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桥恐袭追问：被假释者犯下血案，是政府缺钱还是监管疏漏

25岁的杰克·梅里特（Jack Merritt）和23岁的萨斯基亚·琼斯（Saskia Jones）都是剑桥大学毕业生，11月29日，他们作为工作人员参加了剑桥大学一项旨在帮助获释囚犯重新融入社会的囚犯改造计划。然而，他们却因当天参加这场活动遇到了获释囚犯乌斯曼·汗（Usman Khan），生命因而止步于此。

当天的英国伦敦桥持刀伤人事件，共造成民众2死3伤。嫌疑人被当场击毙。英国警方随后将这起事件视为恐怖袭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宣称对伦敦桥袭击事件负责。

经警方确认，案件嫌疑人是28岁的乌斯曼·汗（Usman Khan）。乌斯曼曾于2012年因恐怖主义罪名入狱，2018年12月获假释出狱。案发当天他参与了囚犯改造活动，两位遇难者是当天囚犯改造活动的志愿者和协调员。

事件在英国引起震动，人们不仅对两名遇难的剑桥学生感到悲痛，还想要政府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为什么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会提前出狱，还在伦敦街头轻而易举地实施一场恐怖袭击？

事件发生后，正值大选紧要关头的各党派打起了“口水仗”。英国首相约翰逊在恐袭事件发生后称，是“左翼政府”颁布相关法律，让嫌疑人被提早释放。工党领袖科尔宾则回击道，公共服务经费的削减才是造成这次恐怖袭击的原因。他警告约翰逊政府，不要妄想用“廉价”的手段保证英国人的安全。

绕过重重限制发动袭击的凶手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12月1日报道，乌斯曼最初引起英国反恐调查人员的注意源于他参加了一个活跃的小组，该小组是后来由宣扬极端思想的伊斯兰宗教人士安杰姆·乔杜里（Anjem Choudary）领导的极端组织“穆哈吉伦”的一部分（编者注：安杰姆·乔杜里是臭名昭著的英国本土极端分子，2016年因煽动他人支持“伊斯兰国”而获罪）。

据英国军情五处（MI5）和西米德兰兹反恐怖主义部门（the West Midlands Counter Terrorism Unit）掌握的情报显示，包括乌斯曼在内的来自伦敦、卡迪夫和斯托克的九名男子想要炸毁伦敦证券交易所。他们的计划被认为是极其荒唐和业余。此外，乌斯曼还想在克什米尔地区建立一所恐怖主义培训学校，培训新一代英国籍的激进分子，让他们要么在当地战斗，要么带着学到的技能回英国。

军情五处和西米德兰兹反恐部门认为，尽管乌斯曼和他的同伙没有能力实施恐怖活动，但他们仍然是危险的。2012年，乌斯曼与另几名男子因参与策划炸弹攻击伦敦证券交易所被判入狱。

乌斯曼最终被该案法官威尔基（Wilkie）判处一个被称为“公众保护监禁”（IPP）的特殊刑期，这意味着他将至少服刑8年，除非他说服假释委员会自己不再构成威胁，否则不能被释放。

在狱中，乌斯曼一直要求加入一个去激进化项目。他的律师瓦贾哈特·谢里夫（Vajahat Sharif）告诉BBC，乌斯曼曾多次向他寻求帮助。谢里夫表示，他希望有一位非常专业的“极端主义”意识形态专家与他的当事人合作，因为他担心乌斯曼的仇恨太根深蒂固。这意味着，尽管乌斯曼在狱中得到了一些帮助，但他的律师认为这还不够。

但在2013年4月，乌斯曼上诉成功，让他有资格在2018年12月获得假释。

乌斯曼获得许可被释放需要满足一系列条件，接受针对恐怖主义罪犯的各种监管：必须佩戴电子追踪器以便监控其具体行动；被要求住在斯塔福德郡的一家假释招待所，在那里他的行踪可以受到监督；还有一个未经证实但有可能属实的说法是，他还被禁止与从前的伙伴交谈；最后，他必须参加政府的“断念与脱离”课程（Desistance and Disengagement Programme）。该课程是专门为涉及恐怖主义犯罪的人开设的。

根据《每日电讯报》12月1日披露的细节，除了被强制要求参加DDP学习班，乌斯曼还参加了另一个课程，是由剑桥大学犯罪学专业主办，旨在帮助正在服刑或刑满释放人员重新回归社会的课程——“共同学习”。

颇具戏剧性的是，乌斯曼曾被作为该课程“一个成功的案例”。工作人员甚至参加了一场10公里的长跑，筹集资金为乌斯曼买了一台电脑，以便他能够继续写作——尽管严格的假释条件阻止他使用互联网。乌斯曼为此写信对这个课程高度赞扬，并表示“衷心感谢”。

乌斯曼因此利用自己与该项目的关系，绕过假释的许可条件，在11月29日获准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前往伦敦，参加该项目的5周年庆典，实施了恐怖活动。

大选前的恐袭引发政客“口水仗”

乌斯曼能够提前获释主要得益于工党政府在2005年引入“保护公众监禁刑罚”法案，该法案规定，任何非终身监禁、且被认为不是危险的罪犯，都可以在服满一半刑期后获得假释。

约翰逊迅速将这一事件怪罪在工党头上，并把此次伦敦桥恐袭同脱欧僵局挂钩，称议会因脱欧问题而陷入瘫痪，导致政府无法做得更多。他说：“我们需要一个能够采取行动的政府。”

约翰逊在接受采访时说，乌斯曼“只服刑8年”就可以出狱，是“令人反感的”，如果他能在12月的大选中胜出，他将废除上述法案，并要求立法判罚所有涉嫌恐怖袭击的犯罪最少刑期为14年，部分情节严重者或将终身监禁。

作为回应，英国工党领袖科尔宾1日在发表外交政策演说时，批评约翰逊政府削减社区警务、缓刑、心理健康、青年等社会服务支出，导致这些公共服务难以运作。他称：“你不能以低廉的代价保障人们的安全。”

对于上周五的伦敦桥恐袭事件，科尔宾仍然表示，他不认为所有恐怖分子都应服满刑期，并呼吁就乌斯曼·汗的量刑和获释展开调查。他说：“我们必须对我们刑事司法体系各方面的运作展开全面调查。”

自由民主党则指责约翰逊把伦敦桥袭击“政治化”，呼吁在选举竞争中不应该用悲剧来制造政治资本，并批评约翰逊误导了人们对法律实际内容的理解。

恐袭受害者的父亲大卫也发声反对约翰逊的表态。对于此次恐袭引发的政治“口水仗”，大卫称，“我们不需要不过脑子的反应。我们要怪的不是宽大政策，要怪就怪被破坏的假释系统，他们应该在囚犯被释放和参加活动时，有效地监控和监管。”

有监管，但还不够

据《电讯报》报道，伦敦桥恐袭发生后第二天（12月1日），嫌疑人乌斯曼的同伙纳扎姆·侯赛因（Nazam Hussain）被英国警方逮捕，同时此前多名被假释的恐怖分子可能会重新回到监狱。

约翰逊在恐袭发生后即宣布，政府正在审查另外74名已获得假释的恐怖分子许可条件（licence terms），他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另外74名提前获释的人目前都受到了政府适当的监督，确保对公众没有威胁”。

据称英国司法部官员整个周末都在对潜在罪犯进行审查，官员们查阅了电子邮件、通话记录和他们与其他前极端分子的会面，以“确保许可条件得到遵守，如果没有（被遵守）的话，为什么没有”。一名消息人士称，一些人将在未来几天内被送回监狱。

英国政府在恐袭发生后的一系列“补救措施”，让英国民众不禁想问，如果政府前期工作做好，是否就不会发生11月29日的惨案？

据BBC报道，英国政府强制要求乌斯曼参加的DDP课程是专门为涉及恐怖主义犯罪的人开设的。除此之外，乌斯曼还参加了剑桥大学为服刑人员设计的课程。

2019年4月5日，英国《卫报》在报道DDP项目时，将其称为“政府秘密项目”。英国内政部曾2次拒绝了《卫报》针对DDP一事发出的信息公开申请，但内务部对英国信息专员办公室披露，在2016年10月至2018年9月之间，共有116人参加了该课程。现在该课程已有足够的资金每年可接收230人。

据英国政府公布的反恐战略，DDP将为嫌犯提供“职业辅导、心理辅导、神学及意识形态建议”。一位知情人士表示，不管是出生在海外或英国本土、持有极端思想还是极右翼立场，DDP都将针对个人情况，为出狱的恐怖主义罪犯提供量身定做的“有针对性的”咨询和心理干预课程。该课程旨在解决导致人们反社会的触发因素。

一位来自英国皇家联合研究所的国际安全研究专家表示：“对于那些思想已经激进化、曾参与过恐怖主义活动的人，要想确保他们不再犯，将DDP设为强制性是有意义的。”

但是政府的这些努力，都没有让乌斯曼·汗放弃极端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