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种牛痘领先全国

原创 袁念琪 上海人家AB面

种痘就是种牛痘。种痘得到的痘与众不同：看到是个疤，瞧不见的是具有抵抗天花能力。儿时，牛痘一律种臂上。后来，有人种腿上，转移地方就是图个美。其实，美是次要的，要的是不让天花开花。

图说：种牛痘，从娃娃抓起。

天花是可怕的。这病毒是直径只有20到400毫微米的微生物，却是死亡率高达40％的传染病。就算幸免一死，也留下终身麻脸或导致失明。在18世纪欧洲，有6000万人死于天花（一说1亿5000万以上）。连法老拉美西斯五世、英国女王玛丽二世、法国国王路易十五、德皇约瑟一世，俄皇彼得二世和俺国大清顺治皇帝都死其手。在9世纪，还发生过日耳曼军队杀死身染天花的士兵以阻传染的下策。直到今天，人们仍担心天花病毒会被恐怖分子用做生物武器。

图说：患天花的木乃伊。

天花是悠久的。在出土的3000多年前埃及木乃伊上，已见天花印记。我国最早天花记载出自葛洪《肘後备急方》（342）：“比岁有病时行，乃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载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这位炼丹高手追根寻源：“以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乃呼为虏疮。”“时为公元23到26年间。他还对天花流行做了世界最早记录：“永徽四年，此疮从西流东，遍及海中”。永徽四年即653年。

上海人种牛痘领先全国

上海人种牛痘领先全国，最早记载是1846年（清道光二十六年），在山东路的仁济医院设站种牛痘。到1870年（清同治九年）1月10日，据爱德华·亨德森博士建议，公共租界工部局致函美、俄等国驻沪领事，要求在租界禁止使用不太安全的传统天花预防注射法，采取19世纪初欧洲已用的、安全有效的接种牛痘疫苗法。

图说：19世纪初的欧洲已用接种牛痘疫苗法。

是年2月8日，上海道台涂宗瀛发声明、贴告示：在租界内禁止使用本地人传统的天花预防注射方法，须采用外国的种痘法，但种者自愿。

1871年，新任卫生官爱德华在租界开始种牛痘，疫苗购自苏格兰和英国。接种在宁波路的工部局疫苗接种门诊部，每周一、四下午。翌年，由于种牛痘预防显著，工部局疫苗接种门诊部还为仁济医院、徐家汇修道院等、江苏部分城市和沿海各埠提供疫苗。就在那年，美国费城有2585人遭天花毒手。

图说：上海是中国最早种牛痘的地方。

工部局种痘三起三落。1876年，疫苗接种门诊部关闭，两年后恢复。过两年又停，到1894年重开。三年后，成立由专职卫生官泰勒·格兰特负责的接种牛痘专门机构。1898年，对中国人重新实行免费普种。但规定一些人必须持有已种证明，如新生儿、工人和分类营业职工等。写于1876年（清光绪二年）的《沪游杂记》记载：“邑庙园内官设牛痘局，贫民无力种痘者至局施种。租界则外国医院、工部局亦设局施济。”

从种人痘到种牛痘

在中国，古人运用“以毒攻毒”原理预防天花。郭子章《博集稀痘方》（1557）和李时珍《本草纲目》（1590）中，就有用白水牛虱和粉作饼或服烧灰拌粥饭以防天花。到清，吴谦《幼科种痘心法要旨》（1742）介绍4种方法。痘衣法：被接种者穿患者内衣。浆法：采疮浆用棉花沾后塞被接种者鼻孔。旱苗法：用银管把阴干研末的痘痂吹入被接种者鼻孔。水苗法：用棉花沾用水调匀研细的痘痂塞入被接种者鼻孔。

图说：中国古代预防天花方法之一：旱苗法。

这些方法发明于16世纪下半叶，俞茂鲲《痘科金镜赋集解》（1727）写道：“种痘法起于明隆庆年间，宁国府太平县，姓氏失考，得之异人丹徒之家，由此蔓延天下。”对发明时间另一说在朱纯嘏《痘疹定论》（1713），日子前推至宋真宗和仁宗时期，也就是998到1063年；发明者是峨眉山一医生。

图说：中国古代预防天花的痘衣法：被接种者穿患者内衣。

张璐《医通》表明：在1695年（清康熙三十四年），这些预防法“始自江右，达于燕齐，近则遍行南北。”对其效果，张琰《种痘新书》（1741）说：“种痘者八九千人，其莫救者二三十耳”。而吴谦认为，“水苗为上，旱苗次之，痘衣多不应验，痘浆太涉残忍。”这些方法虽掐住天花头颈，后果却是被接种者从此对其他传染病统丧免疫力。

图说： 中国人预防天花的接种术先于洋人。

中国人预防天花的接种术先于洋人，是对人类贡献。伏尔泰道：“我听说一百多年来，中国人一直就有这种习惯，这是被认为全世界最聪明最讲礼貌的一个民族的伟大先例和榜样”。这发明迅速传到国外。俞正燮《癸巳存稿》（1833）披露：“康熙时，俄罗斯遣人至中国学痘医，由撒纳特衙门移会理藩院衙门，在京城肄业。”后由俄传土耳其，再传英国和北欧等。另一路早在1744年（清乾隆九年）传日本，后传朝鲜。到18世纪中叶，基本传遍欧亚。

吾国这一方法因取种于人而称为种“人痘”。早期所用疫苗称“时苗”，即天花痂。因该疫苗较危险，后用连种、多选和择苗种等法提炼“熟苗”。朱奕梁《种痘心法》（1808）总结：“良由苗种愈久，则药力之提拔愈清，人工之选练愈熟，火毒汰尽，精气独存，所以万全而无患也。”董含《三冈识略》（1697）记载疫苗另一来源：“取患儿的稀痘浆贮于小瓷瓶内埋在土内待用。”

完成从人痘到牛痘转变是英国人爱德华·琴纳。1796年，他把牛痘接种于人来预防天花获成功。由于牛痘苗比人痘的熟苗更安全更有效，在全球很快推广。

图说，牛痘发明者爱德华·琴纳。

1805年（清嘉庆十年），牛痘接种法由澳门传入内地。《沪游杂记·牛痘局》记录了种痘过程：“种用铦薄小刀刮破臂上膜皮，男左女右，将痘浆滴入侯干，三、四日后起泡发浆，不延他处。种以三粒或四粒为度，种三次决无后患。数日结痂，不必避风忌口。屡著成效。”

图说：《沪游杂记·牛痘局》记录了种痘过程。

种痘有赏

晚清的上海，天花仍猖獗。《申报》报道1881年（清光绪七年），“沪地天花流行，数十岁之人亦能感染，得愈者不过十中一二。”据披露：1902、04、07年（清光绪二十八、三十、三十三年）的死亡数分为434人、759人、884人。

早期牛痘接种皆自愿，每年接种只有极少数人。不要说种入自己体内的玩意来自牛，就是当初来自于他人的人痘，还要靠皇上推动。1682年，康熙爷下令各地种痘。训曰：“尝记初种时，年老人尚以为怪，联坚意为之，遂全此千万人之生者，岂偶然耶？”

图说：晚晴上海，免费接种牛痘宣传画。

为推行种痘，工部局广贴中英文对照的免费接种牛痘宣传画，上写中文：“请记着！你须保护自己 / 防御天花 / 工部局卫生处免费接种牛痘”。并实行种痘有赏。1872年（清同治十一年），工部局对种牛痘儿童每人赏300文。翌年，就有儿童488名接种，共赏15.88两。人多奖金摊薄，每人得44文。赏是有作用的，据稽查员布兰德1907年（清光绪三十三年）统计，10岁以下中国儿童已有半数以上种过牛痘。接种点数华界老城厢人气最足，其次是租界工部局种痘分处。除固定点接种，工部局防疫车队还到学校工厂、草棚人力车站、菜场商店和旅馆公寓等处种痘。

据统计，从1910年（清宣统二年）到1935年，华界种牛痘143.5万人次，加上医院、慈善机构接种数，合约250万人次以上。有50万人免费接种，工部局提供425万份疫苗。自1911至1930年，工部局卫生处免费种痘100万以上。到1935年，一年种痘者就达327421。

对种痘不开花，有个日子上海人值得一记。1951年7月26日，最后一例天花告别上海。它在上海的绝迹比全国提前九年，比1979年12月9日中国等19国在《全球消灭天花验证书》上签字早二十八年。天花，遂成人类最早彻底消灭的烈性传染病。

袁念琪。1978年从农场考入大学，获法学士学位。1983年考入上海电视台，高级编辑(专业技术二级），上海长江韬奋奖获得者。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获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一等奖等，入选王蒙主编《中国最佳散文》和《中国新闻年鉴》。著有《上海品牌生活》、《上海门槛》、《上海姻缘》、《上海B面》和《零食当饭吃》等。

原标题：《种痘有赏》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