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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录 | 1900人，62天，一个不能少！

2020-04-18 10:2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正文共：5340字 16 图

预计阅读时间：14分钟

随着天气转暖和受疫情影响，4月份开始，电动车即将进入销售旺季。与此同时，电动车新国家标准也已经实施。对全国最大的电动车生产企业——爱玛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来说，这都是好消息。

但是，好消息要变成现实，有一个前提——尽快复工复产。对天津爱玛这个劳动密集型企业来说，熟练的一线工人是最不好确定的一个因素。1900名员工，95%都是外地人。如何尽快把他们抢回天津复工，成了爱玛公司负责人最操心的事情。

从2月15号拿到复工通知单，到4月16号，最后一个员工解除隔离返厂复工。这62天里，他们都做了什么？这些来自各地的员工，又是如何平安到津复工的？

徘徊在空荡荡的厂房里，他下定了决心

因为疫情影响，全球经济受创。各企业有裁员的，但也有忙着抢人的。对全国民营制造业500强的爱玛集团来说，留住一线的熟练工人，就是保住了企业发展的根基。疫情还没有过去，而销售旺季即将到来。将近1900名的外地员工，能安全顺利回到天津工厂吗？

“一个都不能少！”这是天津爱玛车业科技有限公司厂长王俊生给各部门负责人下的死命令，也是给自己立下的必须完成的任务。

天津爱玛车业科技有限公司▲

王俊生是天津人，50多岁，在工厂里他就像个大家长。其实天津爱玛早就成立公司了，可大家还是喜欢称呼他王厂长。

拿着2月15号的复工通知单，王俊生焦急地徘徊在空荡荡的装配车间里。“一定要快，要让每一个员工安全顺利地尽快回来！”中层会上，王俊生给提前到公司几个部长布置工作，“全国都在复产复工，浙江、广东都包着火车、开着高薪去抢工人，咱们的工人都是培养好几年的熟练工，情况很紧急！”

王俊生（右二）车间指导工作▲

王俊生打开电脑里的数据图，“你们看这是我们近五年产量的曲线图，这是销量的曲线图，两条线都是30%的增长速度。特别是去年4月15号，电动车新国家标准出台了，这对于我们这种大厂来说，是个好消息。4月开始电动自行车又进入销售旺季，疫情的原因，很多人不愿意选择公共交通。别看一、二月销量严重受挫，但只要开工订货量很快就会上去。所以我们要马上复产，2月24号，第一条生产线必须开！”

为了回来他们“拼”了

天津爱玛有车架、涂装和装配三个车间，仅装配车间就有8条生产线，每条生产线，需要50-60名熟练的技术工人。疫情期间，工人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确定。别说是生产线上的原班人马，就是现在全部返厂工人凑一条生产线，也非常困难。听到王俊生说24号必须开线，宋现波倒吸了一口气。

宋现波是天津爱玛装配车间的负责人，管着8条生产线560个工人。接到王厂长的命令后，他赶忙回公司筹划。宋现波是山东菏泽人，但是已经在静海买房落户，今年春节前他把奶奶从山东老家接过来，一家人在天津过的年。“三室两厅，154平米。我们厂待遇不错，打拼了这么多年，也想让家里老人享享福。”。

别看宋现波今年才32岁，他可是厂里的老人了，18岁高中毕业，他就来到爱玛，从操作工到检验员、组长、线长，一直干到装配车间的负责人，负责整个车间的组织生产、质量监管。疫情发生之后，小宋在家里也没闲着，他组织车间里的8个线长，每天在微信群里统计员工的体温和去向。“我们装配车间一共8条线，每个线下面又有3个组，每个组长管着2、30名员工，从过春节那几天开始，我们就在微信群里每天组织员工报体温，还有每天的去向呀等等的。”

群里接龙报体温▲

接到命令后，小宋他们统计的内容又增加了一条——“打算何时、怎么返厂”。“统计完了，我们发现，有一些员工是开私家车回家的，他们比较方便，可以很快回来。但是还有一些员工呢要坐火车、长途汽车。有的火车班次特别少，票不好买，有的长途线路还没开。更让人担心的是，2月份疫情还比较严重，乘坐公共交通，也会增加感染的风险，这可怎么办呢？”

宋现波灵机一动：“拼车！”

“对，拼车！”人事部部长杨英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她和宋现波一块把厂里工人的所在地和返回的交通方式绘制了一个表格，“我们尽量把大家凑一凑，拼车组团回来，一个是安全，还有呢回到天津要隔离14天。比如，装配车间生产1线的孙加帮是开车回家的，他和生产3线的孙加重是老乡，都是山东省汶上县郭仓镇的，他们俩集合之后又去旁边的白石镇接上品技科的杜第亮，三人拼车，回来后直接一个宿舍隔离，确保安全。”

安排隔离宿舍也是宋现波他们的一项重要工作。为了安全复工，爱玛专门腾出6栋宿舍楼，570个房间做隔离宿舍。拼车回来的员工以车为单位安排宿舍隔离。孙加帮他们一进隔离宿舍有点懵，“接我们的，全副武装都穿着隔离服，带着护目镜，宿舍还贴封条，是不是担心我们带着病毒，心里有点别扭。后来王厂长说，厂里一定要严格，因为大伙都是大老远从老家赶回厂里，不能让员工在爱玛出现问题。听了我就理解了，心里暖乎乎的，很有安全感。”隔离宿舍每栋楼都安排了4个人为大家量体温、送饭，大家需要什么生活物品，也有专人去采买，再送上楼送到屋。

隔离宿舍▲

宿舍管理不是光严格就行，还是个精细活。爱玛拼车回厂的员工一共有800多人、开了200多辆车。这些员工来的时间不统一，隔离后复工的时间也不一致，涉及的工种也不一样。宋现波、杨英他们又专门做出解除隔离的表格，他们对着电脑屏幕看数字变化“每天都统计，看现在隔离多少人，还有多少天出来，每个部门多少人，男多少人，女多少人，还有多少人回厂，来回做调整、做统计。”

这么统计着调配着，宋现波他们终于从8条生产线，以及打包组轮网组的员工中凑出了40名工人临时组成的生产线，由原来的车间主任王灿军担任临时线长。

为了保证防疫安全，王俊生要求大家在每道工序之间安装防护帘。同时，他们还将原有的工位工艺都做了调整，原来一条生产线需要50-60人，调整后仅需要30-40人，原来工人之间距离在一米之内，调整后间距拉开到一米五，每天至少消毒4次。同时，生产线酌情减速，由原来的100台/每小时降低为50台/每小时。王俊生说“是着急复工，着急开线，但是工人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2月24号！爱玛生产线终于复工开线了！

生产线调整工序、安装隔离帘▲

拼不回来的，也“包”你回来

家住山东曹县朱洪庙乡南袁楼村的袁正辉是爱玛公司组装车间装中轴的工人。知道厂里要复工，袁正辉就想赶紧回来，拼车路线都计划好了，可临到当天家里有事，没走成。

正在袁正辉着急的时候，线长马雷坡告诉他，公司要派专车去接大伙儿回来。原来根据员工回厂复工情况统计，王俊生发现像袁正辉这样滞留在山东菏泽地区成武、曹县、定陶的员工比较多，就决定包车带大伙儿回来。疫情期间，联系包车运输需要特殊手续。厂里跟静海开发区管委会联系，当天就跑完了手续。

2月27号，几辆接员工的爱玛专车停在曹县县政府门口的大路上。袁正辉骑着电动车从村里赶来，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但他心里特踏实，“厂长说，都能回来，没车我们找车也把你们都接回来。”临走时候，媳妇给他包了一大包煎饼，可到车上发现盒饭早就给备好了。

包车回津▲

这一天，一共20辆大巴车带了400多名员工返厂复工，这里不仅有在爱玛工作多年的老员工，还有他们从老家带回来的新员工。

20辆大巴车鱼贯而行、浩浩荡荡开回天津。看着车子开进爱玛，宋现波长舒一口气：“这些日子，每天都根据隔离情况不断调整生产线人手，才开了3条半生产线，就等大伙儿回来好大干一场！”

哪里有不用隔离就能上岗的工人？

虽然出动了大巴接员工回来，但王俊生依然没有放松，这20辆车里的400多员工要先隔离14天，才能正式上岗，可是提高产能却是刻不容缓的事，现在能上线生产的工人只有几百人，生产线才开了3条半，日产量只有5000多辆，而去年这个时候，爱玛每天的订单量超过20000辆。今年受疫情影响，复工后马上就会迎来销售高峰，这就意味着订单量可能猛增，人员却紧缺。

王俊生需要人，需要不用隔离、马上上岗的工人。

哪儿能找到这样的工人？这也是天津静海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上下天天琢磨的事。

甘肃省庆阳市镇原县与天津市静海区是东西部扶贫协作对口帮扶单位。春节前，静海区人社局还在在镇原县举办了“2020年春风行动暨静海区对口帮扶劳务协作专场招聘会”，当时，镇原县积极动员农民工特别是建档立卡人员外出就业，但输送工作因疫情而暂缓。这次，镇原县是“零疫区”，静海也是“零疫区”，点对点包车不用隔离，刚好可以为爱玛复工解燃眉之急。

镇原县庙渠乡白药仙村的张新玲从村里群里看到了爱玛的招聘启事。她赶紧喊来老公一起对照招聘要求看。张新玲本来和老公一起在北京的一家服装厂打工。北京工厂要求他们正月十五到岗上班，但是当时封村断路，根本进不去北京，无奈之下只能辞职。两口子一下子都丢了工作，村支书发来爱玛的招工启事，“包吃包住、15天带薪假期，平均月薪6000元以上，点对点包车去厂里……”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张新玲跟老公两个人赶忙报了名。

短短几天，和张新玲两口子一起报名的镇原人就超过了200人，他们经过镇原县卫健委进行体检， 2月28日，第一批170人先行出发去往天津。

镇原新员工入厂▲

王俊生和其他公司领导站在公司门前专门迎接这1300公里之外远道而来的工人们。“真是解决了大问题，5天内这些工人就可以上线操作，到时就可以再开3条线，日产能比目前提高一倍。”

静海区区长金汇江欢迎镇原员工▲

镇原新员工在欢迎仪式上▲

查完体温后，张新玲两口子下了车。他们和另外一对夫妻共享一套两室一厅的夫妻房，屋内有阳台、卫生间，电器有空调、热水器，就连漱口杯、梳子、口罩等日常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来的时候匆忙，没带被褥，没想到都给我们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待入住▲

这次与张新玲他们一起从镇原县到天津静海区务工的人员中，有98名是贫困建档立卡人员。天津静海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党组书记、局长卢文强告诉记者，原来是多种方式协助就业，疫情的到来，使两地劳务合作模式有了新变化。“这样既解决了爱玛的用工问题，又帮助了镇原县脱贫，一举两得。”

“兄弟，你别走！”

从甘肃镇原以及老带新内推来的几百名新员工源源不断的输送到爱玛各个车间的不同岗位上。

宋现波每天都会沿着生产线转几圈，看看新员工的情况。有一天，他发现装配二线上一个23岁的甘肃小伙子上线一直恍惚，总比别人慢半拍，就主动找他谈话。“没想到，一跟他聊天，他居然说不想干了，要回去。”

宋现波了解到小伙子家里急需用钱，可刚到爱玛几天，发工资时间还没到。镇原老乡也不富裕，这里又人生地不熟，于是小伙心里乱了。就想，要是不能寄钱回去就干脆人回去得了。宋现波一边用微信转账，借钱给他，一边安慰着小伙：“兄弟，我明白，大家都是从老家出来的，不容易。但是听我一句话，到了这，咱就是一家人，你别走，掉队，咱们赶上就是了。你看，你现在23了。我来时候才18，高中刚毕业，更想家。”

宋现波（右）巡查生产线▲

2006年，宋现波来爱玛当工人，开始负责合塑件，很枯燥的一道工序，干了一年，觉得没啥什么发展就想走。是宋现波当时的师傅留住了他，还安排他去做更有挑战性，有技术难度的检验工。检验工序需要对车有全面的了解，内部电机是否正常，车灯不亮是哪的原因，都得能看出来。到了检验线上，宋现波就傻了眼，别人三下五除二就检验完了，自己怎么也不行。那会儿他才19岁，偷着哭，不敢告别人。可是宋现波不服气，就追着师傅学，还跑去公司的图书馆查资料查线路图，很快就把电动车了解透了。后来管理岗缺人，宋现波又成了最年轻的组长，现在已是装配车间的负责人。

“兄弟，我找师傅再好好教你，你也一定能干好。将来你也可以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好的生活。”

一个也不能少

“咱们又增加了两条线，装配车间一共10条线都跑起来，产能也恢复到过去的80%了！”3月16号，宋现波在车间群里跟大家分享了这个好消息，群里一片雀跃。

爱玛生产线▲

此时，爱玛装配三线的别晓林心情却很复杂，他一边为公司高兴，一边也有点担心。此刻的他还困在老家河南周口内江县大山谷村里，没能返厂。工友们都拼车返厂时候，别晓林老家属于疫情比较严重地区，村口有人守着，他出不来。好容易村子开放可以返厂了，又买不到票。这些还好说，主要是现在疫情变化快，早就不是各地高薪抢人的时候了。同村在南方外贸厂打工的，前几天急慌慌地回了厂，这几天微信上说，厂里订单被取消了，工人都待工了。这现在爱玛生产线全开了，也已经基本恢复产能了，自己还没回去，还回得去吗？别晓林发私信给宋现波，问他自己要回来公司还能要吗？

“要，当然要，叫他踏踏实实赶紧回来。”疫情有了新的变化，对经济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这些王俊生也都感受到了，可是作为劳动密集型企业，人力资源对于爱玛来说是财富。爱玛培养这些技术工人不容易，有很多都是干了七八年的。这些工人也是我们工厂的顶梁柱，一个也不能少。虽然疫情变化快，但是经过分析，我们认为电动车行业会迎来灿烂的春天。”

4月16号，最后一个员工解除隔离返厂复工。1900名员工一个不少，再加上从甘肃镇原以及老带新等招聘的新员工，天津爱玛的员工数达到2500人。装配车间10条生产线火力全开，产能达到去年同期水平。

据ZDC互联网消费调研中心发布的《2019年中国电动车产业发展白皮书》显示，我国电动自行车行业年销售量约为2600万辆，其中，雅迪和爱玛作为行业两大超级巨头企业，电动车销量超400万辆，联手贡献了37%的销售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