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通海，蒙古之根和洞经音乐

张海律

我怀疑自己有那么点蒙古血统。脸似乎变得比较方了，跑去中亚玩了一圈，经常会被某几个斯坦国人当自己人问路。对了，我是云南汉人，可追溯的家史只能到同治年间。再往上，我从哪来？我是谁？

前些日子，爸爸这边的家里聚餐，叔叔拿来非常厚重的一大本《河西社区志》。在尾部人物部分，我终于第一次知道了我爷爷的爷爷，生于清代同治年间，在民国时期做过地方官，是一位不大不小的“人物”。往前翻不了几页，人物传部分的开头，正是一位叫旃檀的蒙古人，他是都元帅阿喇帖木耳的儿子，生年不详，卒于1382年。而在地方志前面的“人口构成”部分，以表格形式注明：2016年，蒙古族共72人，是仅次于汉族和彝族的河西社区第三大民族。

在自作多情地把自己定为官六代、甚至强拉硬扯到蒙古统治者后代之前，还是先介绍一下这个河西社区吧。它隶属于云南省玉溪市，1956年作为河西县与隔壁通海县合并，而今一同属于“省级历史文化名城“通海。

昆明大观民族学书屋里面有太多稀奇古怪的出版物，我就着《河西社区志》的“祖宗人物“，在架上找到一本1979年出版的《云南蒙古族简史》。

全书开头一番大好河山描述后，以热忱的语气写道，“……当生产大队的广播唤来了黎明之后，秀丽的山庄顿时沸腾起来……面对这副动人的南国风光，有谁能想到，祖国西南边疆的这一鱼米之乡的人民，竟和祖国北部内蒙古草原上的牧民一样，同属于蒙古族呢？”

作者描绘的生产生活样貌，正是河西社区凤山脚下五个自然村的蒙古族后裔。书中继续提及，元朝统治中国的时间共89年（1279-1368），而在云南的统治则长达128年（1253-1381）。蒙古统治者们最重要的贡献在于打破了唐宋以来南诏、大理国500多年的地方割据局面，使云南同内地一样，成为全国的一个行省。今天，通海县城西城公社北30里的曲陀关，更曾是元代临安元江车里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的治所，是设立在今红河州、西双版纳州和玉溪地区南部的最高军政机关。一块立于曲陀关的《都元帅府建文庙碑记》，明确让后世知道了元末驻扎该地的蒙古都元帅的名字：“阿喇帖木蒙古右旃”，也进一步知悉其在附近首建学校的事迹。如前所述，在那本家庭饭局上摊开的《河西社区志》里，旃檀正是都元帅阿喇帖木耳的儿子。

旃檀这个“帅二代“，尚武也重文，常找一班文人来讲论经史，建造了卧龙祠、武安王庙，并兴修了不少水利设施，后来究竟是战死还是自杀，不得而考。

受汉地孔孟文化熏陶，想必旃檀经常游览作为云南四大名山之一的通海秀山，元灭明至，山里又多出不少楼台庙宇，而今成为重要文物古建。

中国历史上第一旅游达人徐霞客，也到访过通海秀山，且被其间的山茶花所吸引。在《徐霞客游记》中“游颜洞记”一篇中写道，“遂由省中南过通海县，游县南之秀山。上一里半，为灏穹宫。宫前巨山茶二株，曰红云殿。宫建自万历初，距今才六十年，山茶树遂冠南土。”

不过，挖掘至此，我实在没能得到任何证明自己与通海蒙古人有血缘联系的证据。倒是几天前又在妈妈那边听来一段通海往事（爸爸祖上是河西，妈妈祖上是通海，两地于1956年合为通海县）。

那是一个由多位名编名导为云南电影产业发展把脉的论坛，下午的一个环节是让一些影视制作公司简述自家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旁边几个陌生人恰好正在制作一部关于通海的电影，取材于真实故事：72年前，当地18个修真少女组成“妙善学”女子洞经音乐团，这在那个时代可是伤风败俗、有辱家门的恶行。经过激烈的抗争，男权社会最终答应了她们的演出请求，代价是所有女子必须立誓，终身不嫁。为了内心热爱和坚持的道教洞经音乐，她们守誓了。在编导内心已经过一番剪辑的描述中，“还活着的几位老姐妹，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走上了北京保利剧院的舞台。”

女子洞经艺人与古乐团合作演出 玉溪市文化馆 图

我把这个剧本大纲，大概描述给妈妈这边的家族微信群里，几个早已远离通海的亲戚各自说起关于这种丝竹音乐的零星认识和回忆。“只听说很好听，没见过，全都是女的”，姨婆说。“印象中并非是女的，大姐夫就是洞经成员，每年上九会在大顶寺演奏”，外婆反驳。“哦，我记错了，大姐夫他们都是穿长衫马褂，女人不能参加，有个专门做衣服的罗姑娘，就是修真女子，是否参加洞经演奏就不知道了”，姨婆更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