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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还是超越？日本近代油画的启示

〔日〕江上越

2020-10-12 17:24

来源：澎湃新闻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日本成为世界强国之一，美术界也与西方交流渐多。虽然在追求的过程中也不乏出现日本本土的东西，但在整体发展方向上，在判断准则上，还是多依赖于西方的价值观，并没有摆脱西方艺术权威的笼罩。

近期出版的《交织的目光——西方绘画500年》中，本文作者梳理日本近代油画发展史后认为，“满足于同步是不够的，必须有超越精神，不只是表现技巧和形式上的超越，更重要的是要建立自己的价值观，建立东方油画的价值观。只有超越才有真正意义上的同步，才能继承西方油画的精髓，才能有油画的新时代。”

《交织的目光——西方绘画500年》上海书画出版社 2020年7月

在整个世界美术史中，西画在文艺复兴时期是非常重要的。

在欧洲发明的“油画”，是不是同样也可以在东方国家开花呢？我们东方人学习油画，只是模仿学艺？还是通过追溯西方油画的过程产生新的“东方油画”呢？它是否是一个油画新脉络的继承和发展呢？明确了这一点，我们才能更了解东西方的异同，挖掘出东方更深层的可能性。在东方国家，包括中国、日本、韩国等油画从事者越来越多，这个证明了油画已经根植于东方国家。那么到底什么是东方油画，这是否会连锁到确立和再认识东方美学文化呢？

东方国家可以说都是被动现代化的。日本在亚洲中最早欧美化，学习油画，在近代已经产生了许多油画家和油画作品。在中国近代第一批学油画的学生中就有留学日本的。但是，随着西方现当代艺术的影响，现在油画在日本已经不是主流，反而在中国迅速蓬勃发展，出现多元化的可能性，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解析日本近代油画，找到中国当代油画和日本近代油画的关系，是否能够找到东方油画的本质呢？所以，站在今天的角度重新考察日本近代油画发展史，就变得非常有意义。

一、日本近代油画的三个阶段

日本近代油画大致从19世纪后半期到二次世界大战，经历了大约半个多世纪。虽然历经曲折，复杂多样，但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重要阶段：

黎明期：时代变化带来的机遇与画家的本能冲动相遇。成型期：日本油画学院派的形成和体制的形成。多元化期：西方各种艺术流派的影响和反体制浪潮。

川上宽(冬崖)翻译西画教科书《西画指南》，全传5册明治四年(1871)文部省
吉野作造旧藏、法学部附属近代日本法政史料中心(明治新闻杂志文库)是日本刊行的最早的西洋画法教科书。

（一）黎明期：写实主义的追求

1.川上冬崖——翻译和传授油画技术

日本的近代西洋画的出发点被认为是从安政三年（1856）开始，当时幕府开设的“蕃书调所”，川上冬崖（1827—1881）入所工作。这个“蕃书调所”的前身是文化四年（1807）创立的兰书译局（“兰”指荷兰），明显继承了18世纪以后的兰学研究的气运，冬崖入所的翌年，任绘图调出役，也就开始了西洋画的研究。不过虽说是研究，也是依靠一些书本上的知识，可以说是摸索着理解西洋画的技术。事实上，冬崖作为画家更擅长通过大西椿年（1792—1851）学习的南画，作为自己的爱好他一生没放弃南画。总之关于冬崖，西洋画研究与其说是艺术活动还不如说是技术研究，他根据时代的要求把自己的知识用于引进新的技术。实际上，当时出色的西洋画的范本也没有，其他的西洋画教师也没有。在这样的条件下，冬崖翻译了英国人罗伯特·斯科特宝兰（RobertScottboln）的书，刊行了《西画指南》和铅笔画范本的《写景法范》。他还在下谷仲御徒町和泉桥开私塾，命名为“听香味读画馆”，致力于西洋画技术的普及。在他的指导下，作为蕃书调所学局的晚辈，高桥由一、弟子小山正太郎（1857—1916）、川村清雄（1852—1934）、松冈寿、中丸清十郎（1841—1896）等，形成了日本所谓初期西洋画家的阵营。

小山正太郎《浊醪疗渇黄叶村店》1889年油彩
褐色调的画面展示了工部美术学校的脂派风格，传达出农村湿润泥土的芬芳。1990年参展第二届明治美术会，展示了卓越的技巧和热情。本作品是他的代表作。

2.日本油画的开拓者——高桥由一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高桥由一，也许他最能代表这个时候的日本的油画家的特征吧。早年从师于日本画的狩野派，作为日本画家已经具备能力，但是和西画偶遇后让他完全放弃日本画而学习西洋画，可见写实逼真的西方绘画技法的冲击力。他决意研究西洋画，不满足于拜川上冬崖为师，40多岁还以三顾之礼拜住在横滨的英国人瓦格纳为师。很有意思的是，这种彻底学习继承的态度背后，是一种日本人的职人精神，也就导致出另一种结果。例如他的代表作《鲑鱼》，这种写实主义，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西方，而被称为是日本人的油画。没有海外留学经验的高桥由一，为什么能画出这样逼真的鲑鱼还是个谜。高桥由一在银座举办展览时，如今还留着证言：“展示室里展示的鲑鱼实在是和真的一模一样！”这个现实给人们带来了冲击，是否可以说是魔术呢？这件作品现在作为重要文化遗产被收藏在东京艺术大学，在日本美术史上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作品。

高桥由一《鲑鱼》东京艺术大学藏
彻底追求油画的逼真表现力，是日本近代油画史黎明期的名作。

当时东方人的冲动、对写实的投入和憧憬，多多少少来自对欧美各国的向往和日本急速欧美化的政策，同时也来自东方审美的潜意识。

进入明治（1868—1912）之后，除了冬崖的绘画私塾以外，还有千岛出生、接受过俄罗斯船乘务员报道画家指导的横山文六（松三郎，1838—1884），土佐出生、作为日本人恐怕是第一个留学欧洲学习西洋画的国泽新九郎（1847—1877），在长崎修习西洋画的纪州藩士五姓田芳柳（1827—1892）等，从此，总算西洋画研究踏实地在日本生根了。

川村清雄《天璋院像》 1884年木板油画德川纪念财团藏
他是明治西洋画的先驱者之一。在日本近代绘画史中日本画和西洋画最冲突的时期，他融合了二者，用他坚实的油画技术表现日本画样式的题材，展示了和风洋画的独特风格。

3.工部美术学校的设立与写实油画教育

经过这样的大力推进西洋画的摸索和努力，明治九年（1876），明治新政府创办了工部美术学校，这也反映了当时政府的西欧文化进口政策。直接聘请外国教师，从意大利聘请了绘画的安东尼奥·丰塔内西（AntonioFontanesi，1818—1882），雕塑的文森佐·拉古萨（VincenzoRagusa，1841—1927）和建筑的乔瓦尼·文森佐·卡佩莱蒂（GiovanniVIncenzoCappelletti，1843—1887）等教师，配备了许多画材和名画的复制品等，第一次真正地开始了由外国人授课的西洋画教育。这个工部美术学校，对当时志向于西洋画的人来说是很大的福音，在上述的民间的绘画私塾学习的年轻人，全都跑到这里入学了。冬崖的听香味读画馆的小山正太郎、松冈寿、中丸精十郎等，国泽新九郎的彰技能堂画私塾的浅井忠（1856—1907），西敬、高桥由一的儿子源吉，其他还有山本芳翠、五姓田义松（1855—1915）、藤雅三（1853—1917）、曾山幸彦（1859—1892）等成为当时具有代表性的画家。

山本芳翠《裸妇》 1882年
山本芳翠法国留学时的作品，出色地驱使西方传统技法表现的人体作品。是日本人最初的正统地道的油画人体作品。

五姓田义松《老母图》 1785年神奈川县立近代美术馆藏
出生于东京活跃于世界的天才画家。高超的技艺是日本近代美术的杰作。

4.传统回归的浪潮和学校的突然关闭

如果这个工部美术学校就那样顺利地发展下去，日本的近代西洋画的历史，会和实际那样成为相当不同的东西。至少在历史上，日本的西洋画应该成为再稍微连贯一些的东西。不知幸还是不幸，带着明治新政府和许多初期西洋画家的梦想的工部美术学校，仅仅维持了六年多的生命。受明治十年之后迅速猛烈的传统复归的浪潮，工部美术学校明治十五年（1882，画学科是明治十六年，即1883）被撤销了。

对日本油画发展来说，很大的打击是来自这个工部美术学校的关闭。众所周知，其直接原因是受芬诺罗莎（Fenollosa，1853—1908）为中心的传统保存运动的影响，但明治10至20年代的传统复归的倾向及其对历史的作用，还需要另行再作详细地探讨。当时的形势是极力排斥西洋画，明治二十一年（1888）创办的东京美术学校只设置了日本画、木雕、金属工艺、漆工，把西洋画彻底排斥在门外。

5.民间团体明治美术会的设立

工部美术学校的关闭，油画离开了公共机关的保护和支持，与因有美术学校为背景而变得迅速隆盛起来的日本画相比，无论如何也被置于不利的立场，作为现实问题逐渐陷入困境而被冷落。为了对抗“保守势力的压制”，力图实现“西洋画家的大同团结”，明治二十二年（1889），以前工部美术学校的画家为中心结成了明治美术会，到明治三十四年为止，历经十多年，成为油画家们主要的活动平台。还特意为原田直次郎（1863—1899）和浅井忠等几个出色的画家们提供发表的机会，但是结果并未能成为此后油画展开的主角，可以说像有头无尾一样的历史被埋没了。其中一个原因是对于画会的运营，主要会员们之间有不同意见。事实上，在当时以“国为重”的公共机关的权威和力量的时代背景下，得不到政府的充分的保护和支持，运营是很难的。况且，西欧也是从印象派向后期印象派转变的艺术大变动时期，日本油画能这样，往好处说也还稳健，如果往坏处说只是微温的写实主义的终结，没有能量呼应新的潮流。

原田直次郎《鞋店的阿爷》 1886年布画油画东京艺术大学美术馆藏
留学欧洲，学成归国，是明治美术会的创立会员。

浅井忠《收获》 1890年布面油画日本东京艺术大学藏
这幅作品发表在1890年第二届明治美术会展，注重光和空间的表现，是他中期的代表作。被称为“脂派”的以黄褐色为主调的风格是明治中期的主流画风。浅井忠在工部美术学校直接受教于外国教师，创立了明治美术会。后来任教于东京美术学校。留学巴黎后回国，移居京都任教于圣护院洋画研究所，力牵关西画坛。在厚重的油画中融入季节感和抒情，这种洒脱正是他的独到之处。他熟知西洋画技法，是能运用自如的极少数画家中的一位。作者出生的千叶，县立美术馆的正门前就有他的塑像。

（二）成型期：日本油画学院派的形成

1.黑田清辉和印象派

黑田清辉1884年至1893年留学法国。在科拉罗西学院（AcademieColarossi）在1886年成为外光派画家拉斐尔·科南的弟子。还直接讨教壁画家夏丹纳。实际上当时包括法国，西方油画本身也在急剧变化，所谓“艺术”的变动期。所以在短时间内美术界中心的变化是相当快的，因此黑田学习的印象派就不同于原来日本的写实性巴比松画派的脉络，代表了新的流派。

他在日本美术史的影响非常大，甚至是可以关联到现在日本的美术现状。最近我观看了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庆祝他诞辰150周年的大型回顾展，展示了一个时代。他的功绩是把从法国学回来的印象派手法带回日本，给日本美术界注入了新的气息。他用画笔开辟了明治美术的新时代。

黑田清辉《湖畔》 1897年布面油画日本东京国立文化财研究所藏
这是黑田夫人的像，画面色调明快，人物与风景浑然一体。这是他画风转换期的代表作。以西洋的画材和技法，描写日本的人物和风景。这幅作品反映了近代日本追赶欧美列强过程中摸索的姿态象征。他确立了日本的油画表现手法。

2.日本油画界的转机

当时作为新的时代的希望，黑田清辉登场了。明治二十六年（1893），前后10年逗留法国后飒爽回国的黑田清辉，加入了明治美术会,由于在艺术观点和表现手法的分歧，明治二十九年就离开了明治美术会，与久米桂一郎等创设了“白马会”，把基于印象派的美学的明亮的色彩表现作为特色。同年，只设置日本画部以保持纯正传统的东京美术学校第一次创立西洋画部，请了黑田清辉做主任教授。这样，黑田把明治美术会始终未拥有的官方支持和新的表现格式这两个武器一同收到手中，加上他自己出色的才能，起到了此后的日本油画发展的中心作用。

从美术学校西洋画科主任教授开始，到晚年的帝国美术院院长、国民美术协会会长、贵族议院的议员，黑田清辉的活跃，在日本的油画界，产生了第一次可以用“学院派”这个词来称呼的东西。无论这到底是否是黑田的打算，但确实成了日本油画的中心文脉。

3.人体事件

女人体当时在日本是不能被理解的。虽然有春画，但是这是隐藏偷偷看的，而不是公开的。在他的人体作品发表时有不少人反对。1895年4月，第四次国内劝业博览会在京都召开，黑田清辉展出了留学中画的作品《朝妆》，获二等奖，但是博览会开始同时，这件作品中的裸体引起了争论。从当时的新闻报道中，（“都新闻”明治二十八年五月十一日）刊载了指责的文章。之后黑田清辉又发表了裸体画《智·感·情》。1901年第六届白马会展，黑田画的《裸体妇人像》被称为“低俗的东西”，下半身用布覆盖的状态下被展示了。这种下半身用布覆盖展示裸体画，或设置人体展示专用特别室等奇怪的事态中，坚持展示人体作品的黑田清辉有可能是想用人体来改变日本的固有观念。

黑田清辉《朝妆》1893年
1893年在法国画展得奖，1895年在国内劝业博览会展出引起极大争议，此作品第二次大战中被烧失。

黑田清辉《智感情》布面油画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去掉模特的个性，将造型极端理想化，背是日本画中常见的金箔。这是画家在日本推行人体画
的理想表现。

原抚松《裸妇》1906年布面油画日本东京艺术大学藏
模特的理想姿态来自西方古典，用光影刻画出人体与周围空间的关系。任教于东京美术学校，他教授的自然主义绘画成为日本油画的正统。

4.文展的设立和“体制”形成

在明治四十年（1907），西园寺公望首相、牧野伸显文部大臣，合并了以明治美术会脉络的大西洋画会和黑田清辉为中心的白马会，创设了文部省展览会，所谓文展，国家的公认，在社会变得很有权威，不过这对日本油画的发展，这个文展完成的作用和意义，赞成与否各种各样的议论可能都有。一方面，这个网罗了当时指导立场的西洋画家们，有利于确立西洋画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正因为如此，变得与政府的权威结合，平易通俗的写实主义很强地支配了日本的油画，妨碍了基于新的精神的自由探求。至少，文展开设后不久，当时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对这样的“古老的权威”开始感到反感。当然，这也因为到这个时代，远渡欧洲接触当地新的艺术呼吸返回的人数逐渐增加，当时的西洋画的表现也正处于眼花缭乱的变动时期，在日本，也要求新的艺术形式与之相呼应。总之，虽说是“油画”或者说“西洋的绘画”，根据人的不同，其内容是明显不同的。

（三）多元发展：在野团体的活跃

1.二科会设立

正好100年前，大正三年（1914），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同年，一部分画家拉起“文展叛旗”，开始了多样化的时代。对文展的停滞性体质提出疑问，以山下新太郎（1881—1966）、津青枫（1880—1978）、有岛生马（1882—1974）为中心创立了二科会。会员的条件是必须不能参加文展。创立成员还有石井柏亭（1882—1958）、田边至、梅原龙三郎（1888—1986）、小杉未醒（1881—1964）、坂本繁二郎（1882—1969）、汤浅一郎等。

二科会清楚地提出了在野的立场。这意味着偏离政府的力量油画在民间自力发展的趋势。由政府主办的展览会此后也还一直继续存在着，不过，西洋画的主流，逐渐转向以二科会为首，及此后一个接一个成立的在野的画家团体。

2.多样性的在野团体

1912年，岸田刘生、高村光太郎、万铁五郎、齐藤与里、清宫彬、木村庄八成立了fusain会，在日本第一次野兽派的美术运动中具有先驱性的意义。但是齐藤与里和岸田刘生意见起冲突，因此两次展览后就只好解散了。其他，还有独立美术协会（创立会员有三岸好太郎、儿岛善三郎、林武、福泽一郎等）、一水会（有岛生马、石井柏亭、木下孝则、木下义谦、小山敬三、硲伊之助、安井曾太郎、山下新太郎），行动美术协会（中心是向井润吉和吉家新等），二纪会（熊谷守一、栗原信、黑田重太郎、田村孝之介、中川公元、锅井克之、正宗得到三朗、宫本三郎、横井礼等为中心从二科会独立）。这种在野团体的不断形成和活跃成为新的日本油画界的中心势力。

小杉未醒《水乡》1911年日本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藏
完全是日本题材，又是日本传统式的构图。有很强的抒情性，可以说是日本化的油画。

3.国际接轨的局面

当然，在规模和持续时间上千差万别的这些群体，不能说全部都是纯粹地只基于艺术上的主义，不过，这些群体敏感地反映西方艺术的新动向，不可否认成为日本的西洋画界主要的旗手。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江户时代末期以来，以追赶西洋为至上宗旨的日本油画，到这个时期总算勉勉强强“赶上”了西欧各国，以后，与西欧的历史和步调保持一致而发展。事实上，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开始，野兽主义、立体主义、表现主义、未来派、达达、超现实主义、抽象绘画等，西欧新的绘画活动伴随某种程度时间的偏差，有时涵盖很多的弯曲，一个接一个被介绍到日本，被导入日本美术界，带来了一些成果。时间正好大致对应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日本进入世界列强的时期。或者说当时的油画状况是国情国势在美术界的反映吧。

这样我们可以看到，在日本的近代油画的历史中，幕府的末期开始从工部美术学校向明治美术会继续的初期西洋画的流动，学院派和体制系统的形成，还有第一次大战前后，各种在野美术团体的前卫美术运动，这样三个阶段，或者说三个大的倾向。当然，这些分类不过是为了方便，实际上常常是互相重叠，贯穿在整个日本近代油画史中。宏观地看，这三个阶段形成了近代日本油画史上中心的东西和最重要的过程。

二、日本近代油画的问题点

（一）对技法的偏执和对西方油画的局限

东方人对油画的关注，从本能上是针对技法的。尤其是日本这样具有职人特质的民族。而且，当时的国策是“洋才和魂”，偏重于只引进西方的先进技术，忽略了对西方艺术整体的深刻认识，而停留在被动接受的状态。

当时西方油画也是处于激烈变动时期，只在技术上的追求和形式上的引进，其结果还是滞后于西方，表现手法上也受到极大局限。

工部美术学校的巴比松画派和黑田清辉的外光派，虽然被称为“旧派”和“新派”，但共同的一点都是把重点放在技术上，呈现出一元化局限局面。

儿岛善三郎《阿尔卑斯山之道》1951年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藏
运用了野兽派的手法，用明快的色块构成，同时实现了空间的展开和装饰性效果。

（二）传统观念的阻力和偏见

如果从原始的岩画来看，绘画的本能和方法原本没有太大的区别。随着习惯、文化、体制的发展，逐渐形成了各种传统形式，这是发展时期的一个进步，但同时也是阻碍进步的一个障碍。其中明显的一点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拒绝交流。

日本近代油画的发展历程中，随时都伴随着这个问题。有来自观念意识的，也有来自行政的。例如说，明治十五年封闭了带着日本油画未来的工部美术学校，中断了油画在日本的顺利发展。东京美术学校设置油画课后，尽管油画的考生在热情上、造型能力上都不低于日本画的考生，但在后来的艺术生涯中得到的社会认同和社会地位，都很难与日本画相比，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油画的进一步发展。

（三）学院派形成的功过

被动现代化的国家，外来艺术的学院派的形成，往往有很重的偶然因素。

明治二十六年（1893）黑田清辉从法国留学回国，明治二十九年东京美术学校第一次创立西洋画部，这样的机遇给了黑田清辉和他学成的印象画派。由于他卓越的才干，他的学识和理想就形成了日本油画学院派的主流。

学院派的形成提高了油画的社会地位，对推广和普及油画的发展都有重大的意义。但是学院派的定型就会变得保守，价值观变得单一化。事实上，后来出现的各种在野团体都是打着否定日本学院派的旗帜开展活动的。

岸田刘生《丽子像》1921年布面油画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岸田刘生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应该说是他画的一系列的丽子像，丽子是他的女儿。他是把北方文艺复兴时期的手法融进自己的创作过程，用油画高超的表现力来刻画自己身边的对象。通过刻画的无限趋近，呈现出对象的灵魂。

（四）在野团体的动能和局限

各种在野团体的成立和艺术活动，促使了一元化价值观崩溃，为日本艺术界带来了多元化的活跃局面。积极引进海外艺术新潮，把日本画坛推到国际平台的高度从事各种美术活动，不但开阔了视野，也普及和深化了油画在日本的发展。

但是，当时这些多元化的美术活动多是源于西方的信息。由于时代和时间的局限，还不能深入理解和彻底消化，还没有能力彻底脱离西方的审美价值观，虽然其中也出现了不少日本的特点，但最终还是没有使之成为完整的东方系统。

西方美术界的各种新潮，纷纷传入日本。海外有的，日本也有，出现了一种几乎与西方同步的局面。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的国力已进入世界列强，所以在美术界也有一种进入了“世界列强”的感觉。

事实上，西方美术界本身就是一个变量，不断地在发展。尽管这些变化以最快速度传入日本，在国内出现一个同步的趋势，所以，这种进入了“世界列强”的现象，只是一种表象，实质上还是在跟着西方走。

形式上的追求，现状的满足，过剩的自信，会不会是战后日本油画一直处于低潮期的原因呢？

从以上的日本近代油画的三个阶段可以看到一个从偶发到成型再走向多样化的过程。历史的巧遇触发了人的本能冲动，油画迅速在日本生根开花，它既符合东方人的某种审美潜意识，也证明东方人有能力拥有一片油画的天地。尽管油画发源于西洋，但其发展已经不能简单地把油画定义为西洋画，而应该说是一笔世界遗产，东方也可以继承发展。

作为被动近代化国家的先驱，日本近代油画的发展在短期间完成了以上三个历史阶段，是速效的也是不完全的，甚至是扭曲的，因此也就出现了多样的可能性。第一阶段是对写实和技术性的执拗追求，第二阶段是学院派和文展的设立，第三阶段的主流为千变万化的在野美术团体。在今天的其他东方国家也能看到类似现象。对这种经历和结果的分析，毫无疑问可以共享，有宝贵的借鉴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