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消失的“走婚大峡谷”：部分被电站淹没，年轻人渐摒弃走婚

四川省甘孜州雅砻江干流的两河口水电站将于11月初下闸蓄水，位于雅江、道孚两县交界的扎坝“走婚大峡谷”，一部分将随着水位的上升而沉入水底。这会对扎坝走婚文化带来多大的影响？

扎坝“走婚大峡谷”又被称为“走婚大走廊”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胥辉 图

10月11日，雅江县瓦多乡村民向秋多吉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淹没区的居民早已完成搬迁，乡政府机关单位也已搬离。电站下闸蓄水之后，以前的场镇、“走婚大峡谷”将被淹没，但扎坝人走婚习俗早已开始改变，他们将在水库两岸开启新的生活。

不过，雅江县瓦多乡政府一位负责人此前告诉澎湃新闻，电站蓄水之后，“走婚大峡谷”也只是部分被淹，并非全部。

“走婚大峡谷”中的雅江县瓦多乡老场镇 

鲜水河沿岸的走婚走廊

四川甘孜州扎坝地区的居民，过去都是以走婚的方式维系感情、繁衍生息。只是在当地，走婚被称为“爬房子”。当地男女青年相遇之后，如果男子对女子有意，便会抢下女子身上一个小物件，如果女子没有反对，就意味着同意和他约会了。

天黑后，男子就会找到女子家，徒手爬上碉楼墙壁，从窗户进入女子的房间，第二天早晨，天亮前再原路离开。不过有的地方，男子早上可以从大门离开。

因此，当地男子从十七八岁便开始走婚。扎坝地区的居民普遍住碉楼，楼高一般二三十米左右，男子首次到女子家，必须爬墙进去，否则会遭到女子家人驱赶，或鄙视。

相比于泸沽湖，甘孜扎坝地区的走婚习俗鲜为人知，直到2003年才被一些旅行者、学者和媒体注意到。道孚县志记载也比较简单：“扎坝地区地理偏远、交通不便、具有独特的语言和民俗习惯，尤以至今保留着独特的走婚习俗为甚。”

扎坝地区位于甘孜境内雅砻江流域鲜水河水系，分为上扎坝和下扎坝，上扎坝属于道孚县、下扎坝属于雅江县。实际上，就是一个全长80余公里的大峡谷。

走婚大峡谷全长80公里

这个大峡谷后来被外界称为“走婚大峡谷”，抑或“走婚大走廊”，学界则称其为“世界第二个母系社会走婚习俗地区”“人类社会进化的活化石”。跟泸沽湖、阿坝嘉绒地区一样，扎坝地区的妇女是家庭的核心，也比较辛劳。按照习俗，家里的各种家务事、农活均由妇女完成。

2003年，《羊城晚报》曾对扎坝地区的走婚习俗进行报道，报道称，有的女子怀孕以后也会找一个男人结婚，但结婚后双方也不住在一起，仍坚持“爬房子”。一些人婚前“爬”过无数“房子”，结婚后仍然可以“爬房子”。

澎湃新闻注意到，走婚也有许多约定俗成的规则，比如：有血缘关系的，三代以内禁止走婚。女方不同意不能走婚。初次交往，爬不过房子的难以走婚。可以说走婚，本质上亦遵循的是“你挑我选，你情我愿”的原则。

当然，这里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走婚，有人通不过爬房子的考验，不能走婚。还有家里是独男或独女的，可以从外面招婿或娶妻进门，通过婚姻程序，成为正式的家庭成员。

走婚习俗已被年轻人抛弃

虽然走婚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则，但并不意味着能始终坚持或遵守。这种走婚方式，往往导致一个村子里50%的人都是亲戚关系，许多人无法准确地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近亲生育不可避免，还出现了后代痴呆的现象。

澎湃新闻注意到，在两河口水电站修建之后就有人在网上提出，扎坝走婚文化能否保护下来？实际上，无论是否保护，这种习俗都不可能长久存在。有学者对当地一些民歌的研究发现，一些民歌充满了害怕被爱人抛弃，或对感情不忠诚的担忧。说明即使当地人也觉得这种感情没有安全感。随着现代文明的影响，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拒绝走婚已是必然。

正在建设中的两河口水电站

2003年，时任道孚县旅游局局长的杨文武接受羊城晚报采访时就曾表示，随着交通、通讯的改善，有了现代文化传播工具，走婚习俗用不了几年就会改变。

最近10年，旅游业的兴起，走婚在泸沽湖地区更多扮演对外展示的一种传统习俗。而扎坝地区的走婚习俗，同样在社会的进步与发展过程中逐渐隐退，被现代婚姻制度取而代之。

今年23岁的向秋多吉告诉澎湃新闻，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不走婚了，大家都是“自由恋爱”，男女双方关系确定了之后，男方父母就会带着酒、哈达到女方家商量婚事，一般通过打卦确定结婚日期，然后将新娘子接到男方家，宴请宾客，婚后女子就一直在男方家生活，不会有“走婚”的现象了。

现在还保持走婚习俗的，一般是年龄大一些的男女，但拒绝这种习俗的人也越来越多。据雅江县公安局瓦多乡中心派出所一位民警介绍，前些年，派出所还经常处理因一方坚持走婚，另一方拒绝而产生的问题。最近两年，这种问题都没有了。这也说明“一夫一妻”的现代家庭婚姻制度，在当地已形成共识。

海拔2865米以下区域将被淹没

西南民族大学教授刘波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出，四川甘孜鲜水河、四川凉山州与云南交界处的泸沽湖均处于雅砻江流域。她推测，雅砻江流域曾经都被这样的走婚制度所主宰。

甘孜州道孚县政府网介绍，扎坝“走婚大峡谷”地处道孚县南端，海拔2720米，东邻八美区，南与雅江县接壤，西与新龙县毗邻；辖5个乡6000余人，分布在雅砻江流域重要水系的鲜水河两岸、1150平方公里的崇山峻岭之中。

雅砻江支流鲜水河

如今，两河口水电站蓄水在即，这一条著名的“走婚大峡谷”是否就此消失呢？

雅江县瓦多乡党委一位负责人此前告诉澎湃新闻，扎坝“走婚大峡谷”从雅江县两河口至道孚县瓦日乡，总长80公里左右。电站蓄水之后，峡谷海拔2865米以下的区域被淹没，但这只是整个走婚走廊的一部分。这意味着“走婚大峡谷”只是中断，并不会完全消失。村民向秋多吉说，淹没区的居民都是往上搬迁，以往的生活方式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两河口水电站淹没区居民已经完成搬迁

据公开资料介绍，两河口水电站建在雅江县境内，位于雅砻江、鲜水河、大庆河交汇处“一坝锁三江”的位置。总投资664亿，既是雅砻江中下游的“龙头”水库，也是中游7座梯级电站中装机规模最大，我国藏区开工建设综合规模最大的水电工程。

该水电站不仅对雅砻江、金沙江下游乃至长江的梯级电站具显著补偿作用，对“西电东送”及电源优化配置、改善电网电源结构将起到积极作用，是西部水电开发、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战略性工程。

两河口电站于2014年10月6日经国家核准正式开工建设。据中国电建集团成都勘测设计院此前消息，该电站第一阶段下闸蓄水计划在2020年汛后的11月初进行。距离现在仅1个月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