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群｜五行占：稼穑不成之犯暑妨农

班固《汉书·五行志》，有“土”一项，其中记有《洪范五行传》界说：“治宫室，饰台榭，内淫乱，犯亲戚，侮父兄，则稼穑不成。”为什么会这样呢？汉儒们接着解释说：“说曰：土，中央，生万物者也。其于王者，为内事。宫室、夫妇、亲属，亦相生者也。古者天子诸侯，宫庙大小高卑有制，后夫人媵妾多少进退有度，九族亲疏长幼有序。孔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故禹卑宫室，文王刑于寡妻，此圣人之所以昭教化也。如此则土得其性矣。若乃奢淫骄慢，则土失其性。亡水旱之灾而草木百谷不孰，是为稼穑不成。”

在《汉书·五行志》稼穑不成目下，班固给出一个例子，即：

严公二十八年“冬，大（水）亡麦禾。”董仲舒以为夫人哀姜淫乱，逆阴气，故大水也。刘向以为水旱当书，不书水旱而曰“大亡麦禾”者，土气不养，稼穑不成者也。是时，夫人淫于二叔，内外亡别，又因凶饥，一年而三筑台，故应是而稼穑不成，饰台榭内淫乱之罚云。遂不改寤，四年而死，祸流二世，奢淫之患也。

这里面的关键词是严公二十八年“冬，大（水）亡麦禾”，此中是否有“水”字呢？董仲舒认为有，刘向认为没有。班固如实记载，但从后文中看，他是倾向于刘向的观点。

《后汉书·五行志》未记稼穑不成的内容。成书于南朝时期的《宋书·五行志》，记载了两段稼穑不成的故事，撰者沈约遵循刘向的观点，且称班固曰：“无水旱之灾，而草木百谷不熟，皆为稼穑不成。”见于下：

其一，吴孙皓时，尝岁无水旱，苗稼丰美，而实不成，百姓以饥，阖境皆然，连岁不已。吴人以为伤露，非也。按刘向《春秋说》曰：“水旱当书，不书水旱，而曰大无麦禾者，土气不养，稼穑不成。”此其义也。皓初迁都武昌，寻还建业，又起新馆，缀饰珠玉，壮丽过甚，破坏诸宫，增修苑囿，犯暑妨农，官民疲怠。《月令》，“季夏不可以兴土功”。皓皆冒之。此治宫室饰台榭之罚，与《春秋》鲁庄公三筑台同应也。班固曰：“无水旱之灾，而草木百谷不熟，皆为稼穑不成。”

其二，晋穆帝永和十年，三麦不登，至关西亦然。自去秋至是夏，无水旱，无麦者，如刘向说也。又俗云，“多苗而不实为伤”，又其义也。

成书于唐代的《晋书·五行志》，内容基本取自《宋书·五行志》，撰者李淳风似乎没有完全理解刘向、班固的观点，有记“吴孙皓时”一段故事；未记“多苗而不实为伤”一段故事，又加入五段闹饥荒的记录，但未作起因的说明：

其一，元帝太兴二年，吴郡、吴兴、东阳无麦禾，大饥。

其二，成帝咸和五年，无麦禾，天下大饥。

其三，穆帝永和十年，三麦不登。十二年，大无麦。

其四，孝武太元六年，无麦禾，天下大饥。

其五，安帝元兴元年，无麦禾，天下大饥。

以后诸史《五行志》记载稼穑不成，均未弄清楚刘向、班固的观点，如《新唐书·五行志》序文：“谓土失其性，则有水旱之灾，草木百谷不熟也。”竟然将“无”错写为“有”，从根本上改变了班固汉志的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