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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奖得主笛安:那个战斗的少女不见了

澎湃新闻记者 徐明徽
2018-12-14 11:19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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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2日,最新一届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得主揭晓,作家笛安凭借《景恒街》摘得这一殊荣。她也是人民文学历届以来首位问鼎这一奖项的80后作家,这座严肃文学殿堂的大门,被一位80后作家给推开。

年轻作家如何回应新时代的问题?城市文学的道路在哪里?笛安于获奖当日接受了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

景恒街是北京CBD附近的一条街道,也是主人公关景恒的名字。这条街见证着他爱情、命运的转折,也见证着无数在爱欲纠缠的名利场里,起起伏伏的逐梦人生。这次,笛安讲述现代城市人精神的彷徨与归依。她说她特别愿意写“怀抱不甘心的人”,在城市发展的蓬勃与失落中,笛安冷静地道出每个漂泊个体的心声,写出人们渴望变化及丰富的人生。

“笛安的《景恒街》在创业、融资、商战故事里融入办公室政治与都市爱情的情节,世故里含纯真,功利中有体恤,笔致轻盈而肌理结实,情感细腻而理性清明,既有贴切的城市生活气息与质感,又不乏恒久的悲悯情怀,不动声色之间可见时代运行轨迹、社会转型风貌与情感结构变迁,是一篇文质俱佳的长篇小说。”此次评委之一李敬泽如此评价。

这不是笛安第一次上榜人民文学榜单,2015年她曾荣获第三届“人民文学·长篇小说新人奖”。三年后,笛安再度被人民文学奖肯定。“刚刚知道我获得人民文学奖的消息的时候,我做的第一件事其实是百度了一下‘人民文学奖’这个词条。然后在历任的获奖名单里,我看到了很多课本中的名字,其实我那一瞬间有一点紧张,”笛安说,当时只是想给自己在北京的8年时间写一个故事,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大的肯定。

大部分读者可能是在学生时代邂逅笛安。曾经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龙城三部曲”(《西决》《东霓》《南音》)是不少读者眼中“完美融合传统文学与青春文学”的典型之作。

某个深夜,机场高速上只有寥寥几辆车,电台突然播放了一首新歌,是笛安曾经很喜欢的一个歌手,听到“敬这无言以对的时刻。打烊了,该走了”这句歌词时,笛安突然有了个念头:我要写一个爱情故事。一个关于当下的,北京的,成年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暌违5年,笛安从虚构的“龙城”走出,步入真实世界中繁华北京CBD附近的“景恒街”。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乡土文学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但是城市文学的果实并不理想。从“龙城”到“景恒街”,笛安的创作主题都与城市密切相关。不少评论家对笛安抱有较大期望,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黄平曾说“今天的作家谁把城市文学写成熟了,谁就会进入文学史。笛安由青春文学出发,现在正走在城市文学的路上。”评论家张自春则认为,在众多80后作家中,笛安很难得地对城市文学有浓厚情感并对其有深刻的认识,她能够清醒地认识到在中国当下语境中建构城市文学的可能性和必要性。通过对基于自身经验的“城市乡愁”和城市生活的“现世姿态”的表现,笛安以全新视野来审视现代城市生活,使其写作独具特色。

面对这样的标签,笛安则说自己从来没有预设过城市书写或乡土表达,只是凭着本能去写。“我们曾经有过非常辉煌的城市文学作品,比如张爱玲、老舍等,上世纪80年代乡土书写的力量又特别强,而近二三十年写城市的没有写乡土文学的多,所以可能造成了城市文学势微的状况。现在中文语境下的高质量城市文学确实相对少一些,包括此类电影也不多,这肯定是一个遗憾。我是写作者,同时也是读者和观众,我们这一代人包括更年轻的一代,是伴随城市化发展长大的,非常期待能看到高品质的城市文学,有都市精神在其中,当然这条路确实是很艰难的。”

如何定义都市精神?笛安的回答是:个体有更大的选择自由度,但也要承担自由带来的责任和孤独。

“经典文学能够产生巨大力量,原因之一或许是写作者有意或无意间回应了时代的问题。疏离感,是城市的问题之一。你真的爱一个地方,一定是见过这座城市最荒凉、落寞的时候。”笛安在北京8年,觉得北京在过年前的那段日子就是这座城市最冷清的时候。

“有一次年三十,我还留在北京,上午找到一个市中心咖啡馆和朋友谈事情,没有客人,老板连咖啡机都没打开。”笛安说自己在写《景恒街》时代入的就是这种感觉,“小说中,老板请吃夜宵,其实只是他自己不想回家。也许很多来大城市奋斗的年轻人都有过‘万千灯火中有没有一盏灯属于我’的渴望,而我在想,这个城市不属于任何人,只是无数人的努力塑造了这座城市。当然这是我眼中的北京,一个外来人眼中的北京。”

城市与欲望是不可分割的话题,扭曲的欲望和病态的矫情是粗糙的青春文学作品遭人病垢的原因之一。张自春评价,笛安的作品绕开矫情,精准地描绘了“城市乡愁”,是因为人物对于城市有着深深的眷恋之情,这种热爱是普通的真实情感。哪怕是“贫瘠的北方城市龙城”,都是走南闯北的小说人物们最后心心念念的归处。而这些人物讲真实的自己袒露于现代城市生活中,他们有自私阴暗、孤独失落的一面,也有自责反省和自我救赎的一面。

《景恒街》的男主角关景恒是个过气的偶像,来北京奋斗进入商圈,他渴望成功,目标纯粹。“我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个人物的塑造上。在真实生活的标准下,关景恒可以说不是个好人,过于自私。但他有他的单纯,他的成功不是为了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只是想追求那个结果。你看到这个人的过去和结局,又很难会讨厌他,在商业上失败后他也回归成一个等待妻子回家的普通人。他是很多城市奋斗者的影子吧。”

另一方面,笛安也在改变。笛安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景恒街》写完后给两位好友阅读,朋友的评价是:“以前看你的小说,主人公好像永远是危险冲动的,一直在犯错,从翻开书起就在等着那个狂暴的发生。而这次《景恒街》的女主灵境,这种犯错的冲动似乎消失了。”

笛安笑道:“书里‘战斗的少女’不见了,朋友损我说可能是我变正常了吧。”

推动这样的写作风格变化,笛安说一和年龄有关,“我现在自己都看不了‘龙城’那种特别外露的情绪,自己经历过了反而会惧怕波折。另一个原因是我的女儿,孩子最需要什么?是情绪稳定的父母,太过于热情的状态会让孩子感到奇怪,有了女儿我的心也变得更软了。所以塑造‘灵境’这个女主角的时候,她遇到事情表面是波澜不惊的,但她内在在变化,开篇的灵境和结尾时的灵境,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关于爱情,在《景恒街》中,关景恒做出了自私的行为,灵境说“这是坏人的逻辑”,关景恒答“但这个坏人爱你”。这是一段让笛安在写作是特别心酸的画面:“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我能理解这两个人,灵境是绝望的,但又对自己无能为力,而关景恒这个‘坏人’在说这句话也是真心的。结尾处,灵境和关景恒之间或许没有了爱情,但也不舍得离开,这也是成年人的选择。”

“人性是相通的,我想经典作品呼应时代问题也许都是作家无意为之的。就好比莎士比亚的作品有特别的时代属性吗?他只是将人的原始本性、人与自身欲望交战的过程刻画得淋漓尽致,哪怕是一个‘坏角色’,莎士比亚也能将这个人物自我说服的过程写得极其顺畅完美。”

“我也一直想写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小说。”笛安思考片刻说,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那样的。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张艳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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