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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荣告别乐坛演唱会的幕后故事

2019-05-17 10:0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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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荣告别乐坛演唱会原装大碟

1988年, 我帮王菲的首张大碟铺路搭桥的同时,那边的哥哥继续他如日中天的事业。在红馆演唱会结束之后,我们又为哥哥在年底将推出的新专辑 Hot summer筹备着。

唱片监制 Patrick 是这一行的老行家,他全权负责哥哥在新艺宝的唱片制作。他也有一个特点,是喜欢用新的音乐人。Beyond 介绍的一位非常沉默的年轻人林广培,就得到了他的重大赏识。

Leslie 在歌曲的制作上也会参与很多,在听了林广培的音乐之后,这位刚刚从加拿大回来的年轻人也得到了 Leslie 的赏识。不管是当年还是今时今日,这都是个很大的尝试。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音乐人,几乎编了当红歌手的专辑中的全部歌曲,也只有哥哥才有这种胆识。也确实,大碟 Leslie 是我认为除了我跟哥哥第一张合作的 Summer Romance' 87 之外最好的一张唱片。销量也证明了一切 ,Leslie 的销量仅次于Summer Romance ' 87。我还记得,在筹备哥哥Leslie专辑期间,有一次我们一起饮茶,他突然说想到了新专辑封面的形象和设计。我问是什么风格?他说是欧陆式怀旧,很简单,就是衬衣配丝巾。事实上他怎么打扮都很靓很帅的。接着他打开了袋子给我看,那里面有他刚买的很多丝巾。他问我哪条好看?不用问,每条都好看。他一边录新歌,一边出席很多不同的公开场合。不记得在哪个场合,他那天的打扮简直就是大碟要出的样子。他问我: "今天我靓不靓仔?"我当然说靓仔,但是这个造型不是留给唱片封面的吗?他说“不用担心的”,接着就满场跑去和人合影。第二天开会的时候,他说他已经找了陈幼生给他设计封面造型,用回昨天的打扮。不过是玩黑白大头照,强调那条丝巾。和哥哥的合作在音乐上完全没问题,我、他还有Patrick喜欢的音乐类型都很相似。不过讲到唱片封面那些照片或是造型,真的让我“无心睡眠”。

这里我要说一下前面推出的 Hot summer 大碟,我很不喜欢他咬手指的那张相片,由 “ 咬" 到“不咬" ,“ 不咬" 到“咬" ,前后换了六七次。终于有一次我很认真地跟他提建议。他说: “好,听你的,不用咬手指那一张!到了晚上,他竟然让经纪人陈淑芬跟我说,还是要用回咬手指那一张!哎,好人都要被气坏了。单是冲印胶卷的钱都花了不少。

说回Leslie这张大碟,果然很快拍了封面照,是说好的黑白、大头、丝巾……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照片效果出奇的差。由于是哥哥直接和形象设计师陈幼坚先生谈的,所以我就打电话给形象设计,解铃还须系铃人嘛。不过电话打不通。我带了这么多巨星,当然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通常有好事他会主动打电话给你,要是打电话找不到人,说明肯定坏事儿了。终于隔了两天,陈幼坚先生那边又发来另外一个封面设计,一张黑白照片,一张画不像画、照片不像照片的东西,但感觉好了很多,因为遮住了很多缺点。还有,那照片用了侧面。哇!都是上帝的安排,当时我们都没想好砖机免烧砖机建材机械要叫什么,Leslie说那简单了就叫Leslie吧!这本来不足为奇,但是没想到印上封面的时候,竟然收到了那首最重要的歌,歌名叫《侧面》!

张国荣的《侧面》一派上电台,又是当年《无心睡眠》的热播状态。我记得连黄家驹都来跟我讲:“喂,哥哥的新歌不错喔!”连玩摇滚的都说好,那什么都不用说了。

张国荣在海边

有天我回公司开会,宣传部的同事收到消息,说俞铮要为商业电台搞一个颁奖典礼,是继全中文歌曲播放电台之后又一大动作。商业电台要么不搞, 要搞就要搞一个最公平的颁奖礼,没有人为因素,也没有专业评审团,基本上是什么都没有。那有什么呢?只有算香港所有电台的播放率!这样够公平了吧?更厉害的是,不再拿奖的歌手照样颁奖给他,只因为要公布全年歌曲的播放率。不管他有没有来,总言之要显示真结果。这简直就是划时代的创举!许多行家老友都致电给我,因为我和阿俞真的比较熟,一来她一手提拔了我,二来因为我是唱片公司的总经理, 在商业电台还主持节目,所以大家都来问我消息。哎,我说我真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颁奖礼的赛果如此保密,还谢绝探访,真是拿商业电台没办法。没想到连Leslie 和他的经理人陈淑芬都煞有介事地约我吃饭,问我商业电台到底想搞什么?我们应不应该去拿奖?或者应不应去参加?

颁奖礼这样做是前所未有的,我不知道内情,只知道颁奖礼的名字,这个名字我到现在都很喜欢,叫“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礼”。

时间越来越近,有—天,我接到—个来自商业电台的电话,问:“ 张国荣先生当晚在不在香港?记住要来颁奖礼喔! " "拿什么奖?” “不能讲,真不能,总之不会让你们丢脸的。”

我马上把这对话内容告诉陈淑芬,然后我们一起和 Leslie 坐下来商量,最终结果是决定出席,因为你不去他们也会颁奖的,倒不如坐在那里看看他们弄什么花样。我记得当晚我有两张超前座位的票。像电影情节那样,我准备入场的时候见到一个女孩,我想了一下 ,然后走过去间她是否介意让我看一下她的票, 因为我有 VIP 座位想跟她换。她给我看了之后我觉得应该可以换, 因为她的座位在很远的山顶(香港独有的演唱会文化,把最远处的座位叫作“山顶" ) ,于是我就用VIP 票跟她换。就这样,我坐在山顶望向舞台,坐等这个 1989 年香港商业电台创办的 “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礼”开幕!说老实话,唱片公司全都接受不了这个新的游戏规则。高度保密,不来出席也颁奖,实行乐坛大检阅。你说反映真相也行,大揭底牌也可以,总之有关人士都承受着重大压力。坐下之后,很快听到这一句:第一届“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礼”现在开始!然后我几乎看完整个颁奖礼。我越看心越加速跳动,因为赛果真是出乎意表。叶倩文小姐上台拿奖,拿到手软;梅艳芳却一个都没有;男歌手方面更剌激,虽然校长说他不拿奖,不过他也到场。当宣布要颁发男歌手金奖的时候, 谭校长依然很有风度地上台客气地说了几句。这个时间我也差不多要动身走了,因为我也该去后台, 相信也该庆祝了。不是哥哥拿金奖, 那还会是谁呢?没想到 Leslie 领完奖之后直接就走了, 连后台也都没去。我记得很清楚,我在后台站了好几分钟,直到我真的安静下来后,我向天说了声“谢谢”——因为张国荣拿的是男歌手金奖,Beyond 是组合银奖, 王菲拿的是新人铜奖——必须要感谢上天I

1989年1月16 日的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礼打破了一些惯例,第二天当然成为全港报纸的大新闻。我回到公司,秘书跟我说 Leslie 和陈淑芬都有打电话给我。我点头示意收到。然后回到办公室工作。其实我真的没有很高兴,也不是说不高兴,不过是没有很雀跃。相反我是觉得太刺激了。有一种很莫名的恍惚感。似乎有声音跟我说:“少宝,这份工作做到这里也应该差不多了!”

下午Leslie 再一次来电,除了感谢我,还聊了几句。我就下班去喝酒,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我觉得会有很大的转变出现在我身上。当晚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醉醺醺地回到家,一觉睡到天亮。

奇妙的事情终于在几天后发生,Leslie 和我聊新碟制作,他很想全唱旧歌,自己重新演绎所有心仪的别人的作品,问我有什么看法。我当然是赞成,还跟他建议哪些歌应该唱,哪些歌不应该唱。见谈得很开心,我顺便趁这个机会跟他讲:“话说回来,我们的合约在做完这张专辑就结束了。大家合作很开心嘛。开心的话不如续签几年,继续合作下去吧。”他对我笑一笑,说:“我不再唱歌了!”“什么!你不唱歌?怎么回事?”他说:“我要退出乐坛!”我说:“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1985年九月下旬,我从电台转到唱片公司工作。我已经跟老板说好不会再回到电台工作。苍天弄人,结果因为我的恩师俞铮, 我又回到了商业电台。有趣的是“少宝与文狄”这个经典节目在一年后诞生了,我在香港电台也有了其他节目。你说封 MIC, 我还要双 MIC齐开 , 在我的印象中,香港广播圈还没有人试过( "少宝与文狄”这个电台节目,—直维持到 1999 年, 然后在2008年再度出现于广播界,至今在网上以视、听形式播放,成为香港播音界中最长寿节目。)

张国荣写真照

命运的安排只有天晓得,离奇的是Leslie 和我的合作天衣无缝,说要封MIC的我没有成功, 反而他跟我说不会续约,因为他要退出乐坛。没人会信吧?我当然不信,便对Leslie 说:“真是要谈谈新合约了,老板们都很怕你不续约。老实说如果你要跳槽的话告诉我,钱的问题大家可以慢慢商量。" Leslie 对我说: "我真的要退出乐坛,你不相信吗?少宝,我不会跳槽的,如果我真的再唱歌,我一定会和你签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见他心意已决,我只能说:  “真的,我真心祝福你开心、快乐!"我记得很清楚我还跟他讲了—句家乡话, 我是上海人, 上海人有句话叫“闲话一句”,即广东人说的"一言为定”。没想到他很诙谐,还跟我学这句上海话。或许你会问,为什么你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当时我们是在中国会喝早茶,那个地方很有旧上海的感觉。

重唱旧歌的Salute 大碟算是哥哥跟我在新艺宝最后一次合作的唱片,制作班底当然是没有改变,形象和封面设计都是由大师——陈幼坚先生操刀。我们用的唱片封面的蓝色是一种没什么朝气的蓝,而哥哥也很朴素,照了一张身份证一样的大头照。但是衬托在那片蓝色上面很有怀旧的感觉,也衬托出Salute 唱旧歌的主题。值得称赞的是,直到现在我们都还觉得这个设计十分时尚,之前都没人试过将歌曲名字印在封面上。记得当时林忆莲的《滴汗》很受欢迎。Leslie 和我都有同感,觉得我们一定要唱, 而且要比她更加 R&B 。我们决定将这个编曲寄去日本,让日本的朋友帮我们编写,顺便把原版给他参考。结果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可能是语言沟通的问题,日本寄过来的改编版本竟然和原版的一模一样。这还用让他编吗?后来换了一个编曲人,直到今天我还是非常喜欢张国荣翻唱的《滴汗》。

Leslie 不和新艺宝续约, 坦白说就是不跟广大的歌迷续约。这个消息被证实之后,我的老板也就是一手提拔我的贵人郑东汉先生,他没有太大的表示。直到有一天他约我喝茶,突然单刀直入地跟我说: “宝丽金公司将会有巨变, 因为我们会有一位新的 CEO 出现,主管全球宝丽金的业务。这也意味着宝丽金亚洲区会有转变。“这么大一家公司, 而且还是宝丽金在香港的分公司,简直就是整个架构里面的一粒沙,我最关心的是曾经帮助过我的老板会不会有什么转变呢? 我问: “郑先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说: “我想你离开新艺宝, 正式回来宝丽金帮我忙。“我很雀跃, 但同一时间我又在想我签约的歌星怎么办呢?我随口就问他: “我可不可以带那群歌星—起去宝丽金?”他说技术上有问题,不过可以放心交给他处理。我十分矛盾,简直又喜又悲。喜的是当然我可以正式加入宝丽金工作,很多的待遇会有所改善;悲的是我有一群兄弟, 还有歌星,我怎么舍得离开他们?那天我的脑海里充满了 Beyond 四个成员的样子,还有王菲,阿Sam和 Leslie。Leslie 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在我脑海里更是不停闪现, “我要退出乐坛了。我要像山口百惠那样见好就收,我不可以和

你合作了”。   

Leslie 向我明确了退出乐坛这件事,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我老板跟我说我需要离开新艺宝,因为他要我去宝丽金总公司做东南亚主管 。听起来很具挑战性,因为我从来没试过这样的岗位,应该很有趣,坐飞机会比坐地铁还多。也差不多在这个时间, Beyond 的经纪人因为跟我合作非常愉快,向我请求将王菲经纪人的工作交给他。我觉得我快要离开新艺宝了,将王菲这个重任交给他也是好事,因为日后我也可以有一定程度的帮忙,王菲也表示同意, Beyond 经纪人陈健添就此拥有两位大家认为最具潜质的艺人。一个是已经站稳脚的Beyond, 还有刚刚冒出头的王菲。

当然大家都不知道我很快就要放手新艺宝的工作,影响重大的事不能随便讲,要挑个适当的时机 。没想到我个人所认为的好事,在后来闹出很大的麻烦,令王菲要退出乐坛, 步 Leslie 后尘。

1989年大约在Leslie生日的时候,他举办了一个大型的记者招待会。跟记者们发通告说他年底有演唱会,其实是要在演唱会上宣布他正式退出乐坛。这是他最后一次演出,很保密的,没有记者知道。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壁告版是最后几分钟才贴上去,因为不想被人知道嘛。我如常很早到达记者招待会,跟记者们打招呼,看到壁告版用很厚的红布盖着,心里也清楚怎么回事。走到休息室,看到Leslie 容光焕发的样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恭喜。没想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到我身边说:“ 终于要开告别演唱会了! " 真是把我气死。寒暄几句过后,看到他手上拿着的咖啡杯不停在颤抖,里面的咖啡差点溢出来。我帮他拿好杯子,问他:“你没事吧?”他说:“没事,偶尔就会这样,和今天的记者会没有关系的。”不用说,记者招待会一开始,记者就冲上来和哥哥拍照,一边拍照一边问:“这次的演唱会有什么特别的主题吗?”哥哥一手把背景板的大红布扯了下来。大家哗然I 记者们要求把红布盖回去重新拉一次,让他们好拍下这个意外的消息。

记者招待会之后 Leslie如释重负,他说刚才拉红布的那一瞬间手真的在抖。

 

原题为《天王魅力,无心的侧面,叱咤称王,也该是道别时》,文章摘自《音乐狂人》,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作者陈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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