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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胆
原创 平叔 平叔闲谭
拈胆作者 ▏平叔
好抱歉啊,连着十多天没更新了,对不起。
但我的确是有原因的。
就在2020年5月,庚子鼠年的一天,一个据说很火红、很和谐的日子,却注定是我必须挨上一刀的日子。
我的胆遭拈了!
或许人世间就是这样,同样一个日子里所包含的意义完全可以不一样。
这一天,有的人可以用来开心,有的人可以用来开奖,还有的人可以用来开会,而我,却不得不用来开刀!
或许,这才是生活所蕴涵的哲学之真谛。
但我等这一刀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换句话说,这一刀想搁在我身上的冲动同样也是急不可耐了,我想它甚至都有严重的不耐烦了。
事实也是如此,倘若不是我潜意识里的胆怯与固执,这一刀恐怕早在五六年前乃至七八年前就应该插进我肚子里。
你想想,身体里突然潜伏了一些随时可以骚扰你折磨你的石头,总有一天你是必须要面对的。
躲得过初一,难道还躲得过十五?
至于这颗石头是什么时候混进胆囊里的,直到今天我依然是不清楚的。
最早知道它的存在是七八年前的一天夜里,那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腹部突然剧痛,而且绝不可遏制,那一刻,我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生不如死,我捂着腹部在床上打滚,痛极致幻,我脑子里一时间出现了许多画面:一会儿是孙猴子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让她痛不欲生,一会儿是唐僧背诵紧箍咒让孙猴子哭天喊地,那一刻,我就是被孙猴子骚扰的铁扇公主,我就是被唐僧祸害的孙猴子,我诺大的身躯只能委曲求全,只能发自内心的告饶投降。
实在是扛不住了,我终究还是到了医院。
做B超的漂亮妹妹一边用探头在在我腹部上游走着,一边告诉我:你真胆大。
咿呀!我又犯错啦?我心里暗自琢磨,我最近没写关于石化的文章啊!
不是,是你胆囊发炎而且里面还有好几颗大大的结石。
我一愣,旋即问道,石头是什么成分?是祖母绿还是和田玉?会不会类似于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我百年之后会不会变成舍利子?
B超妹妹噗呲一笑,说,估计等不了百年你就得做手术吧?!
我历来是个缺乏革命意志的人,我怕左怕右,怕打针,更怕麻醉,怕插尿管,还怕被陌生的女人给我肚皮刮毛毛。
我是不会轻易选择手术的,因为我怕元气外泄怕我的任督二脉被阻断。
我一时竟有些悲观。
是啊,在一个生活不易的时代,我们每天穿行在毫无安全的斑马线上,我们吃饭怕中毒,写字怕哦豁,睡觉怕地震,好容易躲进深山旅个游还担心有泥石流……我凭什么清醒白醒地挨上这一刀?
我已经够难了。
我其实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也不是一个相信宿命的人,但眼下的我似乎有了变化,我似乎开始信命了。
我出生于上一个庚子鼠年,一个天灾与人祸并存的年月,一个大饥荒的年代,一个并不好玩的年代。
六十年后的今天,又是一个庚子鼠年,一个瘟疫猖獗的年月,一个同样不好玩的年代。
六十年的光阴,让我经历了许多,也看见了许多,看人怎么样挥手让人前进,也看见了历史规律最终让手垂下……谁能与规律抗衡?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早早的在去年底以前就备好了红内裤,据说贴身的红色物件能助我平安度过本命年……结果却枉然!
我穿着辟邪的红内裤像一只老鼠躲在家里苟且着一动不动;
我穿着辟邪的红内裤一声不吭地度过了我的六十岁生日;
我穿着辟邪的红内裤迎来了又一次胆囊炎大发作!
于是我开始质疑红内裤的辟邪功能。
朋友说你不能这样,你得做个有信仰的人,你还得坚持相信红内裤,倘若没有红内裤,你应该比现在还惨!
我说好吧,那我就继续臀罩红内裤,脸戴大口罩,我继续……
但这一刀终究还是降临了,它的耐心和不舍让它终于得以梦想成真。也许这就是人间常说的“是你的一定是你的,躲是躲不掉的”。于是,在这5月,一个已经让我觉得很有故事的月份,又多一个“刀子与石头”的故事给我。
那天,作为医学专家的朋友来家里喝茶,我们的话题围着世界跑了一圈,最后聊到了我肚子里的石头。
朋友说,这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是赶早不赶晚,既然腾不过去,何不早早挨上一刀!
我说,元气呢?
朋友说,看你吃的那些东西呼吸的那些空气,中气都谈不上,何来元气?
朋友接着说,你再看看那些练武之人,什么雷雷大师、混元形意太极马掌门,个个都被打得满地找牙,人家都没有元气,你还有?
我说既然早已没了元气,那就动手术吧。
朋友安慰我,你不要紧张,现在科技很发达,只是在你的肚皮上凿三个小窟窿而已。
朋友替我安排得很周到,也很及时,倘若再延迟一天,就必须得先做核酸检测了。
事实上在庚子鼠年看病本身已经很复杂了,不管你得什么病,都得先排除你与新冠没有任何勾搭成奸的事实。
而要论证这一点,你必须得接受相关机器与设备的一系列理麻:
CT检测
B超检测
心电图检测
血常规检测
……
我很幸运,从三月到五月,我有幸把这些检测连做了两遍,真得感谢庚子年的福利!
车子轰隆隆地正被人推动着前行,甬道似乎很长,这让推车的绿衣护士小姑娘有些吃力,因为躺在车上的我很清楚地听见了她的抱怨,这车太难推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完全可以自行走着前往手术室的,因为我仅仅就是做个很简易的胆囊摘除手术,而且我一米八的身躯着实有些沉重……但我还是明白,眼下的我只能遵从规矩,只能躺着进入手术室。
认真说来,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车上,因为我周身除了医院配置的一件超短的围裙之外,竟是一丝不挂!
而且这件围裙丹田处还是一块可以自由掀动的帘子,倘若穿着这件时装走路,我估计这裙装完全可以随风飘扬,那节奏只能是走咣——走咣——走咣!
至于我那用于辟邪的红内裤,早早的就被通知不能带入手术室。
如是,此刻的我就只能羞惭地躺在吱呀行走的车上一动不敢动,耳边很是清晰地听着护士小姐姐那沉重喘息的鼻息声。
车头一转,进了很大的一间屋子,我想,这就应该是手术室了。
我试图转动头颅,很想仔细地清点一下人数,看看准备收拾我的包括主刀头子在内一共会有多少人,但观察视角依然逼仄,因为我的脑袋实在无法完成360°无死角旋转。
只是能感受到屋子里的人们正配合默契地忙碌着,无需什么废话,那些“刀枪剑戟”,“斧锯凿锤”,“辣椒水”,“老虎凳”一一到位,秩序井然。我除了貌似敬重外只有容忍。
幽蓝色的灯光坚持要包围我,这一切,让我惊恐万状,我几乎觉得自家马上就要主动叛变了。
此时我才明白,英雄和烈士不是谁都能当的。
一些豪迈的细节尚未来得及多想,有个女人就开始在我的左臂上忙碌着,我说你是麻醉师吗?她从鼻子里温柔的哼了一声,说是的。
这时,坐在我头部后方的另一个女人开始反复拷问我的姓名,床号,年龄……
那个女麻醉师手拿呼吸器(麻醉用气体)也开始规劝我:你就从了吧——呵呵!
想平叔我平日里也自诩大丈夫一个,岂能如此轻易地就招了?从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感觉肚皮处一凉,莫非有人掀动遮掩着我身躯的布单子?分不出这家伙是男是女却是手脚麻利,唯一让我不满的是,既然要出手好歹也给我打个招呼吧?也好让平叔我多少有点心理准备,比如:先摆个玉树临风的造型,也好衬托出我即便是裸体暴露也仍然不失我的独特气质。
于是,我确信了一点,医生和护士们是无需看毛片的,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理直气壮的浏览人间的赤裸全身,比如眼下欣赏我白花花的身子,在她们的目光之下,我就如通受伤的郭建光,扭曲翻滚在毛茸茸的芦苇荡里。
喔,好一个阿庆嫂们……
我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想要呼吸的本能,胸脯只起伏五次,瞬间,灯花了,天暗了,双眼也渐渐模糊了,最后一丝残留清醒提醒我,我完蛋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耳边不时听到有人叫我:醒醒,手术结束了,睁开眼睛!我睁不开呀!我在心里大喊。好不容易才睁开双眼,抬起头,有人拔除了我口中的管子。哦!自由空气,自由的呼吸,真好!
我问,手术完了?
完了!你这是最小的小手术,没有伤你的筋动你的骨。
我心里了一声,默念,我的元气应该还在。
车子把我送回了病房。
这次车子行走得很轻快,我想摘除了胆囊与石头的我体重应该是变轻了许多。
因为听主宰我的医生说,我那个胆囊里包裹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实在太多,且因为反复的发炎,胆囊与周边组织已经有了粘连。更为重要的是,那胆囊几乎完全失去了功能了。
换言之,那胆囊早就该取下,或者喂猫,或者喂狗,或者直接扔到垃圾桶去!
人是要懂得思考和反思的。我之所以迟迟不愿接受身体动刀,并非完全出于对刀光剑影的恐惧,更多的原因还在于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影响,在我的意识里,不论是阑尾还是胆囊,都是不能自作主张,轻易舍去的。
但无用的胆囊能弃否?
啊!此刻的我想赋诗一首。
从今以后,平叔我就是个无胆之人了,在最需要胆魄的年代我被人把胆拈了。
胆没了,胆还在乎?
有人说无胆之人就是鼠辈,也有人说无胆可成就无胆英雄之威名。
但我关心的却是,无胆之人尚能肥肉否?!
我其实是很伤心的。
我觉得我真是不幸的很,还没来得及扬鞭策马,驰骋疆场,沾花惹草,就被人把胆齐崭崭的给切了。
顺天承运,皇帝诏曰:凡胆大者,俱除之。让豹子成猫,猫成耗子。
钦此!
END
原标题:《拈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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