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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明察局⑰丨民主党弹劾特朗普,一场可控的豪赌?(下)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刁大明
2019-10-03 06:44
来源:澎湃新闻
外交学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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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佩洛西 视觉中国 资料图

特朗普面临多箭齐发的“围猎”

关于民主党的政治调查,目前看似乎有三个趋向。其一,调查的范围不仅仅限于“电话门”。在佩洛西安排参与调查的六个委员会中,一定有负责弹劾事务的司法委员会、涉及到外交防务政策的外交事务委员会和情报委员会,甚至是关注政府与官员行为的监察与改革委员会。但也安排了管辖税收的筹款委员会以及负责金融政策的金融服务委员会,这两个与“电话门”存在一些距离的委员会的参与,只有一个解释,即佩洛西发起的弹劾调查其实是囊括了过去一段时间以来民主党人关于特朗普税单、公权力与私人利益争议等多个弹劾思路的。如此的多箭齐发也凸显了民主党的政治决心。

其二,调查的对象不仅仅是特朗普。一般而言,7月25日的那通电话一定不仅仅只有特朗普和泽连斯基的双人密语,白宫方面也被确认有多人在现场聆听,而这通电话的见证者乃至相关议题的参与者都将是众议院民主党人请君入瓮的目标。

9月27日,情报委员会、外交委员会以及监察委员会联名向国务卿蓬佩奥发出了传票,要求国务院提交相关文件;9月30日,情报委员会再次向如今充当特朗普私人律师的朱利安尼发出传票,要求其交出涉及乌克兰事务的文件。在随后两周,众议院民主党人还将安排包括刚刚辞职的乌克兰事务特使柯特·沃尔克、现任驻欧盟大使戈登·桑德兰、分管欧亚事务的助理副国务卿乔治·肯特在内的多名特朗普政府官员出席国会听证质询。同时,可以想象,众议院民主党的弹劾调查不但要对特朗普政府的乌克兰政策全面评估(比如特朗普政府停止对乌克兰援助的真实考虑),而且也会将触角伸向特朗普政府的司法系统乃至情报系统。前者如司法部长巴尔等人,在针对拜登父子的调查或者针对罗伯特·米勒“通俄门”调查的反调查方面的所谓“跨国合作”(与乌克兰、与澳大利亚),是否存在超越权限、谋求政治利益的问题;后者如代理国家情报总监约瑟夫·马奎尔阻碍情报官员举报的行为是否与特朗普本人有关,等等。

这个维度上的操作不但会对特朗普形成可能的“围猎”,也完全可能导致其政府相关高级官员的职位不保。在选举周期中,如果出现多位官员离任,显然将直接导致特朗普政府某些政策领域上的停滞,不但无法再谋求所谓“兑现承诺”加分,反而还是巨大的减分项。

其三,调查的目标未必是罢免特朗普。凭借共和党在国会参议院中的多数地位,民主党一开始就将罢免作为唯一目标的话,必然是不现实的,但如果目标是在选举周期中持续拖累特朗普选情的话,也未必不能实现。

试想,如果政府内部多位官员都面对国会质询的话,特朗普政府千疮百孔、破绽百出的一面也许会被强化。甚至,民主党驱动众议院在2020年2月3日初选开始之前完成了对特朗普的弹劾、但最终却没有被罢免的话,一个被弹劾的总统如何挽回颓势、谋求连任,这在历史上没有经验,也足够对特朗普构成最大化的压力。换言之,对佩洛西而言,她此前坚持的在2020年选举中战胜特朗普的目标并未改变,只是弹劾程序成为了实现选举目标的强化剂。

不过,民主党的这个理想目标至少有一个先决条件,即公众舆论始终保持对弹劾的支持:如果民调在未来某一刻从目前的55%快速滑落,回到36%甚至更低的话,民主党就必须面对开启弹劾的巨大副作用了。从这个意义而言,对佩洛西而言最合适的节奏是速战速决、快速完成对特朗普的弹劾。

弹劾坑了拜登还是坑了民主党?

众议院民主党人开启弹劾调查的“双刃剑”效果很快得以显现。9月30日的民调显示,只有28%的受访者认为没有必要继续调查拜登父子卷入的争议。换言之,当民主党乐此不疲地针对特朗普展开调查时,共和党阵营以及更为广泛的民意也要求对拜登父子的争议行为展开彻底调查。即便最终的调查结果可能在法律意义上能让拜登父子过关,但相关调查如果持续延烧,显然不利于拜登的党内初选。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拜登可以熬过来、甚至最终挺进大选的话,佩洛西的这个决定反而帮助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前引爆了一个重大隐患。

回顾以往第二号人物和第三号人物的私人交往史,似乎也没有什么显性积怨。近年来,虽然佩洛西曾就拜登公开场合的某些令人不适动作提出了批评,但也曾在种族问题上给予拜登支持。代表着民主党内部不同派系的佩洛西和沃伦近年来反而多次公开隔空对垒,争辩民主党的方向与政策立场。所以,基本可以确定佩洛西并无动机介入、或者帮助民主党选择提名人。

虽然众议院民主党人的弹劾调查显然对沃伦有利、对拜登并不利好,但沃伦正在反超拜登已渐成趋势,甚至如果拜登小儿子的问题根本就是一个绕不开的坎儿的话,弹劾其实并没有重塑、而只是强化了当前民主党总统初选的选情走向。以一个原本就存在巨大隐患的参选人的出局,换取一个在任总统被弹劾,难道不划算吗?更何况,民主党还会有更好的提名人。

真正要担心的可能还是众议院民主党人自身的选情。在弹劾调查决定之前,民主党在2020年大选中延续重夺众议院多数势头的可能性普遍被认为很大。毕竟上一次在大选年中出现众议院多数党易手的情况还是在1952年,而且当时的最大变数还是人口普查之后的重新划分选区。但在弹劾调查开启之后,众议院两党议员都必须做出抉择。截止到10月1日,仍旧有11位民主党人没有公开表示对弹劾调查的支持,他们都来自2016年大选时支持特朗普的相对保守选区。

事实上,在第116届国会众议院的235位民主党人中就有31位来自这种支持特朗普的选区,而且其中的23位民主党人属于2018年首次当选、2020年首次面对连任考验的情况。很难想象,这些议员在支持了弹劾调查甚至未来支持弹劾的情况下,会不会再次在选区内“存活”下来。计算起来,共和党希望在2020年翻转国会众议院,需要多拿下20席。民主党的弹劾调查无疑将共和党面对的这个难度降低了。至于国会参议院,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在阿拉巴马州选情艰困的民主党籍国会参议员道格·琼斯可谓雪上加霜,几乎可以与国会山作别了。

特朗普让美国政治陷入恶性循环

面对着民主党的鱼死网破,特朗普当然也如临大敌,但弹劾调查或者即便被弹劾之后,到底对2020年大选意味着什么,其实还是未知数。至少从历史经验看,尼克松和克林顿都是在不存在连任压力的第二任期面临弹劾危机的,而安德鲁·约翰逊毕竟不是当选总统(编注:约翰逊在林肯遇刺后以副总统继任总统),而且在党内也不敌强手。

于是,弹劾危机乃至被弹劾标签,对特朗普而言或许也可以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实现基本盘乃至关键盘选民支持最大化的超级动员工具?如果众议院民主党人的调查仍旧完全是政治性的,未来无法挖掘出两党都难以接受的猛料的话,被弹劾标签也许就像冒死给猫系上的铃铛?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有趣的是,最近一些评论再次将视线转向了副总统迈克·彭斯,认为共和党建制派会因为彭斯具有可以被接受的所有共和党“气质”,而选择在必要时放弃特朗普,甚至是在参议院中通过罢免特朗普的动议。当然,一个很诡异的事实支持着这种猜测:所谓“通俄门”调查几乎没有涉及彭斯,而此次“电话门”至今也还是保持着彭斯的“不粘锅”定位。但是,彭斯毕竟是特朗普的选择,对特朗普的否定自然也是对彭斯的否定。退一万步,在选举年临近之际,总统被弹劾下野,副总统临危接任,而且还带领本党赢得了大选、保住了白宫,这大概只是某个美剧的情节吧。

无论如何,特朗普总统真的不是另一位总统,而是另一类总统,一类足以让美国政治陷入巨大恶性循环的总统。当他用紧急状态修墙时,民主党阵营就出现了一旦执政就将以紧急状态强行控制枪支或强推环保政策的呼声;如今他踏入了原本人迹罕至的权力阴影区,导致了党争驱动的弹劾,于是共和党阵营也开始叫嚣在未来面对一位民主党总统时也将会把弹劾调查置于首选手段……

在2017年上半年,一些忍无可忍的自由派自我纾解,认为特朗普存在的理由是将美国各方面的困境演给所有美国人看,告诫美国人必须改变。而过去两年9个月中,他演得很棒,但效果却是舞台和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随之起舞,而不是痛定思痛。

(“联邦明察局”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刁大明的专栏,对“联邦”<United States,即美国>之事洞明察鉴之。)
    责任编辑:朱郑勇
    校对:徐亦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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