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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界持续冷漠，看这部华语新片中的连环杀戮被如何演绎

2019-07-22 07:4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导筒directube

7月17日，为母复仇的陕西人张扣扣因犯故意杀人、故意毁坏财物罪，被依法执行死刑，他在除夕夜连杀3人后前往当地公安局自首。

7月18日，日本京都动漫工作室遭41岁的青叶真司纵火，致33人死亡36人受伤，日媒报道死者中有19人是在3楼通向屋顶的楼梯上被发现的，处于相互重叠倒在地上的状态，这是日本平成时代以后遇难人数最多的纵火案。

在接近7年前整的2012年8月1日，辽宁省抚顺市发生了一起恶性连环杀人案件：17岁少年李某杀死8人、刺伤5人，后被公安机关抓获。事情的起因仅仅是他与女友争吵而已，一怒之下在女友家杀死女友亲属两人之后，又在逃跑的路上刺死6人，刺伤5人，当时的他穿着一身网络游戏主角的行头，拿的是一把锋利的三棱军用刺刀。公安机关得到报案之后迅速展开了围捕，没想到凶手从高楼跳下…

第72届洛迦诺电影节公布了各单元入选片单及评委会阵容，华语方面有多部作品入围各单元参与竞赛及展映，其中一部便是入围当代影人单元，改编自抚顺少年连环杀人案的《冷漠喂养冷漠》。

人类在怎样的情绪和精神状况下，才会实施违背人性的杀戮恶行，大到杀母深仇，小到画作创意被抄袭，和女友吵架这样的琐事，都触发了可怖的行凶路。让我们跟随这部正面聚焦杀戮事件的影像作品，尝试解读人性的一些不安变量。

冷漠喂养冷漠 (2019)

The Cold Raising The Cold

导演: 荣光荣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中国北方某小镇，少女在黑夜的陪伴下回到这里，故事由此展开。一顿不畅快的晚餐，一盒烟的娱乐，没有身份的奇怪男子，热闹喧嚣的麻将馆，失意沉闷的护士，害怕老婆的杀猪匠等，一个小社会里的各色人等被少年的一次次的闯入连接了起来，而这场杀戮是直接了当和毫不犹豫的，包括对自己也是一样的。

荣光荣

荣光荣，满族，摄影师，电影导演，早年曾在北京学习并进行摄影创作，2011年，在北京的二环内，把中轴线的古老道观“宏恩观”改造成了杂家zajialab北京项目空间，期间策划各种类型音乐演出500于场次，中国独立电影放映200于场，不同类型艺术家展览活动60于场。2016年开始密集于电影创作。

部分电影作品：

2013 动画短片《闹剧》入选北京独立影展

2016 纪录片中篇《无名小卒》

2017 纪录剧情长片《孩子不惧怕死亡，但是害怕魔鬼》

获得 2017荷兰鹿特丹电影节 NETPAC 奖

入围波兰电影节剧情非剧情竞赛单元

台北电影节国际新锐导演竞赛单元

韩国全州，意大利罗马，西班牙马德里等影展

2017 剧情纪录长片《在一部电影里杀死魔鬼》

2019 剧情长片《冷漠喂养冷漠》入选洛迦诺电影节当代影人单元

导筒专访《冷漠喂养冷漠》导演荣光荣

导筒：

这部影片的创作背景是怎样的？

荣光荣：

这部电影其实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1部电影，拍摄于2015年的冬天，比《孩子不惧怕死亡，但是还怕魔鬼》早一年拍摄，那时我和妻子Ambra一起创办的杂家lab空间，已经进入了相对稳定的状态（没稳定多久就因拆迁关闭了）。

在钟楼北面，百年前曾有一个道教道场，即宏恩观。文革时期它变身国营北京市标准件二厂，改革开放后它再次变身为钟楼菜市场。2011年，荣光荣将它已经停业的豆腐加工车间（宏恩观前殿）改造为“杂家”计划空间和杂家咖啡两个空间。因为钟鼓楼广场拆迁改造计划，2014年04月20日“杂家”被要求离开宏恩观，让地方给新建的古董市场。

杂家的活动安排有单次性的，也有连续多次的。“杂家”当时和北欧纪录片电影节、草场地摄影季、lab-Yit|意大利当代艺术展示平台、Forget Art(艺术小组)、IOIC(Institute of Incoherent Cinematography)、Cause of Death:Woman等文化机构和组织保持长期密切的合作关系，举办包括独立电影放映、音乐Live等艺术活动几百场。

我也到了等待的极限，之前想报名去上学学电影，想找师傅带，想再写几个剧本练习练习，而且内心总是有一个不自信的声音再说：“阿荣，你应该再准备的充分些。”

条条框框我是在乎的，可又想挣脱，这些东西快要把我烦死了，那时对电影这个行业是完全没有概念，没想过什么找投资之类的，就觉得这是自己想干的事情，妻子很支持我是非常重要，不能再等了，然后就拿出家里不多的存款开始干了。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平时我会积累一些现实事件的资料，这些事件多数都是让我觉得很愤怒的事情，而当时这个事件是让我既愤怒又激动的。这种愤怒和激动的双重产生，让我充满了矛盾。从写故事、拍摄，到拖了将近4年完成后期的过程，同时也是我极其重要的解决内心自我矛盾的过程。也许这种方式会持续很久，但会让自己越来越清晰。

导筒：

影片的故事背景是发生在中国东北的一个小城，其中很多角色也能体现出很强的地方感，你对本片故事与城市的关系是如何理解的？

荣光荣：

我的童年断断续续是在北方度过的，北方人身上特有的那股「荒娱」和「蛮」是我也带有的，这种地方感在某一个阶段我其实是非常排斥的，好想把“它”从身体上“割掉”，后来我慢慢明白这不是一个地方的事。

我去到真正的影片真实事发现场的小镇，除了有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墓之外，其他一切跟我曾经待过的小镇都是那么类似。我想拍摄出一种小镇，应该就是中国最多的那些小镇的魂。

荣光荣

导筒：

本片的主人公肆虐在城市街头和楼宇中，释放自己的杀戮欲，最后也迎来了自己的悲剧的终点，谈谈对这个人物的设计。片中饰演男主角的演员是怎样选出来的，他的确展示了一个杀人狂徒的凶狠，但似乎也并不是很职业的表演状态，其他演员有多少是职业演员？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荣光荣：

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讲杀手的故事，铺陈解释为什么杀人没什么意义，一个未成年人走到这一步就是成年人的失败，所以当时我跟大家解释故事的时候总是比喻，这个故事就是一根东北的糖葫芦，少年杀手就是串起糖葫芦的那根签子，每个被杀者就是红彤彤的山楂，签子不重要，山楂才是重点，所以我让杀手完成的任务就是，表现出他是一个少年，杀人时又毫不犹豫就足够了。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这个演员是我的亲戚，剧组到的第一天参加他的婚礼，第二天就跟着我们来拍摄了，那场跑下楼在楼门口滑倒的戏是真摔，摔完就去医院了。他完全不明白，也不知道我们在拍什么，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我知道跟他是解释不明白的，因为他运气很好，生在农村，爸妈对他没什么要求，自己又喜欢种地，他们家地多。

我曾经努力的给他介绍城市的工作，后来他都不干了，我特生气，可这两年我有点明白了他是对的，但是那些野心勃勃出去闯事世界的孩子，和憋憋屈屈生活在小县城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大大大多数都被现实抽打的遍体鳞伤。好像跑题了，我停！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导筒：

本片有许多手持的长时间不移动的镜头来展示空间与人的关系，也有很多在凶杀场面中特殊的推镜头，本片的摄影马达 Matthias Delvaux曾担任过《老兽》《活着唱着》等多部华语艺术片的摄影，你们也曾多次合作，谈谈你们在本片的摄影方面的考虑？

荣光荣：

镜头有多长我不是很在乎，重要的是不要打断表演的那口气，我也比较喜欢表现人在场景里，这样让我觉得踏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目前就是这样的，一切的前提就是不要打扰故事和表演就好。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推进哪些镜头首先真的是为了弥补表演的不好，我从吴老（吴文光）那借来一台大液晶电视，跟老马在我家对着屏幕拍了一晚上。但是理由其实也够充分，一切的一切在这个时代都可以影像化然后被消费。

讲一个有趣的小故事。这个片子也入围了金马影展的wip单元，一个资方来见面的时候就跟我说，这个拍成一个变态杀人狂的类型片应该不错，我当时没控制住自己脱口而出，他不变态，我拍的，我变态，然后对方好尴尬的就离开了。为什么说这个突然，我就是接受不了这种一说无目的杀人，就扣变态的帽子，尤其是这是一个未成年人。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马达，我们大家都习惯了叫他老马，其实这部才是老马的处女作，我自己是学习胶片图片摄影出身，当时因为预算不高已经准备好了我自己拍，后来Ambra帮我找到了老马，他的一些视频作品没有吸引我，反而是他的图片作品我很喜欢，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永远”的合作。

比利时摄影师马达 Matthias Delvaux

拍摄中我没有太多的要求，而灯光方面真的是依靠老马的比较多，有时我急的不行要开机，他还会有最后的坚持，会要调整一下。我们有两回互相吵到要动手的边缘，又会激动的拥抱，这种感觉太好了，但是也是钢丝之旅，随时可能云散，反正现在是对对方有爱，这爱让创作可以更加的默契（笑）。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导筒：

本片有大量夜晚拍摄的戏份，灯光设计也变得更容易突出，开场不久出现的山头小亭子和走廊的彩灯，老妇卖糖葫芦串的灯管，以及昏暗城市街头的一些灯光，影片在这方面有怎样的设计？

荣光荣：

这些灯光的设计全部都是基于现实的参考，有些看起来难以置信，但是这都是活生生的日常，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强化。

《冷漠喂养冷漠》（2019）片场

导筒：

影片结尾是救护车上冷漠的场景，这个设定有怎样的用意？

荣光荣：

我特意去了事件发生地的监狱，城市的发展把这监狱包围了起来，那天的雪非常非常的大，所有的一切都混合在一起。我在想着如果我是他，我会怎样？有点说不清楚，就是我看着雪中的世界都变一样，都是洁白的，动不了了，就是在那里看、看、看。当有了要拍这部影片的冲动时我第一个想到的画面就是最后的画面，而站在监狱外的那一刻我知道了要这样去结构这个画面里的内容和情绪，就是跳出来了，应该这样拍，一模一样的实现就好了。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导筒：

拍摄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哪些？

荣光荣：

撒谎编故事，所有的演员和场地谈的时候都在编一个新的故事，然后拍摄的时候就要继续“坑蒙拐骗‘的编一个新的故事，因为大家真的不明白我要拍的是什么，拍了一条以后就想回家，拍被杀的镜头都是不告诉演员，直接突然上来就杀，不然怕别人不来演了。

还有就是环境的问题，我在马路上拍了一个镜头，一个人站在废墟前尿了一泡尿，结果警察了来，说：有人举报说，在拍一些丑陋的东西。如果硬要回答，我觉得这些最困难，我好像不是在当导演，我是在当骗子和保安。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导筒：

这次剧组的人数规模是怎样的，拍摄周期花了多长时间？也可以聊聊与其他幕后人员的合作细节。

荣光荣：

前期拍摄用了一个月，剧组十几个人左右，中外各占一半，剧本指导：李晗，高蒙，艺术总监：Ambra，执行导演：刘晓雷，摄影&灯光：老马，还有以色列的焦点员阿吉，厉害的伊朗女孩石琳是场记，执行制片陈华，服装化妆道具外联制片一人担当的燕子，两位跟机员也都身兼灯光和演员的角色，好像现场只有灯光阿刚和录音阿冰是比较雇佣兵式的合作关系，其他的人都是带着对电影无数的爱来参加这部影片的，他们的“出场费”其实应该很贵，但是我基本都是开的空头支票，没有什么真正意义的费用给他们。

刘晓雷和荣光荣

荣光荣：

去年应该是在导筒发过一篇文章有说，在我真的已经做不下去了，没有自信剪出来的时候，我完全是靠着要对这些参与者有个交代这样的意念坚持下来的，包括后期一直在帮助我的设备公司龙火映画刘伟和王萌，多次合成后又不停修改的王涛的声音公司，拿着笔记本在马兰拉面重新给换的画面调色的良文，做了六七版海报的王琦，无数次反复改和给意见的音乐指导张荐，回国了我也没有放过的、经常按中国时差给我翻译的莫子灵，而大家都怕了，我一直厚着脸皮无数次的强迫大家来看片给意见，而剪辑上最触动我的意见是骨朵和陈皓给出的，让我豁然开朗了。这里如果说谢谢他们真的太轻了，这部电影不是属于导演和制片的，是属于我们大家的。

《冷漠喂养冷漠》片场工作聚餐

导筒：

是否有关注一些国内突发的热点案件？比如最近的淳安小女孩遇害案，你之前也曾拍摄过聚焦毕节孩童自杀的实验纪录作品。

荣光荣：

我真的怕了，现在经常会收到朋友们发来的一些事件的消息，我都会回复大家，不要给我发了，我故意躲避网络和现实就是怕自己实在是没法对所有的事情都作出反应，然后自己也慢慢的冷漠起来，我现在就是都存着，慢慢的一个个的回应，对，帐慢慢的算。

荣光荣《冷漠喂养冷漠》（2019）剧照

导筒：

之前你也有几部纪录片和短片作品，这次尝试剧情长片，会希望有怎样的变化和突破？

荣光荣：

其实我并不觉得剧情片有啥特别的，当然前提是与资本没有发生关系时。拍纪录片时我自己有很多关于“原罪”的烦恼和矛盾，但是剧情片我就可以用一句“此故事纯属虚构”来给所有人开脱，当然也包括我自己，所以纪录片和剧情片穿插着拍这样可以让自己休息一下，不然有一天不再爱这个表达方式了，那就一切都完蛋了。未来的几部片子要更“随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