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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单了一百只口罩,遭到了一番笑话

2020-03-05 17:1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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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疫情,最初的记忆应该是在跨年那天了。听说很多人都会去江汉关等待零点敲响的钟声,我本来也想去凑凑热闹,可是在微博看到了“武汉出现不明原因肺炎”的信息,最近又逢复习周,我坐在图书馆的沙发上,一直犹豫去还是不去。“不明原因”四个字代表着结果可能好,也可能坏,只是大多数人对历史的记忆当中,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概率似乎总不太大。当时微博上有人说是sars,也有人说没事的,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最终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现在回想起来,所幸当时没有图乐子、凑热闹。

当晚在交易群里找了一位出口罩的同学,买了三只,只是当作“镇定剂”罢了。晚上回寝室也提了几句,看大家都不是太担心,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带节奏”了。

(当时认为自己买到的是N95口罩,其实是医用外科口罩)

第二天,“武汉不明原因肺炎”相关的话题在微博上更热了,我心里也更慌了,用我妈的话说,我这人太惜命。晚上又找人家买了六只,总共九只,刚好够我回家之前在武汉每天用一个。那时以为出了武汉,就万事大吉了。一出站,觉得家乡以往充斥着雾霾的空气,都让人有几分舒心。而在武汉的最后几天里,不论是考试周的压力,还是自己对相关信息的过度关注,抑或是身边可能隐藏的病毒,都让人感觉难以喘息。

最后几天里,我用上了食堂的一次性筷子。在能戴口罩的地方都尽量戴着口罩。本来打算买点“周黑鸭”带回来,也没有再去买。

回到家乡山西忻州的繁峙县之后没几天,疫情扩散,受到了全国的关注。我当时还在犹豫到底需不需要屯点口罩,毕竟身处这座距离武汉1000多公里的小城很容易让人产生偏安一隅的感觉。当时网上的口罩也已经卖得差不多了(特指N95和医用外科口罩一类的口罩),有幸在京东上找到了一家店,为一百只外科口罩剁了手,但最后也是为重点疫区的同胞做了贡献。

小县城里,人们似乎很难重视起来。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会上街去采购年货,菜市场、供销世界、商场、超市,人总是熙熙攘攘,这似乎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但戴口罩的人却寥寥无几。我也没有戴,总觉得那是武汉的事情,偏安于小县城里,问题真的不大吧?

过年了,按着习俗,大家都团团圆圆地待在家里,包括正月,都很少上街去,出门也只是去串亲戚。以往正月里都是几家亲戚轮流坐庄,大家卸下一年的奔波劳碌,坐在一桌上,聚聚餐、搓搓麻将、打打牌。今年只是除夕那天中午去餐厅吃了顿火锅,之后大家便约好今年不再聚了。这个决定让我有些失落,毕竟这又会使年味打不少折扣。

(这是我在学院的摄影比赛中投稿的三张照片,我将主题定为“寻光”,希望我们处于阴霾仍然能寻见光亮。)

年前跟爸妈谈起疫情,都觉得问题不大,不必要产生惊慌,我下单了一百只口罩,遭到了一番笑话。后来,我爸这种人也戴起口罩,比谁都戴得勤快。

到底是什么时候小城里的人们才重视起来,戴起了口罩?我回想起来,其实过年前一两天,我去药店买口罩,就已经脱销了。但当时戴口罩的人并不多。大概是过完年,初四五的时候,县里的防控严了起来,大家也才真正重视起来。我想可能也是因为过年那些天人们闲了下来,有空去关注、去谈论公共的事务。当然那些天疫情确实严重了,有好几百的样子。各个药店也贴出了“口罩无、消毒液无、体温计无”的标语。

过完年,我退了票,取消了2月10号和男友去南京的行程。如果疫情允许,大概四五月份我们才能再见,到时候算起来也有半年未见了。

整个正月里,必不可少的就是报备信息和汇报体温。我每天要向村医,乡里的书记,高中班主任这三个人汇报。县里对武汉返乡人员的观察采用“四包一”的政策,基层的防疫工作让我有些惊喜!虽然基层工作中也闹出了一些诸如隐私泄露之类的事情。

隔离在家的每一天只能刷着手机看新闻,一时感动,一时又愤然,但更多是存留着那种偏安一隅的心态。然而身边还是有很多熟悉的人,他们都行动起来了。县医院派出了驰援武汉的护士,熟悉的老师们也都在执笔撰文,奔走呼号。尤其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去参加了县城里的防疫消毒工作。看到他在空间发了照片,整个人被厚重的防护服包裹起来,显得身体都很僵硬了,摘下工作帽以后是满头的汗珠和疲倦的面容,当时觉得很动容,也心生了些惭愧。我还有一位刑警学院的朋友,听说她的一些学长们也前往武汉执勤了。他们都还只是普通的一众学生。而我自己除了每天汲汲于抢购口罩来自保,就是催促家人戴口罩罢了。诚然社会的各个角落里都不缺他们这样的人,但看到自己熟悉的那些人也在其中,是很震撼的,也很容易使人泪目。

“没有人是一座独立的孤岛,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主体的部分。”

十几天过去,对我的观察终于解除了。但距我离开武汉已将近四十多天的现在,还是有代表致电“问候”。过了潜伏期和隔离期,我走到外面,发现小区门口都安排着五六个戴着红袖章的社区工作人员在执勤,出进的人和车都要登记,属于鄂、浙等地的车甚至不可以进入小区了。形势看起来很紧张。或许我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做点简单的登记工作。回家听我爸说正好认识一位在居委会工作的大婶,经过她的介绍,我也成了她们当中的一员。起初家人也是不同意的,说我去干什么。当时我虽然已经过了潜伏期,但负责人也还是有些不愿意的,可能是碍于情面才答应让我去了。

每天执勤的大家都很辛苦,有时在寒风中一站就是一下午,为了工作方便,很多人直接摘掉了手套,第二天很容易干裂流血,受冻的手脚再受了热会感觉很痒,这在寒风呼啸的北方很常有的感觉。做公共工作的人,也经常会遇到不愿意配合工作的人。事情很难办。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婶打来电话说让我最好还是在家吧。为了配合工作,我也就没有再去参与了。后来出现了一些潜伏期多达二三十天的患者,不禁觉得有些后怕。很遗憾我只参与了一下午,但也觉得很有意义,也很满足。不过更多的可能只是在救赎自己之前的置身事外。

(社区的工作人员在给出进的行人作登记)

小县城里总能保留下一些过节的气氛。往年正月十五前后几天里,都能好好地热闹一番。今年也一概取消掉了。十四下午外出,好像还能听到锣鼓吹吹打打的声音,大概是幻觉罢了。小区里一户人家做白事,也很草草。

今年爷爷奶奶也从村儿里搬到县城住了,但过年贴对联、请神、上坟等工作还是一项不能漏。爸爸和爷爷年后回村请神、上坟,都不敢在村里多停留,毕竟他们密切地接触过我,而我被打上了武汉的烙印。奶奶说,要是村里出了这种病,别人怕会认为是我们给“带”回去的。我很讨厌“带”字的这种用法,心里也觉得愤愤,但也不必出口说些什么吧?

奶奶她老人家实在搞不懂新闻上的确诊是什么,疑似又是什么。只能每天早上习惯性地给我妈打电话,问今天那病又增加了多少?对于这场疫情,奶奶总是说:“我看这种病大概只有老天爷能治吧。”“我记得非典那时候天就一直阴着,后来老天突然放光了,那病也就散了。”“老天下点雨下点雪,这病就没了吧。”“这种病哪有药能治得了?”十几岁的时候,我听着这种无厘头的话总恨得牙痒痒,必定要用所谓的科学道理怼几句。现在只会坐在一旁苦笑。

23号那天,很巧,三五好友纷纷来发来问候:“你没事吧?”

“哈哈,我没事,九号就回来了,在武汉也一直戴着口罩。”

(保存聊天记录,找到当时问候我的两位朋友帮我截了图。)

忘记了从哪天起,原来对这场疫情不以为意的人,比谁都更认真地戴起了口罩。

忘记了从哪天起,我们每天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关注病例的多少,合眼前也必定要看看疫情如何了。

确诊病例数从最开始的两位数,变成上千,再上万,一万变两万,两万变三万,以至于到了现在的七万多。病毒裂变式的扩散使人有些猝不及防。

后来,治愈数也从起初的两位数,终于上了百,上了千,最近已经两万多了!

当然部分地区最近爆发的监狱疫情,又让人倒吸了一口气。

犹记得李文亮医生去世后,朋友圈反响很大。当中有的人大概也深感无力,慨叹道“互联网没有记忆。”这句话大概也有些道理吧?而现世中的人对疫情的注意和恐慌,也让那些不得不面对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中的琐事冲淡了去。

爸爸的门店开张了,又开始了这一年的忙碌;奶奶也准备回村开始春种了;那家最好吃的蛋糕店终于复业了,人们又排起了长队去抢购;超市里的人群竟如年前那般熙熙攘攘,只是大家都戴着口罩,一时间仿佛梦醒了一般;公园里,三五风筝趁着初春的和风飞上云天。一如往常的生活尽管姗姗来迟,但永远不会缺席。我们所热爱的,终将还是这份平淡。

(繁峙县超市里排队结账的人很多)

(繁峙公园里放飞的风筝)

这场疫情中,我们惊恐过,我们感动过,我们也为那些暴露出来的阴暗咬牙切齿过。各方捐出的物资,哈法利塔上亮起的中国红,为武汉鞠躬募集口罩的日本女孩,义无反顾前往武汉的84岁的钟南山院士,以及那些医护人员脸上的印子,连夜赶工的施工人员,寒风中执勤的基层人员……

江城,等你。

江城,等我。

(作者系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19级本科生)

【主编】盛静教授 国际关系学院

【投稿邮箱】yuyan_anquan@aliyun.com

【澎湃号】语言与安全

原标题:《王靖:我下单了一百只口罩,遭到了一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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