蒂华纳市长嘉斯特鲁姆颁布了紧急状态，并不断发出反对移民的言论。他多次申明，根据墨西哥宪法第三十三条，执法部门有权驱逐对社会“造成不便”的外国人。不过我们无法确定蒂华纳市民是否支持他的做法。在这位市长上任后的两年间，蒂华纳暴力问题频发，仅2018年已有超过两千起谋杀，数千名中美洲移民的到来并不是这座城市的主要危机。

另一个令中美洲移民坚持“美国梦”的原因是他们的亲属关系。许多移民的赴美目的是寻亲，他们的亲属已在美国的边境城市做好接应的准备。假设美国政府即使面对国际舆论压力也毫不犹豫地将大篷车移民拒之门外，部分移民可能脱离队伍，重走充满危险但离亲人们更近一步的老路。这一可能出现的现象将削弱大篷车移民的影响力，为墨西哥政府解决问题带来契机。

虽然墨西哥总统对中美洲移民问题抱有较为缓和与人道的态度，但其执法部门对移民并不手软。墨西哥每年强制遣返超过十六万中美洲移民，面对这数千名大篷车移民，如果局势长期僵持不下，强制措施并不失为一条可行的出路。

（作者系美国罗格斯大学拉丁美洲史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