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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日记(六)

陕西测绘地理信息局
2020-05-10 03:3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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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作者:中国自然资源报特派记者 王少勇

4月20日 珠峰大本营 晴 大风

二本营营地

二本营中看绒布冰川

昨夜比前夜多睡了一个小时,只是凌晨3点多开始头痛,头皮一跳一跳地,似乎想要离我而去。想翻个身缓解一点头疼,可一动就喘不上气来,拼命地大口吸气,吸一嘴凉风。

吃过早饭,我吃了一包头痛散,感觉好多了。我们10点半出发前往二本营。二本营是测量队员的前进营地,为了方便队员们到各交会点测量。四五公里的距离,之前有人吓唬我,说要走三四个小时,多么多么累,说得我还真有点忐忑。

我们的营地往南七八百米,有一个高大的乱石坝子,坝子西边是绒布河河谷,东边是另一条断流的河沟,去往二本营就是沿着这条铺满石头的河沟。珠穆朗玛一直在正前方,越走就离她越近。旁边的山坡有一丛丛枯黄的草,有报道说因为气候变暖,珠峰上长草了,不知是不是指这些草。翻过几道山梁,绕过几个弯,十二点左右,我就看见前方飘扬的红旗,二本营就在眼前。我很享受这段路程,在人迹罕至处,净极的天空下,踏着乱石,看着眼前的雪山,一步步向前走,就像10年前转冈仁波齐时的感觉,而这感觉,10年来我一直怀念。可测绘队员走这段路,远没有我这么轻松,他们背着仪器,背着帐篷和睡袋,有时遇到大雪大风,还真得走三四个小时。

二本营就建在山坡上的一小片平地上,和大本营相比太迷你了。两顶绿色帆布帐篷,一顶是厨房,一顶是活动室、仓库兼食堂,12个黄色的小帐篷遍布两边,最多的时候,一个小帐篷里挤下3名队员。2点钟,我们在食堂帐篷用餐,帐篷里能摆下4张小桌子,地上铺着人造草皮的地毯,但由于地毯下的地面都是乱石,桌子很难摆得平稳。

二本营没通电,只能用柴油发电机发电。昨天傍晚发电机突然坏了。天快要黑时,国测一大队办公室主任任秀波紧急带着两个藏族雇工送发电机上去。今天,我们吃完午饭,任秀波背着重力仪气喘吁吁地出现了。原来,这几天队员们正在二本营大会战,把各交会点的水准、GNSS和重力测量全部搞定。用他们的话说,交会点上的数据都是15年前的数据,他们要给交会点重新赋值,等待峰顶树立觇标后进行最后的观测。

昨天吃过晚饭,二本营的测量队员们把所有的仪器都摆在一起,分配第二天的工作任务。点位安排好了,队员们开始各自认领背负的仪器。国测一大队雇佣了几名藏族同胞帮着背物质装备,但是精密的仪器还都要队员们自己背。一会儿,每人一台仪器认领了,就剩下一台重力仪。任秀波一看,那台重力仪正是15年前自己使用的那个型号。那是他多么熟悉的仪器啊,是他寄托了多少感情和情结的仪器啊。15年前,任秀波背着这一型号的重力仪器登到了7790米,并在那里成功获取重力数值,创下了重力测量的世界纪录。当时,为了便于操作仪器,他甚至在寒风中摘下手套,导致手指被冻伤。而如今,他来到管理岗位上,不再有测量任务,可此时此刻,看到自己曾用过的仪器,想起15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仿佛看到那个25岁的自己。任秀波突然感到热血沸腾,身体里的激情被重新点燃。这简直是天意一般,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测绘人渴望的和兄弟们一起流汗的机会,一个重新体验15年前那份激情的机会,一个在兄弟们面前证明自己廉颇未老的机会。他说,我来背这台重力仪,我没问题。

年轻的测量队员们听到他们的“大波哥”说出这句话,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玩笑。“大波哥”的传说他们早有耳闻,虽然如今已是任主任,但他的实力谁也不会小觑。那就这样定了,那台重力仪交给任秀波,由他背到400多米以上的山顶上,那是被称为Ⅲ7点的交会点。

第二天一早,任秀波扛起20多斤的重力仪,其他四个兄弟也都每人背着一台仪器,大家一起上山了。上山没有路,都是陡峭的乱石坡,踩滑一脚都意味着危险。在5300米以上的海拔,400米的垂直高差,每一步都很艰难。任秀波似乎找到了15年前登山的感觉,他走在前面,不到两个小时就爬到了山顶。兄弟们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可他喘着粗气说,累死我了。真累啊,任秀波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大家架好仪器,抓紧测量,用了一个多小时获取了各种数据,然后下撤,下山又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我走进二本营的厨房帐篷,看见任秀波坐在一张床上,看见我,他说:“老了,老了。”厨师给他乘了一晚萝卜汤,他喝完,就斜倚在那里睡着了。

任秀波累得睡着了

在任秀波睡觉的时候,我采访了二本营工作的负责人韩超斌。在聊了几个工作问题后,我问他:05年的时候你负责什么工作?他说:05年我在中绒布冰川交会点。我问:你和张建华是战友啊,他是西绒布交会点,他差点回不来啊?他说:是,那次特别惊险,我们担心坏了。我问:05年你在这里留下什么难忘的记忆吗?他说:没有。紧接着,他戴上了墨镜,我知道他流泪了,过了几秒钟,他说对不起,走了出去。这是第一次被采访对象当着我哭着离去。我跟出去,看他爬上营地边的乱石堆,消失在石堆那边。我等了几分钟,让他平复情绪,然后我也爬过去,看见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那位置正处于绒布河的上方,下面是深深的河谷,后方是一个冰碛湖,湖水还结着冰。前方是珠穆朗玛峰,可以看到中绒布冰塔林泛着蓝色的光,雪山近在眼前,那么近,那么高。我们坐在这里聊了许多,这是我最美的采访地点了。韩超斌说,3月31日建营那天,我站在这里,想起15年前站在这里看见冰塔林的情形,想到那次张建华差点走不出那片冰塔林,感慨万千,谁能想到15年后我又回来了。前天,去西绒布交会点测量的两名队员,撤回时遇到大雪,走错了路,晚上11点半才回到营地,又经历了一次张建华那时的惊险。韩超斌说:“我身上压力很大,这些兄弟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我绝对不能失去他们任何一个。”

我们约定了等他下撤休整时再好好聊聊。我们一起转身离开那绝美的地点,我想,这里也给我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

日记作者:中国自然资源报特派记者 王少勇

4月22日 定日 晴转多云间有雪

天气很冷,虽然是晴天,中午出去吃面时,雪花在阳光里飘扬。

上午我在房间整理采访的素材,有人敲门,打开门是杨帆,他一进屋就靠在墙上,哭着说:“看见测量队员的手,我真受不了。”

原来他也在整理这几天拍摄的视频,看到前天在二本营拍摄的测量队员们操作仪器的手部特写,看着那些黑乎乎、皴裂的手,他心疼地不能自已。

其实我们的心情也很沉重,来定日后不久就听说一名叫谢敏的测量队员,父亲去世了,但他在山上手机没有信号,父亲遗体火化的那天中午他才接到母亲的电话,没能见父亲最后一面。他一直在二本营和交会点上坚守着。前天我上去,他在点上还没下来。昨天下撤前,张兆义悄悄地对我说,来,我带你去见一下谢敏。我们走出帐篷,张兆义对着远处一群小伙子喊:谢敏。谢敏走了过来,张兆义先给他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谢敏是测二代,他的父亲和张兆义也是同事,因此,张兆义就像他的叔叔一样。谢敏转过头去,擦了眼泪。我看到他的整张脸都布满小小的裂纹,已经黑得不像样子,裤子上、鞋上全是泥和污迹。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我无法想象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人,在承受巨大心理痛苦的同时,还能承受如此的生理痛苦。我忍住了泪水,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咱们这次一起下撤,好好休息,兄弟。

今天是世界地球日,自从我工作以来,每年世界地球日的宣传都是一年中的大事。今年,由于珠峰测量宣传至今没有公开启动,这是我离地球日宣传最远的一年,但由于地球日的主题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这又是我离大自然最近的一年。大自然啊,被我们称为荒蛮之地的所在,远离人类活动的所在,是多么真实,多么美丽。测量队员长年和大自然相处,他们身上有无比可贵的真诚、单纯、简单和坚定,因此他们也配得上这大自然。

前天去二本营的路上,我看到三个易拉罐瓶子,都捡起来装在背包里。返回时,周磊找到一个大垃圾袋,让我把易拉罐都装进垃圾袋,他提着,我们一路捡下去。到大本营时,垃圾袋装满了大半。

尼泊尔有个纪录片叫《珠峰清道夫》,画面触目惊心,在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带,在洁白的冰雪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垃圾汇集珠峰,铝制罐头盒、饮料罐、鞋子、塑料包装袋,甚至暖水瓶、床垫。你可以想象天空堆满垃圾吗?你可以想象你的头顶堆满垃圾吗?正如纪录片里所说,如果珠峰死亡地带堆满垃圾,地球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死亡地带。

不仅如此,整个亚洲机动车和工厂里排放出来的碳,正在喜马拉雅山脉沉积,碳可以吸收大气中的热量,降低阳光反射,一旦在冰雪当中沉积,冰川就会快速融化,对人类生存已经造成重大威胁。

这次登山测量活动十分重视环保问题,大本营设有专门的垃圾回收站和环保厕所,各营地都有垃圾桶。二本营以上的队员们也被要求将自己产生的垃圾携带下来。

今天午饭时,大家的话题都是定日如何如何舒适,简直像天堂一般。你一句我一句,有人说房间真安静,有人说可以随便上厕所、随便喝水了,有人说在床上能肆意翻身了,有人说不用整天都戴着帽子挡风了。而刚到定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里天气条件和住宿条件都比拉萨差多了。

写着写着又停电了,不知这次会停多久。但大家肯定不会像上次一样抱怨。毕竟这里,比大本营舒适多了。

日记作者:中国自然资源报特派记者 王少勇

4月23日 定日 晴

天空如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宝石,炽烈的阳光照耀着318国道旁依然枯黄的草滩和四周连绵的群山。这里距离定日县城不到半小时的车程。

司机宁伟将座位往后放倒,半躺在车里,车载音响里正播放蔡琴,《被遗忘的时光》。看上去,宁伟不像是个51岁的男人,皮肤白白的,戴着墨镜,手腕缠着一串星月菩提的珠子。国测一大队车队队长张兆义说,他是车队里最精致的男人,懂得享受生活。

狂野和精致,挺矛盾的。早些年,宁伟几乎每年都有半年以上的时间是在西藏出外业,参加过2005年的珠峰高程复测,那年他36岁,本命年,15年过去,他又来了。

宁伟笑着说:“真幸运,一辈子能测量两次珠峰。”我问:“家里人担心你的身体吗?”“没啥担心的,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习惯了。小时候,我父亲搞三角测量,也是一出去就半年,我也习惯了。愧欠?肯定有。有一次我批评女儿学习不努力,她反问我,你管过我吗?怎么弥补?把工资全交给老婆呗,哈哈。”

15年前,宁伟开一辆“猛士”,负责珠峰大本营到定日县城之间的往返运输。那时的路都是“搓衣板路”,很不好走,单程就得四五个小时。宁伟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为大本营的兄弟们取水喝。从大本营边流过的绒布河水,本来是最方便的饮用水源,但有的队员喝了拉肚子。距离大本营三四公里,有一处被称为绒布神泉的泉眼,泉水纯净甘冽,宁伟等人每天早晨开车去接10桶,就够兄弟们饮用一天了。今年,大本营的用水是从旁边的山上用管子引下来的,无限量供应,只是水有些浑浊,里面掺杂着泥沙。大家在大本营的饮水量都比在山下时少很多,特别到了晚上,不敢多喝水,怕上厕所,外面风太大、太冷,不管是从睡袋里出来,还是从帐篷里出来,都是需要勇气的事情。

采访史志刚

史志刚在测量GNSS仪器的高度

车外,史志刚已经把GNSS仪器固定好了,开机时间上午9点半,按照技术要求,测量时间不少于8小时零10分钟,他打算多测一会儿,下午6点关机。仪器接收到47颗卫星信号,其中北斗21颗、GPS10颗、GLONASS6颗。

史志刚今年34岁,山东寿光人,到国测一大队工作已经6年了。他是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电子类专业硕士毕业,同学们大多去了华为之类的公司,只有他阴差阳错地入了测绘这一行。当时,国测一大队刚引进了几台昂贵的绝对重力仪,设备维护等需要有电子专业知识的人才,就把他招了进来。从此,他就和重力测量结下不解之缘。

GNSS测量其实他并不常干。因珠峰地区天气恶劣,队员们虽然下撤休整,但并没闲着。周边的60个GNSS测量点,每天派10个人出去测,6天测完。今天,史志刚负责的这个点位是国家二等水准点萨拉59。

这个点位是2013年埋设的,为了保证点位的稳定,埋设的时候要在地上挖个坑,将梯形的金属标志与基岩固定在一起,上面盖上刻有点位信息的水泥盖子。找到点位后,史志刚先用工兵铲把坑里覆盖的泥土挖出来,露出金属的尖顶,这个尖顶就是这个点的位置。测量这个点的GNSS数据,就必须让仪器的中心正对着这个尖顶。三脚架调了半天,终于固定好了。这时还要测量尖顶到仪器的高度,可仪器配备的测高杆不够长,只好用钢尺量。史志刚趴在地上,把钢尺的一端伸进坑里,任伟拿着另一端在仪器的位置读数,量了三次,取个平均数。

一切就绪,仪器正常运行,剩下的8个多小时,他们就要在这里守着了。

史志刚是从二本营撤下来的。作为这次珠峰高程测量重力组的一名队员,他和兄弟们从四月初开始,就沿着珠峰周边的水准路线测量重力。4月16日傍晚,重力组接到任务,派四名队员上去,突击完成6个交会点的重力测量。史志刚和昝瑾辉负责难度较大的东绒2点、东绒3点和西绒布点测量。

到达珠峰大本营已经晚上10点多了,第二天他们徒步前往二本营。休息一夜,第三天,史志刚和昝瑾辉就向东绒3点突击。东绒3点位于东绒布冰川上方,海拔5960米,从二本营过去,要经过登山队5800米的中间营地,距离之远、难度之大仅次于西绒布点。他们在当地藏族向导的带领下,每人背负着二十几斤的重量,从早晨8点半开始,一直走到晚上7点。快到东绒3点时,只见一根安全绳绑在山顶的大石头上,往下一看,十分陡峭,他们先是抓着安全绳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到了沟底,穿过冰川,再抓着另一根绳子奋力往山顶点位上爬。他们的体力已经透支,每走几步都要休息一下。

终于到了东绒3点,他们顾不上喝口水,马上就架起重力仪开始测量,因为这样可以保证仪器的零点漂移最小,测得的数据也更精确。一测就是一个半小时。8点多了,驻扎在东绒3点的交会组3个兄弟,也完成了当天的工作,大家一起搭建帐篷。风很大,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帐篷搭好,终于可以休息了。史志刚拿出一个高山小火炉,煮水喝。刚才穿过冰川,他们每人取了一壶绒布河水。如果没带水来,只能煮雪,看着装了一缸雪,融化了就一点水,还得往里加雪,一小缸雪得煮半小时才开,每个人分两口喝。晚餐就是几个压缩饼干,很冷,很累,也不怎么想吃东西,史志刚说,那一夜他听着狂风吹击帐篷的声音,几乎彻夜未眠。身下只是一个防潮垫,防潮垫下就是乱石,浑身硌得疼。

第四天,太阳一出来,他们就起身前往东绒2点,测完那个点位的重力值,还要返回二本营,因此一刻都不敢耽误。又是挑战极限的一天。

晚上回到二本营,史志刚吃到了热乎乎的面条。大家挤在厨房帐篷里,有的半躺在地上,有的坐在小马扎上,有的站着,天南海北地侃,有说有笑。那是最惬意的时刻,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得到了恢复,感觉特别幸福,史志刚说。

到了定日,史志刚洗澡换衣服、刮胡子,然后给妻子和儿子拨通了视频通话,这是出外业时,他和家人最经常的“见面”方式。已经好几天没通话了,从没有过这么长的间隔。有的地方没信号,就算有信号的地方,他也不愿让家人看到自己当时的样子。状态不是非常好,怕他们担心,说着,史志刚低下了头。他还给父母打了电话,问问山东老家的情况,没说自己具体经历了什么,有多苦,父母说你在外面,想吃什么好吃的就买了吃,别心疼钱。这几年,国测一大队测量项目很多,史志刚每年都有八九个月不在家。我问他,完成这次珠峰高程测量任务,你能休息一下,陪陪家人吗?他笑着说,计划都排满了。

三天前,从东绒3点往东绒2点去的路上,最后是一个高100多米,坡度近70度的陡峭山坡,就像一个巨大的滑坡体,乱石随时可能滚落下来。他让昝瑾辉在下面看着,自己先往上爬,走一步滑一步,喘一下。用了40几分钟,他才有惊无险地爬到了点位。下去时更危险,碎石夹着雪,一步踩不稳,我就回不去了,史志刚有时脑海中会出现那段路,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想到这么多年,这么多老前辈都坚持下来了,别管多苦多累,国测一大队的兄弟们一直往前走着,这也是我坚持下来的动力。

二本营比交会点舒适,大本营比二本营舒适,定日又比大本营舒适,不往上走,永远难以想象上面有多艰苦、多危险。

交会点和二本营的兄弟们只能融化冰雪喝,如果不下雪,没有冰,他们就喝不上水,因为喝不上水,有的兄弟两天都没小便。说到这里,史志刚哭了,泪水顺着他的鼻尖往下流。

日记作者:中国自然资源报特派记者 王少勇

5月1日 珠峰大本营 晴

四月的花香还未嗅到,五月就来了。不过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毕竟我有四月的云和雪山,四月的领悟和感动。在我平淡的人生里,这段日子注定会像珠穆朗玛峰一样,让其他的日子仰望。

“五一”劳动节,珠峰大本营却无人放假,珠峰周边的测绘队员也是如此。下午,国测一大队办公室主任任秀波带领大本营的兄弟们,在营地中央的旗帜前站成一排,一起对着镜头说:“国测一大队在珠峰脚下,祝全国劳动者节日快乐!”说完,他们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

今天,我又见到了谢敏,格外亲切。我说:“谢哥,你怎么上来了?”他说上来送些物资,明天交会组的兄弟们都要上来,直接入驻二本营。

交会组下山休整已经10天了。说是休整,其实一天也没闲着,大家争分夺秒地整理前期测量数据、在定日周边开展GNSS测量、测试国产超长距离测距仪。离峰顶最远的交会点在大本营,两者相距18.3公里。他们在定日周边找了个山头,竖立起觇标,然后在18公里之外,反复测试仪器,以确保峰顶交会万无一失。

相比上次在大本营见到的谢敏,今天的他脸色好了许多,皮肤也恢复了光泽。可我知道,等明天到了二本营,之后再到交汇点,用不了几天,他的脸就又会变黑、皴裂。

“五一”劳动节,我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直播,虽然只有不到10分钟的时间。刚过下午3点,我就在后方同事的指挥下开始直播测试。营地外风很大,虽然戴着降噪耳机,我的耳朵却依然嗡嗡直响。

今天直播的主题是探营,由我带领观众探访珠峰大本营。从进入直播画面到开始说话的那几分钟,我格外紧张,大脑快速运转,琢磨着一会儿该说些什么。然而开播后,却没心思想那么多了,脑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可是大脑一会儿一阵空白,一会儿又冒出好多东西,加上我又害怕冷场,所以语速特别快,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于是说话就有些喘了。原计划10~15分钟的直播,结果8分钟就结束了。随后,社长在工作群里鼓励我,说我播得很棒,其他同事也都纷纷为我打气。但我知道,我应该从容一些,节奏放慢一些,但愿下次能做得更好。

当晚,大家吃上了臊子面。每人一碗,直接到厨房取,吃完还能再加。看着诱人的辣子和卤汤,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知道,这是大厨刘宏炜的作品,前几天他就想做面给兄弟们吃,但由于机器故障没能成功,这让他很是自责。

刘宏炜今年54岁,早些年也是从事测绘业务的队员,因他做饭好吃,出外业时,兄弟们经常请他做饭,如今,他在大队人事科负责老干部工作。这次珠峰测量,他主动请缨来为兄弟们做饭,变着花样满足大家的胃口。住到大本营之后,他将近1个月没下过山了。我说,您下去洗个澡啊。他笑着说不要紧。

国测一大队的队员们分为不同的工种和岗位,这次珠峰高程测量,大家也各司其职。但很多人告诉我,岗位没有高低之分,大家都是兄弟,彼此互相关心帮助,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付出。

飞翔的黄嘴山鸦

今天,大本营的鸟儿似乎也异常兴奋。午饭后我在帐篷里休息,外面叽叽喳喳的叫声,让我仿佛回到了山东的乡村。黄嘴山鸦成群结队,不怕人的雪鸡经常来营地参观,下午,我还看到两只鸽子在营地中央的碎石上休憩。营地旁的山坡上,不时有岩羊在“练习”攀爬。记得在登山遇难者墓地附近,我还见过两只旱獭,一只没等我走近,就警觉地窜到了山坡下面;另一只站在原地盯着我,我刚向前迈了几步,它就飞快地钻进珠峰清洁环保纪念碑下的洞里,那里应该是它的家。最让我惊奇的是昨天新闻发布会召开前,一只浑身金黄的小精灵飞快地从营地帐篷间窜过,像松鼠又不是松鼠,像黄鼠狼又不是黄鼠狼,因为它的速度实在太快,我只记得它的体型十分匀称,那一闪而过,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雪鸡

前天傍晚,我对着珠峰架好机器拍摄延时摄影,一队运输物资的牦牛从山沟里下来,一开始还有人在前面领路,到了登山营地,就没人管它们了。头牛带着牛队朝我这边走来,或许是我穿的红色羽绒服引起了它们的警惕,头牛走两步,停下来,后边的牛队也跟着它的节奏,走两步,停下来。它们身上都覆盖着白雪,有的还挂着铃铛,声音十分悦耳。

牦牛队

牛队缓缓地从我身边走过,又继续前行。望着它们远去的背影,我很想知道它们去往哪里,它们应该认得回家的路吧。

那时,远处一片苍茫,夕阳的余晖在珠峰顶上映出浅浅的红光。我突然想起那句诗: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原标题:《珠峰日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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