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的是，全世界都站在你的对立面

注：本文有严重剧透

9月13日，网飞（Netflix）推出的新剧《难以置信》(Unbelievable)精彩、深刻、乐观，对女性角色刻画细腻而动情，是反性骚扰大潮下新的呐喊和演绎。《难以置信》改编自T·克里斯蒂安·米勒（T. Christian Miller）和肯·阿姆斯特朗（Ken Armstrong）出版的普利策奖获奖文章《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奸事件》（An Unbelievable Story of Rape），一共八集，环环相扣，讲述了华盛顿和科罗拉多州的一起连环强奸案，两位女警的锲而不舍，以及众多受害人的亲历与创伤。

《难以置信》开门见山。女孩Marie清晨报警，被入室性侵；惊慌失措，手足无措，她一边啜泣，一边向赶来的巡警讲述事件的过程。然而犯罪现场非常干净，几乎没有任何指纹、体液、毛发，反常得让人怀疑，“难以置信”这是一个犯罪现场。但随后案情的发展却让所有人不舒服：Marie被之后到场的专员警探Parker又一遍问讯，同样的问题，被性侵的详细经过，反反复复，虽然是完全按照程序来，但无疑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因为巨大的创伤以及言语证据前后模糊，Marie之后又被带到警局审讯室录口供，又去了医院进行冰冷的身体检查和样本采集，这一切都是对小女孩的打击。镜头不断闪回在性侵现场、Marie的回忆以及现实的恍惚之间。

之后，全世界都站在了Marie的对立面，剧情反转。Parker等人拿到Marie在“家庭教管所”的档案，Marie从小就是孤儿，从三岁就有各种寄养经验，被喂狗食，被寄宿家庭虐待，刚刚搬出来自己住，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警官们开始怀疑她的供词。Marie最后一个寄宿家庭的母亲约见Parker，先表示“礼貌性”的遗憾和伤悲，随后说整件事非常奇怪，Marie状态也不对，还从一个当年也是性侵受害者的角度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和做法。之后Parker又找到Marie第一个打电话求救对象——她的前男友，发现他说的Marie被绑之后用脚趾拨电话和她自己的证词并不一致。在警官声色俱厉地反复“质疑和确认”中，Marie终于承认自己是报假案，只是“寻求特别的注意”(attention disorder)。

前两集的Marie就是一个“问题少女”，寄宿家庭觉得她举止异常，总要关心；一起接受心理咨询也生活一起的室友们认为她是大骗子，竟然用“被强奸”这样借口“占C位”；打工的主管因为她迟到和恍惚而训斥她，却不问缘由；而警官更是将她归结为是麻烦，甚至还发出传票起诉她作假证词。《难以置信》抛出了第二个大疑问——难以置信一个女孩用“被侵犯”这样的借口来和这个世界为敌。

但案情很快回到了第一个“难以置信”，那就是强奸案异常干净和有序，只剩下受害者的证词和回忆。两位老戏骨出现了——托妮·科莱特（Toni Collette，《第六感》《时时刻刻》等)和梅里特·韦弗（Merritt Wever，《无神》《护士当家》等)。她俩扮演的女警探都在各自的辖区内发现类似的“难以置信”的强奸案，偶然的机会，她们发现各自的嫌疑人都有戴黑口罩，双肩包，拍受害者照片，逼迫她们洗澡以消除DNA痕迹等共同特征，于是联合办案。又不断发现其他辖区的受害者，于是一场大追捕开始。

说实话，《难以置信》并不是传统的破案悬疑电视剧。面对一个连环强奸罪犯，警察更多的是束手无策——提取不到DNA，证人的证词破碎而矛盾，连中国街头随处可见的调取监控的起码操作都没有，“大数据”的时代也还没有来，各个辖区分割严重，过度保护私人隐私也不能随便调查。

编剧在乎的并不是精细的破案过程，烧脑的推理，而是着力于讲述各个“难以置信”的现实和心理。剧中最大的“难以置信”就是Marie为何报假案？最后却是大反转，在被抓获的嫌疑人电脑中找到了Marie被胁迫的照片，真相大白，Marie只是在各种压力下不得不说自我保护的“假话”。编导的意图很明显：哪位女性会做出这样的“假案”来，不顾自己的身心，不问自己的名誉，要和全世界为敌？

除此之外，电视剧还将矛头对准了各种“难以置信”的社会不公和女性受难。两位女警办案中有两个线索，一个是校园常见的性骚扰和性侵犯，趁着酒醉骚扰女生，事后还说是对方喝醉、诬告和发疯；一个是对警察内部的调查，因为疑犯显现出超乎寻常的警觉和反侦察意识，结果发现一半以上的男性警察都有家暴的历史或倾向，而且被调查后，30%还继续留在警队。托妮·科莱特饰演的“硬朗女警”恳求自己当检察官的丈夫将有污点的警察资料透露给她，虽然丈夫几度拒绝，最终还是违规给了，这也算《难以置信》抛出的道德困境，以及对女性自身“正义性”和“正当性”的反省。

电视剧并不是只有“难以置信”的质疑。最后的温暖感化了所有人。Marie沉冤得雪，得到了市政一大笔赔偿，搬去新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她给素不相识的女警探打电话，深情地说，“你们确实帮了我。我一生都在努力相信大部分人的本性善良，即使不认识的人也会给我希望；但这事发生，这让我再也难以相信。世上还有什么善良，醒来时，如此无助。这是最糟糕的。如果世界如此不堪，我是不是还要继续在世上生活？忽然，你们出现了，和我完全无关，却帮了我，破了案，为我讨回了公道。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确实，如同两位女警所揶揄的，“姐妹情深”(woman-bond)才是这“难以置信”的世界里最值得珍惜和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