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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四川•历史文化】李怡:闪耀的群星是巴蜀文化共同孕育的硕果

2020-05-24 16:2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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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创作中,地域是塑造笔下人物性格的基础环境。有的喜欢用虚构的地理位置给自己所写地方定调,马尔克斯的马贡多、福克纳的约克纳帕法不外乎如此;有些则点明其真实所在。而无论哪一种,都映照了地域性的体验是思想独立的基础。

由此看,从“赋家之心,苞括宇宙,总览人物,斯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也”,到“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再至白话新诗绵延不绝的发展,蜀地滋养着各个时代一批批文化大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巴蜀自古出文宗”,闪耀的群星是巴文化与蜀文化共同孕育结出的硕果,是巴蜀文化长期认同与融会的产物。

历史上将四川盆地为中心,兼及周边风俗略同的地区称为巴蜀地区,其腹心地区大致与现成渝两地区域相当,成渝两地也分别为蜀文化、巴文化的中心。巴文化和蜀文化有相同的历史背景和地域背景,但在各自发展中又形成了不同的特色,两者互为补充相互交流,形成了非常重要的文化积淀,它们深深地影响了成渝两地各方面文化事业的发展,构成了这些文化事业发展的深厚背景。不管是用巴蜀文化这个概念,还是用这个成渝文化这个概念。

过去的文史学研究惯于倾向一种宏观而庞大的理论假设,假设先存在一个属于民族整体性的、抽象性文化,随后这个文化才逐渐在不同地区的局部表现出来。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院长李怡教授则认为,这种假设更多是一种猜想。事实上,每一种文化的发展都是从具体时空当中开始的,“比如中国的文化,分别从我们四川、浙江、湖南、北京独立发展之后再经过融合,与其说首先存在一个抽象的中国文化,还不如说首先存在一个影响了我们具体个人的地方文化”。

李怡教授说,就巴蜀文化而言,也有其独立的文化发展历史。三星堆、金沙、大足石刻、长江三峡……无不展现着这片土地上人们适应世界、改造世界的过程,当中产生展现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在彼此发展当中相互交流、激荡,融合成为同源共生的巴蜀文化。它虽复杂深邃,但远不悬空抽象,根植于生活内容,最后再落实到语言及其背后的文学当中来。

“出蜀入蜀”佐证 文化同源具有深厚历史背景

在巴蜀文化源远流长的社会文化史中,有许多引人注目的想象,其中非常有趣而重要的现象,就是存在“出蜀入蜀”两类知识分子而形成的一个对照关系。

从初唐到晚唐,唐代诗人入蜀之路就没断过。“初唐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诸人都曾入巴蜀,而他们在游历巴蜀之后,将巴蜀的慷慨馈赠淋漓尽致地发挥在诗歌中,一扫初唐诗坛靡颓浮艳之风,开创出清新而质朴的文风。边塞诗人岑参在51岁的时候来到四川游历山水,过惯了边塞生活的他最终终老于此地。“安史之乱”中走投无路的杜甫,来到了成都和重庆(奉节),将其一生中生活最安定、诗情最为勃发的九年留在了巴蜀,足迹踏遍巴蜀大地东西南北,在这里写下了现存杜诗中的大半,其中有《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赠花卿》《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秋兴八首》等名篇。在成都锦江边四川大学旁边,有一座纪念女诗人薛涛的望江楼,唐朝另外三位大诗人——元稹、白居易、刘禹锡曾先后来到成都,与这位薛涛皆曾有过诗文唱和。刘禹锡很喜欢蜀地民歌竹枝词,后来更是将竹枝词这种民歌形式转变为文人的诗体。此外,喜欢推敲的苦吟诗人贾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李商隐、叉手一吟便成一韵的“温八叉”(温庭筠)等等青史留名的诗人也在这浩浩荡荡的入蜀大军当中。

他们或翻越秦岭,或逆流而上,到达四川盆地,在这里完成了他们人生和艺术当中非常重要的蜕变,最后推动其文学艺术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峰,构成了他们人生和艺术发展阶段的一个非常重要记忆。

另一方面,从李白苏东坡仗游天下,到郭沫若巴金远洋留学,巴蜀大家,本土的知识分子,也有摆脱地域限制,进入到一个更大的人生范围,走出四川甚至走出中国以取获得新知新阅,再从而作出了更大贡献。

这其中也有李怡的影子。祖籍湖北汉阳的他,祖父辈因抗战来到了四川。自己在重庆出生,成长过程中又曾北上求学,之后再回到四川成都。他说自己是地地道道的重庆人,也是四川人,与巴蜀文化有深刻的联系。

封面新闻:你曾说过,“当我们放弃对地域的真实体验, 我们就放弃了独立的思想,放弃了思想,也必然会放弃自己的语言,在这个时候,你对世界的真实理解也就无从谈起”,作为一个在成渝两地都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人,成渝文化给你具体的生活层面上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呢?有什么差异和不同吗?

李怡:成渝两地的文化是重庆直辖以后的一种新的概念,其主要的含义和指向,在我看来和原来巴蜀文化都是一致的,指的都是以大的过去的四川盆地为疆界的这样一种历史文化。在大西南文化当中,可以说它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成都从古老的年代开始,在整个中国,它都有深厚的农耕文明以及相关手工业发展的基础。在传统文化背景下,它属于那个时代的商品经济很发达的地区,所谓“扬一益二”。成都尽管身在内陆,但其城市文明的发展是不亚于沿海的。这使得成都以商业为基础的市民文化显得比较发达,相关发展起来的休闲文化也比较突出,文人化气息有时比较重。

而重庆处于交通要道,长江航线发达,是四川向外运输的一个重要起点,那么它发展起来的是相应的码头文化。这个码头文化与成都相较起,是比较粗犷而奔放的。这是它们风格的不一样,但今天来看,两者是各有所长的。比如我们常说成都的茶馆文化,其实和欧洲街头的咖啡文化很相似。两者应该看到各自的优点,重庆的勤奋、拼搏,成都的规则、秩序和从容。

封面新闻:所以历史上“出蜀入蜀”的知识分子身上都有这两种气质。

李怡:没错。我们作为研究文化的一个知识分子,对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认知,往往就要从不同区域,局部的文化的认知开始。这种认知是非常切实重要的。所以说在这个意义上,为了认识中国文化,挖掘中国文化,除了要阅读和研究那些影响整个中华民族的思想典籍之外,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角度,就是要展开对各个区域的各个地方的文化的研究。

地域性是构成了人思想、性格的形成,以及面对这个世界的基本态度。一个地方的具体的情形,历史,族群的特点,包括语言的特点,都是影响人的思维方式的重要因素。巴蜀文化也不例外。

比如郭沫若的狂放,巴金的真率,都非常具有巴蜀人的精神特质,跟巴蜀文化有着很深的渊源。也可以说,他们也是因为有了这些精神特质,才给人留下了独特的印象。巴蜀人有一种必利天下的气魄,敢于创新,反叛,这在很多外人看来就有点儿不顾一切的奔放的姿态,这一切最后构成了像郭沫若这样的性格特征。那么巴金呢,我觉得他的真率之外还有一种青春的气质。所以说巴金的创作以《家》为代表,在当时首先是打动了无数想追求个人自由的中国青年的心。在巴金身边生活过的人,都从巴金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气质。一直到老年的时候,据说巴金说话还很容易激动,就向他年轻时一样。这种青春的气质也是巴蜀文化的一个特点。

巴 金

诗歌与科幻 巴蜀文化合力发展新方向

文化的繁荣,很大的意义上取决于文化人群的数量,以及大众对文化的需要。在李怡看来,吸引人才,拓宽文化的需求是成渝两地共同的目标,“两地之间目标是一致的,所以竞争不是结果和目的,竞争是为了更好的合作”。他认为,目前诗歌和科幻,是巴蜀文化凝聚发展的新方向,同时也是成渝双城经济圈建设上的一个新的产业基础。

成渝两地文化的发展在历史上呈现出一些阶段性的蓬勃和冷却,都是随着人的不断迁入迁出而影响。抗战时期,知识分子齐聚西南川渝两地,在此接受教育,也传播着思想,成渝引来文化繁荣的新高峰。

李怡说,这同样反映在五四时期。“当时我们都以为创作白话新诗的是北京上海,这样少数所谓比较发达的、开放程度更大的区域,其实根本不是全如此。除了胡适的第一本白话诗集,第二本新诗就是我们成都的诗人叶伯和,而叶伯合在他的诗歌集里边告诉我们,周围还有一大批诗人也在写作新诗。

所以李怡认为,成渝两地文化的新繁荣新发展,一方面要吸引人才,另一方面也要挖掘曾经的文化优势和大众需要。“比如新诗,成都是中国新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策源地,这个在过去是我们被我们忽视的。根据我的考证,在当时很多成都的期刊,包括报纸的副刊都刊登了大量的新诗,而中国较早的一张诗报也是在我们成都出现的。”

封面新闻:刚才谈到地域文化以及语言对文学的影响,西南官话作为很重要的一个方言分支,本身也有很强的文化印记,它跟文学的具体联系是如何的?

李怡:方言对于一个新的文学的发展,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在西方文学的历史上,中世纪的时期是统一运用的拉丁语,进入文艺复兴的时代,恰恰就是各个民族自身文化觉醒的时代,而文化的觉醒,其实就是不同民族不同地区对自身语言的发现过程。所以说,方言就意味着自我的一层体现,是自我的语言的发现,本质是自我的认知方式,是对自己独特的社会人生感受的发泄。而任何文学的创新,归根结底就是发现一种新的人生态度和新的人生观念,这一切最终也体现在方言中。

实际上,我们看现代新诗的发展,也是对于这个白话语言的一个发现的过程,其中在五四初期,倡导白话文学的同时,就有一个对方言加以整理和发现的过程,当时的中国还开有一个方言收集运动,是一个再认识的过程。而我们成渝两地的方言,它本身作为西南官话,也是北方语系里的一部分,所以它的交际功能是比较强的。不同于中国的某些地方的语言,脱离本地相互交流上就会出现困难,四川话在这方面具有先天优势。另外它还连接了各个区域的一些个性和特征,本身就是一种活的语言。

今天有人研究郭沫若的诗歌,特别是一些对乐山话比较熟悉的学者,他们已经写出了这样的论文,研究郭沫若诗歌里存在的乐山话因素,那么其实这个就是四川方言。这就说明在五四时期,随着我们思想的解放,我们对语言的使用也获得了解放。方言的进入极大丰富了现代诗歌的语言本身。

封面新闻:这些都说明新诗的发展并不只是在沿海的发达城市,远在我们西部内陆的川渝同样有一批,而且有一大批的诗人在做这样的工作。

李怡:对,这也能说明曾经在我们的成渝地区也有过非常繁荣的新文学的创作姿态。我觉得随着今天新的国家战略的展开,特别是随着成渝双城经济圈的建设,事实上已有大批的文化人已经活跃在成渝两地的文化市场上,也活跃在我们的文学艺术创作领域里。比如现在我们成都和重庆的文学杂志,包括我们的《当代文坛》,包括《现代中国文化与文学评论》,以及《科幻世界》等等,都在全国具有了相当的知名度。

尤其是依托《科幻世界》,成都每年都会举行很多大型的科幻活动。加上重庆一直以来也很重视高精尖科技的发展,成渝文化已逐渐成为科技、科幻文化重镇。

专家介绍

李怡,1966年生于重庆,1984年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2003年获文学博士学位。曾先后担任西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2017年9月起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院长,兼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四川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四川大学现代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中心主任,四川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院长。

来源:封面新闻(2020年5月19日),原标题为:成渝双城志·文化同源㉑丨李怡:闪耀的群星是巴蜀文化共同孕育的硕果

作者:刘付诗晨(封面新闻记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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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方志四川•历史文化】李怡:闪耀的群星是巴蜀文化共同孕育的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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