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于帮派斗争的洪都拉斯青年

原创 山口大炮 X博士

编辑：斯卡汶奇 策划：涅瓦

在洪都拉斯，24小时营业的不是7-11，而是殡仪馆。

高谋杀率意味着棺材很“好卖”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传教者都会在太平间的大门旁守着，等待下一具尸体。

军队守卫着城市的医院以及太平间

但是在洪都拉斯，人们去殡仪馆寄送尸体，就跟去7-11买咖啡一样稀松平常，甚至让我们感到荒谬。

是什么造就了这个局面？

洪都拉斯，这是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国家。它的国土面积只有4.3万平方英里。这样一个国家，如果不在地图上使用缩放功能，就会隐藏在危地马拉和尼加拉瓜之间，成为中美洲“消失”的第三国。

任何一个旅游者来到洪都拉斯之前，都会被这个国家的旅游宣传片所欺骗。

但这一切都是表象，洪都拉斯和伊甸园相差万里，黑帮和暴力才是这里的主旋律。

外国人来洪都拉斯之前通常会做这样的功课。

洪都拉斯哪里比较安全？

在洪都拉斯如何保持安全？

真要遇险该咋办？

这种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2011-2014年，洪都拉斯平均每天有20人被谋杀，每十万居民中有85.5人被谋杀。

至于洪都拉斯第二大城和工业中心圣佩德罗苏拉，这一比率更是高达173，是世界上除中东和战区以外最暴力的城市，被称为“世界谋杀之都”。

Sources：Violence Observatory at the National Autonomous University of Hondurans，U.S. Border Patrol

在夜晚，你可以看到这样的洪都拉斯。

傍晚九点，洪都拉斯的街道尘土飞扬，光线昏暗的街区游荡着三三两两的帮派成员——这些年轻人驻扎在街道的节点上，戴着兜帽，宽大卫衣里的手紧握着手枪。

在这些帮派成员的巡视下，你会看到刚下班的清洁女工、满身都是油污的工人、留着络腮胡的黄油店主经过。

到了凌晨一点，夜幕降临，洪都拉斯的各个社区被黑帮划成了不同地盘，执法人员、帮派分子开始上班，枪声或许会在这时候响起。

在清晨六点，街上一片寂静，失败者的尸体躺在街道上，等着警察将其拖走，早起的上班族则登上电车，并不关心明天街道上的新面孔。

除了那些被发现的尸体之外，还有许多人失踪了

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撒旦本人住在圣佩德罗”，这是一句洪都拉斯流传的谚语。

如果你每天都能看到杀人不过像杀鸡的景象，很难不对死亡产生抗体。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只是有人早死有人晚死。

其实在早期，洪都拉斯的帮派没有现在这样极端。

在上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这些街头帮派大多规模很小，18岁以下的青年团伙很少参与大规模暴力活动，更像是你初中门口的不良少年，打打嘴炮放放狠话。

上世纪的洪都拉斯黑帮，打扮得像rapper，拿着自制土武器就在街上闲逛

但是到90年代，由于美国立法日益严峻，很多凶狠的洪都拉斯前科犯被驱逐出境，回归故土。

美国监狱帮派、墨西哥黑手党等帮派集团臭名昭彰的枪手、杀手、武器贩子、毒贩子涌入洪都拉斯，洪都拉斯黑帮瞬间更新换代、军阀割据。

于是以MS-13和Barrio 18为代表的两大黑帮崛起并统治了洪都拉斯，让这里更加混乱。

MS-13成员，他们纪律严明，更像是一个老练的犯罪团体，目前MS-13已经接管了圣佩德罗的大片土地。

Barrio 18同样如此，Barrio 18又称18th Street，帮派建立在洛杉矶Rampart区的十八街附近。

从名字来看，主要是简单好记，比起个什么“奥斯特洛夫斯基德古拉奥维尼尔森”，更容易打出名堂。

第18街帮派成员

MS-13和Barrio 18这两个帮派，沾手的都是毒品、谋杀、人口贩运、贩卖军火这种硬茬子，凡出手必见血，把洪都拉斯搅的翻天覆地。

由于帮派割据混战，到处都有流血牺牲，住在圣佩德罗的商户都要向帮派缴纳“战争税”。所谓“战争税”，其实就是一种保护费。

帮派和老百姓的冲突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帮派与帮派之间的火拼。

长达数十年的战斗，让洪都拉斯的各个街区变成了战区，可能你穿过一条马路，就会不慎闯入下个黑帮的地盘，被枪手乱射而死。

帮派地盘大致示意图

为了保护一块小草皮，帮派成员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这些成员多数是一群孩子们，几乎还不到刮胡子的年龄。

一名帮派成员在保护一块草坪帮派成员

由于地盘割据事件太过频繁，如果你在洪都拉斯街头看到一个突兀的鲜红色裹尸袋，那也请不要惊讶。

印度人会用恒河水洗澡，洪都拉斯人也习惯于在这片被鲜血灌溉的土地上生存。

习惯邻居家的孩子某天加入帮派，习惯自己的孩子某天被杀，习惯街上装尸体的垃圾袋，习惯日复一日枪声火光的洗礼。

他们平静地忍受着，因为太阳照常升起。

你或许会疑惑，为什么这些年轻人不选择拒绝帮派，参加工作干点正事呢？

为了Money。

洪都拉斯是个农业国家，以香蕉园和咖啡闻名，除第一产业外，剩下的工作岗位集中在工厂、码头等地。和东南亚一样，洪都拉斯是位于中美洲的美国血汗工厂，大量来自美国的订单飘向这里。

洪都拉斯的经济活动地图，1983年。

到2011年，首都圣佩德罗的工厂创造了洪都拉斯GDP的三分之二，尽管如此，它还是拉丁美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

洪都拉斯国运的萧条，始于1998年的米奇飓风，这一场肆虐的飓风，彻底摧毁了洪都拉斯的橡胶种植园，让这个脆弱的半农业半工业国家风雨飘摇。

Document Hurricane Mitch

祸不单行，2008年经济危机后，洪都拉斯服装产量开始下降，工厂迁往劳动力成本更低的国家。

洪都拉斯出口的比例

而现实是，一个五口之家平均所需的基本食物每月花费约650美元，而这里每月最低工资标准却是250美元。

洪都拉斯人均GDP

在这个三分之二的人生活在贫困中，50%是单身家庭且没有国家补贴的国家，很多儿童在没有家人保护的情况下生活，近80万未成年人没有工作，也没有上学。

穷就是原罪，贫穷让年轻人铤而走险，加入帮派，靠干脏活赚钱。

一个看守街道的儿童

当然，若你不选择要钱，那你总得选择要命吧。

保持一个帮派活力的秘诀就是多吸收新鲜血液，对于任何一个帮派而言，年轻人，源源不断的年轻人，都是血拼胜率的保障。

邻里孩子通常是从6或7岁开始进入帮派的，他们以此开始了“黑帮职场”的打拼之路

在洪都拉斯，有罪不罚率在90％至95％之间，有95%以上的凶杀案仍未解决，几乎没有人被定罪。

警察只负责收尸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洪都拉斯所在的中美洲北部三角区是世界上凶杀率最高的国家，这是为什么？

首先，只要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和萨尔瓦多的三角地区形成的贩毒桥梁不断，这里就不能和平。

在墨西哥卡特尔（黑帮联合体）的支持下，洪都拉斯的贩毒集团已经在危地马拉和北加勒比海岸等地区培养了政治影响力和民众支持。

2009年政变后，卡特尔迅速扩张，关于毒品途径的争执很快演变为暴力，一时间，帮派混战有如军阀混战，视人命为草芥。

Tegucigalpa原洪都拉斯首都，帮派割据图Source: Honduras Police Intelligence

另一方面，改革并没有成效，2016年，洪都拉斯政府进行了改革国家警察的尝试，有2100名被解雇的官员因涉嫌串通非法活动而遭到特调委员会的谴责和调查，迄今为止，只有一名被判刑。

塔沃和他的儿子莫伊斯在玉米地旁的房子里，他正告诉他的儿子逃离该国，并解释说：“洪都拉斯不再关心它的人民，而是开始吃它的年轻人。”

在治安空缺的地方，暴力与混乱就成了一个不可避免的事件，加入帮派就成了别无选择的事情。

要么他们杀了我们，要么我们杀了他们。

没有出路。

目前，洪都拉斯政府正在竭力改善这种情况，美国也花了数亿美元帮助洪都拉斯打击犯罪。

洪都拉斯政府在圣佩德罗的主要街道上安装了911国家紧急救援系统，该系统已经安装了城市中的所有摄像头，指望通过技术造福于人民。

洪都拉斯的凶杀率在逐年下降，但对于许多人来说，现实似乎仍然没有比以前更好。

杀戮事件虽进一步减少，但洪都拉斯的经济环境依旧在持续恶化，通货膨胀、失业率剧增、工资收入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平民纷纷选择逃往美国。

洪都拉斯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居高不下

锡拉丘兹大学的数据显示，从2011年到2016年，共有7350名洪都拉斯人在美国移民法院寻求庇护，增幅近166%。

逃亡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人们乘着臭名昭著的货运火车到达美国，该货运火车从危地马拉边境直达美国，是最贫穷和最脆弱的人的选择。

这列火车被称为野兽。

移民们除了支付车费外，还要给沿线的墨西哥贩毒团伙支付100美元的过路费，然后他们就能坐上这匹野兽。

通常来说，会有几个人因为在火车车顶上睡着而跌落死亡

在圣佩德罗的巴士总站，每天也会有数百名洪都拉斯人开始向北行驶。

他们大多拖家带口，艰苦朴素，到了晚上就在路边睡觉，身上只带着一件大衣，几瓶水和面包。

26岁的埃尔明顿抱着他2岁的儿子在圣佩德罗的巴士总站，在那里他们将乘坐凌晨2点的公共汽车前往美国。

但现在，离开也变的更加艰难。

洪都拉斯的黑帮发展史，也在影射这个脆弱国家的衰落史。

民族的意气渐渐被掏空，在90年代，洪都拉斯的大多数移民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但现在，移民却成了他们生存的选择。

困兽之斗，迫不得已。

生活让我厌烦得要死

我也没从中接受什么

但我爱我这不幸的土地

因为我没有见过任何别的

——曼德尔施塔姆 《我应当只读儿童书》

设计/视觉 煜

原标题：《死于帮派是洪都拉斯青年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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