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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眼中的凡·高——现代艺术的殉道者

2018-12-14 19:2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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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2017年12月14日,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翻译家,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自称为自己写作的“四度空间”,被誉为文坛的“璀璨五彩笔” 。

代表作有《白玉苦瓜》(诗集)、《记忆像铁轨一样长》(散文集)及《分水岭上:余光中评论文集》(评论集)等,其诗作如《乡愁》、《乡愁四韵》,散文如《听听那冷雨》、《我的四个假想敌》等,广泛收录于大陆及港台语文课本。

2017年12月14日,余光中教授于台湾逝世,享年89岁。

凡·高,荷兰后印象派画家。代表作有《星月夜》、自画像系列、向日葵系列等。

他早期画风写实,受到荷兰传统绘画及法国写实主义画派的影响。1886年,他来到巴黎,结识印象派和新印象派画家,并接触到日本浮世绘的作品,视野的扩展使其画风巨变,他的画,开始由早期的沉闷、昏暗,而变得简洁、明亮和色彩强烈。

1888年,来到法国南部小镇阿尔,已经摆脱印象派及新印象派的影响,走到了与之背道而驰的境地。同年与高更交往,但由于二人性格的冲突和观念的分歧,合作很快便告失败。此后,梵高的疯病(有人记载是“癫痫病”)时常发作,但神志清醒时他仍然坚持作画,1890年7月,他在精神错乱中开枪自杀,年仅37岁。

后期印象画派的大师高更,在斯通(   Irving Stone )的《凡·高传 》( Lust for Life )里,曾经调侃过塞尚说:“ 塞尚,你的画面总是冷冰冰的。几英里路长的画布上简直找不到一两感情。”

接着他大发议论,说什么塞尚作画用眼,修拉作画用脑,罗特列克作画用脾脏,卢梭作画用幻想,而凡·高

( Vincent Van Gogh )作画用心。

高更说得一点也不错,凡·高作画用的是心,一颗赤裸裸、热腾腾,而又元气淋漓的心!

像这样的一颗心自然是向着太阳的。即以画家而论,德拉克洛瓦曾经南征非洲;塞尚自巴黎归隐艾克斯;高更更狂,率性远走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去度他原始的生活;

至于凡·高,则一生创作的过程,由灰暗而趋鲜黄,由沉潜而趋奔放,恰恰也是由北而南——由北海岸边的荷兰和比利时到巴黎,再由巴黎向南方,直到地中海岸的阿尔。

凡·高虽是法国后期印象派的大师,他和同派其他的画家却大有区别。他来自荷兰,具有荷兰民族那种浓厚的乡土气息,同时更承继了本国伦勃朗和哈尔斯等画家的传统。

在他的画里,只有严肃的沉痛,而无飘逸的轻愁;只有表现力和爱的气势,而无印象派那种光和色的抒情神韵。印象派诸子之中,唯有凡·高专画匹夫匹妇;矿工、织工、农人和村妇都是他人像画的对象。

然而凡·高恒贫,又乏人缘,所以他往往只能作自画像或静物山水,而将见拒于社会的满腔热情完全贯注在景物之中,因此,他的景物亦即自己个性的表现。他的整个画面都在动,他的一花一草都蟠着生命的活力。

凡·高的创作生命比同派的诸子都短:从廿七岁起到卅七岁殁时止,不过十年。可是这十年之中,他将一切都献给了艺术。

他时常忍饥耐寒,将仅有的生活费用拿去买画布和颜料;他常在隆冬的雪地里,在盛夏的骄阳下,在山顶的北风中挣扎作画;他嫌生命太短促,有时竟在月光下画阿尔的苍松!以这种超人的意志力,他终于完成了八百幅油画和九百幅素描,可是生前仅售去其中的一幅!

一八五三年,凡·高生于荷兰一牧师之家,叔伯五位均为荷兰名流,其中三位是大画商。凡·高童年极为快乐,他是长子,有三妹二弟,其中以弟弟西奥和他感情最好,终生不渝。十六岁起,他曾先后去海牙和伦敦的古伯画店做工。廿二岁那年,他爱上自己伦敦寓所房东的女儿爱修拉,向她求婚,但被她峻拒。这初次的失恋使凡·高一直潜伏着的个性开始显露,也是他日后寻求解脱于宗教的一大诱因。

当时他因忽职被调去巴黎古伯画店。他住在蒙马特一小屋中,白天去卢浮研究名画,夜间则回寓读书,所读以《圣经》为主,哲学和诗为副。不久他又遭店方解雇,后来曾在伦敦近郊做过教员,又在荷兰一书店中做过店员,最后乃决定从事传教。

起先他去阿姆斯特丹念神学院,但是不喜欢那些冷冰冰的古文和其他神学课程,又改进布鲁塞尔的福音学校。开始他因性格耿介,不善词令,又背叛传统的教条,未得教会的任命。但是他不顾一切,自往比利时的矿区,传教授课,不遗余力,终于感动了教会,给他一个临时的职位。

自此他更加努力,忍饥寒、居陋室、散财物,摩顶放踵,无所不为。未几矿洞爆炸,凡·高悉心救护伤员,竟受到教会的申斥, 说他降低身份,有失尊严,结果将他解职!

从此凡·高对于宗教失去信心,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终于改择艺术为终生的事业。

于是他开始以矿工和矿区景物做练习的对象。西奥从此按期寄钱给他,一直到他发狂自杀为止。他和西奥约定,所有作品悉归西奥,苟有售出,则两人平分。不料此约终成虚诺。

严冬逼至,凡·高迁往布鲁塞尔小住,旋又返归艾田父亲的教区休养身体。不久他又爱上表姐凯伊,但凯伊新寡,深忆故夫,又因家庭关系,乃严拒凡·高。凡·高追到她家,她避不出见。凡·高以烛灸手,哀求伊父,但伊父目他为狂,终不允一见。

失恋之余,他又迁往海牙,就表哥画家莫夫习画。未几,他收容了一个怀孕的妓女克丽丝丁,照顾她生产,并和她同居。此事引起各方的物议,加以女家不断诱她回去重操旧业,凡·高只好忍痛和她断绝。

回到父亲的新居纽南,凡·高重新埋头习画,但不久又邂逅老处女玛歌。这一次他算是被动,玛歌徐娘初恋,势不可当。可是等到论及婚嫁,女家又以凡·高游荡无业而严词拒绝。玛歌自杀未死,凡·高重陷孤寂,但此时他的艺术已渐渐成熟,名画《吃马铃薯的人》即为本时期作品。

一八八六年春,凡·高迁往巴黎,和西奥同住。这是他艺术的一大转捩点。

当时的巴黎正值印象派开始雄视艺坛的阶段。凡·高结识了塞尚、高更、罗特列克、修拉和卢梭等画家,印象派那种鲜明而大胆的创造使他着迷。

他日与诸子游,五光十色,应接不暇,模仿诸子的作品,亦步亦趋,唯恐不及。然而天才是不能安于学习的。凡·高始而兴奋,继而困惑,再则盛怒,终于厌倦。他厌倦于紧张的都市生活和繁多的艺术运动。

巴黎是属于罗特列克和德加的,他必须另拓自己的领土;他决心远征南方,去追求更多、更多的阳光。罗特列克介绍他去马赛附近的罗马遗城阿尔。

凡·高创作的全盛期终于来到。

阿尔的骄阳将他的满头红发晒得发焦。凡·高沉醉于这一片浓而醇的光和色。他画鲜黄的向日葵、灿烂的果园、蓝得怕人的天空、亮得像花的星子、扭得像火的松树、起伏如波涛的地面、转动如漩涡的太阳和云。他将整座房屋涂成黄色,欢迎高更前来同住。

不久高更来了。他们一同作画,起初是兴奋而快乐,但渐渐因个性相反而引起讨论、批评和争吵。一夜,他潜尾高更上街,想暗杀高更未遂,回到寓所,狂性大发,竟自割右耳,拿去赠给当地的一位妓女。

高更一惊,逸回巴黎。凡·高则被送往附近圣雷米的疯人院;在此,他的狂疾时作时隐。

疯人院原系十二世纪古寺的遗址,一片死寂,有如墓地,只有午夜邻床病人的惊呼划破四围的沉静。凡·高于枕畔忆往思来,每每万念俱灰。此时他仍努力作画,其艺术价值不稍逊于阿尔时期的作品。

一八九〇年初夏,凡·高病情稍有起色,乃迁居巴黎北郊一小村奥维,受嘉舍医师的看护。此时他虽仍创作不辍, 但狂疾则与日俱深,最后的一张油画《麦田过万鸦》已经透露出悲剧的消息。

同年七月廿七日,他独步荒郊,忽然癫痫发作,举枪自戕。一时未死,竟挣扎回寓,静待死神。次晨西奥赶到,坐守凡·高榻畔,怅然共话童年。廿九日清晨, 凡·高遂长眠不起。

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本文摘自《左手的缪斯》,余光中 著,联合读创 出品,2017年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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