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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雷:武汉东湖边,飞鸟无忧,而人类的奔跑始终不能懈怠

2020-03-23 20:0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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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雷 文学报

本报自春节起开设的“此刻 ·我们”栏目,持续记录疫情下作家们的生活和思考,今天继续分享给大家。

据国家卫健委消息,3月19日至今连续四天,湖北新增确诊病例0例(武汉0例),新增疑似病例0例(武汉0例)。这个让武汉民众大为振奋的好消息来之不易,背后是全城民众的万众一心、坚韧坚持,是日夜苦战的4万多名全国援鄂医护人员。从17日开始当援鄂医护人员有序逐步撤离时,送别现场与网络热搜也出现了大量感人话语致敬这些大爱的“逆行英雄”。

许多作家为发生在武汉的“战疫”所触动,疫情期间,报告文学作家李春雷受中国作协委派,到武汉采访。借住东湖边水神客舍之1301房间,长达二十余日。采访写作之余,他常常捂紧口罩,到湖边散步。面对严峻疫情,仰天俯地,感叹良多而作此三则散文,与本报读者分享。

东湖三题

李春雷 | 文

湖北武汉

武汉东湖掠影

太阳的爪印

古人总把太阳比做鸟儿,晨起东隅,夕栖桑榆,黑黑白白,翩翩悠悠。

如果这样,那每天的阳光,洒落在我们身上,岂不是鸟儿的爪印?

的确,一年四季,我们坐在温柔的阳光下,光影飘飘忽忽、闪闪烁烁,真是像极了鸟爪爪,踩在我们的皮肤上,麻麻酥酥、热热辣辣。

还有,我们走在树林中、花丛间,太阳透过疏疏密密的枝叶,栖息在地上,斑斑驳驳、隐隐约约,更像鸟儿的爪印了。

武汉大疫间,我滞留在洪山区的水神客舍,常去后院的东湖边散步。

东湖夏日荷花

湖边有一个观水平台,水泥打底,约40平米。由于人员隔绝,平台便成为寂寞台,便成为鸟儿们的乐园和舞台,时时在这里约会恋爱,你方唱罢我登场,享受自在春光。我发现这个平台时,已是满地鸟粪。我无奈地长叹一声,不敢插足。这美丽的风景,这肮脏的平台,好可惜呢。

于是,再次散步的时候,便有意避开。

两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我无意间又走到了那里。可奇怪的是,平台竟然干干净净。

是谁打扫呢?

不像有人来过。

难道这寂寞台上,自有扫帚?

哦,这两天,雨雨晴晴,风风光光。那些鸟粪,被太阳晒干后,一场大雨,便化为齑粉,流入湖中。剩余的残迹,阳光为爪,爪下生风,风为扫帚,把这小小平台打扫得干净如初。

这世界,原本具有最强大的自净功能呢。过去读古书,常常疑惑,一场战争,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何人收拾呢。其实,即使无人问津,几番春秋过后,荡然无存,郁郁葱葱。在鸟爪爪的指挥下,从狼狗鹰隼,到虫蚁细菌,从电闪雷鸣,到狂风暴雨,一起动手,扫除一切,把所有的死亡和腐败全部沉入水底、埋入地下、进入循环。

只是这平台上,鸟爪踩过,上面还是有了印痕,暗暗的、隐隐的,像少妇的雀斑,似中年的忧郁。

是的,这天地间,凡有生命者,凡有寿命者,都是一个生死更替、悲欣交集的过程,轮回往复,新陈代谢,青青黄黄,明明灭灭。只有太阳,是一只不死鸟儿,代表着宇宙,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在前世和今生之间,在时间和空间之间,永恒地飞翔。它的鸟爪爪,踩踏着一切,踩遍着古今,在所有的地方留下了绝对的印迹。踩在时间里,便是历史;踩在空间里,便是沧桑;踩到皮肤上,便是皱纹;踩在你的眼前,便是现实……

这神秘的、神圣的鸟爪印,每天都在默默地踩踏着,踩着你,也踩着我,与我们赛跑。

我们,怎么能跑过它呢。

但是,我们也不能懈怠啊。

且奋飞我们的脚丫丫。

俯瞰东湖长道

地球是一条鱼

傍晚,在东湖边散步。仰望天空,是一片浩瀚无际的鱼鳞云,灰灰白白。整个天空,宛若一条大鲤鱼的腹部。

忽然想,我和我们,是在鱼腹之外呢,还是在鱼腹之内?

仔细想去,应该是在鱼腹之内。整个厚厚的云层,包围着地球,当然也包围着我们。云层,显然就是鱼的皮肤了,而那些波浪状或圆环状的云块,就是鱼的鳞片了。

是的,整个地球,就像一条鱼,游动在无垠的银河系中,而其它大大小小的行星和卫星们,就是一尾尾小鱼和一只只虾米了。

古人经常把图腾物幻想成鲲或龙,鲲不就是大鱼吗,龙不就是虾米吗。这些意象,或许就是古人仰望天空的灵感吧。庄子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的确,我们都是鱼腹中的一分子。大陆板块,是它的五脏六腑;海洋江河,是它的神经血液;山川大地,是它的骨骼肌肉;植物,是它的毛发,而我们动物们呢,便是它的细胞和细菌了。

东湖航拍

人类啊,不要自大,只是沧海一粟,森林一叶。但又不能太自卑,因为宇宙太奥妙,大小均无限,滴水虽小,却又藏海。比如,你的身上,也暗藏着亿万个小宇宙呢。据科学测算,人身上约有细胞50万亿枚,同时拥有十倍于细胞数量的细菌,而每一个细胞和细菌,都是一粒生命呢。我们,不是单纯的生命,而是600万亿微生命的综合体。

若从一粒细菌的立场看你,你也是一条巨大的鱼。

亿亿个我们,携带着各自的亿万宇宙,随着地球这条大鱼,在永恒和须臾间游动着、游动着……

而站在东湖边的我,惟愿做这条大鱼身上的一片微鳞,在时光的隧道里闪烁出一丝磷光。

东湖樱花园

小鸟上班去了

天刚蒙蒙亮,窗外即传来一阵阵小鸟的啾啾鸣啭,细细碎碎、清清脆脆,兴奋而热烈,像早操的小学生。倾耳听去,还有布谷声声,悠扬且欢快。

是啊,后面是东湖,树木繁茂。

早餐后,我回到房间,坐定窗下,拿出笔记本,想象着在鸟鸣声中开始工作。可是,居然满窗清静,一无所有。

哦,它们上班去了。

这里,也许是它们的宿舍、别墅,而它们上班的工作单位,便是远处的树林、楼顶、湖边、草坪……那里,有它们的食物、水源,有它们的同伴,或爱情;那里,是它们的操场,是它们的剧场。在那里,它们可能遇到一位鸟爷爷或鸟奶奶,讲述一段祖先的故事。抑或,遇到一位鸟妹妹或鸟弟弟,重温一场童年的游戏。傍晚,下班了,吃饱喝足了,便回到这里夜宿,做花花绿绿的梦。

东湖飞鸟

小鸟在树枝上睡觉,不担心失足跌落吗?

其实,小鸟与人类的腿部用力方向正好相反。我们的四肢用力需由意识派遣,一旦睡眠,便会放松,而小鸟呢,睡眠越深,双足的抓握力越绷紧,与树枝焊为一体。这是物种亿万年进化的结果。不仅鸟类,任何动物都有自己的特异功能。不是吗,想想看。

我突然想,人类生瘟,担心传染,不敢出门,鸟类有疫吗?

有疫无疫,一眼便知。

它们不戴口罩,不加隔离,飞来飞去,无忧无虑。

相比较人类,它们更接地气,更与食物链的各个环节无缝衔接,百毒不浸,金刚不坏。整个生物界,整个大自然,依然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原始模样呢。

天地无病,正常运行,只是人间小恙,需要调整。诊治和调整之后,便是百花齐放的春天。

江山永固,日月长恒;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写到这里,我似乎又听到了小鸟的鸣啭,布谷的呼唤。

什么时候,我们能够像小鸟一样,轻轻松松地去上班?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摄图网

原标题:《【此刻·我们】李春雷:武汉东湖边,飞鸟无忧,而人类的奔跑始终不能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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