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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大师算命的都市女白领们,她们真的信命吗?

2020-10-15 09:3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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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卓夕琳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 职 业 故 事 -

她想起这次突如其来的灾难,想起罗大师给她说的那句话,有些懂了。算命可以当作一种心灵的慰藉,不必拘泥,更不能被虚无缥缈的话语所牵绊,路该怎么走,全在自己的内心。

这个时代的女性,不仅被要求完成女人的家庭使命,更被要求如男人般肩负事业大旗,在女儿、妻子、母亲的不同角色中完美切换。然而,谁才能真正赋予她们灵魂的支撑和现实的底气?

或许,能掐算未来的算命大师是一剂安定。在重庆南山,就有这样一个算命大师,在一众年轻女白领族群里口耳相传,找他算命的人络绎不绝。但,她们都不信命。

-1-

三月的第一天,周日,重庆大雾。张瑜在早晨7点之前就丢失了睡眠。今天是她与罗大师约定见面的日子。从未迷信过的张瑜,似乎受到了莫名的干扰。

庚子年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她在年前做好的工作规划。身处房地产行业的张瑜,是本地地产巨头——人力资源部门的核心成员。

2015年,张瑜毕业回国。披着海龟精英外衣的她,本想端着高傲一些的姿态,挑选一份满意的工作。可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止步于面试之后。当时的她,有些费解面试官为何频频提出,“什么时候准备结婚,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之类的问题。

然则,折腾了半年,一场空。张瑜她爸撇开老脸多方找关系,给她安排上这份还算光鲜的工作。

上班的四年时间里,无论是加班还是出差,张瑜从无怨言。她形容自己的日常是:白日咖啡、晚间茶,依仗着它俩强行续命。

一年多以前,部门上演了一场人员大换血。提前收到风声的张瑜,做足了准备,主动要求分配工作,日日熬,熬到黑灯瞎火。最终,张瑜成为唯一一个留下的元老级员工。去年年底,在等级晋升考核中,张瑜本想再拼一把,往上跳一级。她想早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职业藩篱。

没想到,在最后一轮考核面谈时,新上任的直属领导直接缺席面谈会议。其它三个部门的领导虽一致给予通过,可缺失的一票永远补不回来。

张瑜有些费解。27岁的她,经历了不少勾心斗角,新上司调任过来不到一年时间,对待工作,张瑜自认恪尽职守,为何这一次如此不留情面地被刷掉。

过了半个月,张瑜才明白其中戏剧性的缘由。

那天,张瑜去集团财务部交资料,听见隔壁部门同事在讨论这次晋升的事情。

“她前年才跳了两级,这种事情在人力资源部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不是,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道道。”

“还好,他们换了新领导,不然她要坐火箭起飞。”

前年,张瑜连跳两级,新上司怀疑她和前任上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 仅仅是连跳两级就要遭受这样的怀疑吗?”

她向好友诉苦,好友告诉她:“和这没有关系,只因你是女人。”

最后,张瑜没能往上升一级,涨了600块工资,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她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不是味儿。

“有些事情可以一时被误解,绝对不能一直被曲解。痛过之后,大不了就重头再来。”

张瑜私底下开始打探,想靠着人缘,凭着资历,换个去处。她想在2020农历新年后就去找领导谈,毕竟新年伊始的人事调动行为,看上去符合常规。

由于疫情的爆发来得及其突然,从业多年的经验告诉张瑜——之前的那些计划可能都得推翻重来。对于朋友推荐的罗大师,她一直嗤之以鼻。现如今,辗转难眠的张瑜拨通了朋友的电话。她一边告诉自己“我不信命”,在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想试试。”

出市区的道路上没有多少车,路两旁的梨花却开了。沁白的花瓣甚似六出雪花,随着车的前行速度,被拉伸成了一帧立体的画卷。张瑜一扫前几日内心的不爽,她感觉阳光似乎穿透了挡风玻璃前方的大雾,迎面而来。

不到一个小时,张瑜就到地儿了。放眼望去,整条街就开着两家店。一家是个小超市,剩下的一家,就是这个只有两扇滑动玻璃门的门脸。

张瑜锁好车后,一边朝屋内走去,顺势瞟了一眼挂在门旁的一块牌匾,上面刻着“罗八字命学事务所”几个大字。

“来,随便坐。要不是熟人介绍,我还真不敢这时候随便见人。”

“好,谢谢您。” 张瑜有些抓痒,似乎是被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吓着了。

罗大师看上去有些黑,留着个老式中山头型,油头膏死死地把头发贴在头皮上。还算挺拔的鼻子被戴着的口罩遮去了一大半,同时遮住的还有整个下脸颊。

“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再说你要算什么。”

“我想知道今年的工作运势。” 张瑜垂下眼帘,用手压了压脸上的口罩。

“可以。”

罗大师说完话,右手麻利地从身边抽出一张A4纸,左手伸进夹袄外兜,掏出了一本快要烂到看不出封皮的书,摆在中间快速地翻着。不出十分钟,纸上写满了一堆字。

“你,今年事业会有变动,年中有贵人出现,需要一个契机,能抗住这股压力,你就顺了。”

耗时20分钟,耗资588元,一服“定心丸”揣入囊中。张瑜走出门外,有些恍惚。“大师的那些话,和平日里,家人朋友的安抚,不都一样吗?这算是心灵鸡汤吗?受用于任何人,任何场景。”

张瑜掏出手机给朋友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张瑜说:“前辈,我本就想要个言语上的肯定,这下鸡血打上了,回去继续好好干工作。”

“我终于明白,不管到哪个部门,只有做好本职,才是职业赋予的责任,日久总会见人心。”

最终,张瑜都没能看清罗大师口罩下的真正容貌,不过她觉得眼前的雾气已经全部消去。她举起手里的那团纸,轻轻一揉,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2-

接电话的是张瑜的师姐——郭晓红。今年35岁的她,是罗大师的熟客,从三年前就开始受罗大师的指点迷津。那个时候,郭晓红正处在事业和家庭的艰难抉择期。

郭晓红结婚7年,没有要孩子。她工作很忙,在一个医药公司做销售代表经理,喝酒、应酬、出差是郭晓红的标配。她没有时间要小孩,家就如同一个提供睡眠场所的酒店。

从本地的大学毕业后,郭晓红一直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她是个豪爽大气的女人,能吃苦,也敢拼。对于干销售的郭晓红来说,一周四五场酒局是家常便饭,市里最好的几家KTV常年存着她用来接待的好酒。这两年,郭晓红每每在要醉之前,都会想办法把自己弄回家。而前些年,在KTV的包房沙发上,她没少过夜。

下属总想着给她挡一些酒,郭晓红却说:“这些酒是挡不住的,他们是冲我而来。”

即便前一天喝到烂醉如泥,第二日,郭晓红依旧会准时爬起来。凭着这股心劲儿,郭晓红用了8年时间混上了大重庆区域销售经理的位置。

三年前,总部人力部门暗地里在考察她和几个同级别销售经理的综合业务能力。在不久后,西南区域销售老总这个位置,会易主。郭晓红一直瞄着这件事,想要奔一奔。

这些年,郭晓红一心扑到了工作中。家庭的日常琐事,则是分工合作。丈夫出力,自己出钱。近两年,双方父母身体都不算好,出入医院就像去饭店一样频繁。而丈夫总是顶在最前头,但只要稍微有一点时间,郭晓红都会陪伴。她嘴上从不说累,头发却是一抓一大把地掉。

明里暗里,父母总是提着,让他们早些要个孩子。至少这样家才像个家,他们才能安心。而丈夫每次在和郭晓红讨论孩子这个问题上,总是一句“依你”就草草结束了谈话。

那天,郭晓红无意间发现,丈夫手机里有一些还未来得及删除的暧昧聊天记录。快速读完信息的郭晓红本想撕破脸皮,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丈夫和对方具体到了哪一步,她还不确定。向来以女强人形象示人的她,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多年的打拼,让郭晓红在生意场上肆意驰骋,也让她与家庭渐行渐远。

这个时候,突然发生这种事情,郭晓红有些乱。

去见罗大师是临时的决定。郭晓红和罗大师是老乡。在这之前,罗大师只是她微信朋友圈里的一个“不可见的陌生人”。她突然想起自己微信里有这么个人,想着要不去问问天意如何。

从郭晓红想见面,到坐到罗大师办公室桌子前,中间只隔了3个小时。

“拉上大门帘子,可以吗?我不想外面的人看得见。”郭晓红见到罗大师说的第一句话,她至今记忆深刻。

“可以,按你的心意来就好。”

“我开门见山,您帮我算算,我到底命中该如何取舍。”

“好。”

郭晓红低着头,单手握实地说着自己的情况。语速奇快,逻辑清晰。说完话后的郭晓红,抬头看见对桌的罗大师一手掐着指,一边在纸上填着字,有些想笑。

“工作不必担心,适当放慢一些为益。你这年纪该有个孩子了。”

“从八字上算,你们是长久夫妻。婚姻本就是一个慢慢修行的过程,凡事多为对方考虑。”

也许是罗大师“算出”,自己的婚姻仍然可救,更或许,是罗大师替她说出了自己该说的话,推了她一把。郭晓红定了定神,一口喝完桌上还满着的茶,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她心里憋着的那团火,瞬间就灭了。

急性的郭晓红快速起身,把那张写满“狂草”的纸塞进包里,朝家赶去。那天晚上,是她八年来,第一次亲自下厨,为丈夫做了一桌子菜。

至始至终她没有问过丈夫一句,郭晓红心里早已有了答案。算命只是一个由头,她想要一个“天意”来肯定自己的心中所想。郭晓红明白,婚姻还得靠双方,一点一滴地用心去经营,以前的她,只是忽视了这一切。

去年年底,费了一番周折,转到管理岗的郭晓红生了一个女儿。她没有去博西南区域销售老总的位置,也不想放弃多年来打下的事业,她只是往后站了站。此后,郭晓红彻底成为朋友圈里的炫子狂魔。而她的丈夫,也彻底沦为一个女儿奴。

郭晓红说,这下什么都不缺了。又或许,她本来就什么都不缺。

-3-

周娟去见罗大师,一开始内心是拒绝的。

她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信谁可以轻易算出自己的命数,更遑论终身大事。可她执拗不过她那锲而不舍的母亲。

朋友家的孩子陆续结婚生子,周娟却已然成了大龄剩女,这让周妈妈变得异常的焦虑。去年年初,朋友家某个和周娟年纪相仿的孩子,在罗大师的指点下,竟然很快地寻到了另一半,这事就一直被周妈妈搁在心头。

不出一个月,周妈妈连哄带骗,把周娟拉到了罗大师的面前。去的那日,从进门到出门,周娟都是一副昏昏然,任由着老妈喋喋不休。即便再恍惚,周娟还是听入耳了一句话:

“你女儿,明年到后年,两年时间内,婚姻必有变动。”

周妈妈听完后异常开心,急忙侧着身子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放在那张写过命理的桌上。周妈妈觉得自己快要做岳母了,虽然女婿的影子都还没看到。

虽嘴上说不着急,迈上3字头的周娟也有些慌。身边的同学同事,结婚生子的占了大半,这几年随出去的份子钱让她也很肉痛。她常自嘲说,该找个男人,回笼一下资金。周娟父亲走的早,母亲一直没有再嫁。她很争气,在北京念完大学后,公费出国读研,回国后签了本地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周娟本有机会留在北京,她是舍不得离母亲太远。

互联网行业的女人总是被当做男人使,周娟也不例外。

公司常年加班,别人的加班是996,早上9点到晚上9点,一周6天。而周娟的加班是007,一周7天,随时随地,随叫随到。

周娟笑言,无时无休的工作,是自己最忠诚的情人。所以,她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几乎忘了恋爱的感觉,也记不起男人的味道了。

不过,长相出众的周娟,一直都没缺人追求,她没有时间深入接触,索性都拒之门外。下班回到家中,周娟不愿再离床半步,两眼一闭,不再多看一眼手机。周娟有些厌世,觉得生活越来越没劲儿。

去年10月,周娟回北京参加了大学同学会。那天,周娟见到了很多老同学,喝了好多酒,留了好些个人的微信,缅怀了从前的种种。回到重庆后,一个大学没有过多接触,这次才加上微信的男同学频频向周娟示好。周娟一眼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她已经空窗五年,上一段感情,死在了回国前。

兴许是听进去了罗大师那句话,周娟一反常态,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拒绝。她耐着性子和这个老同学聊着,天南海北,什么都说。老同学是个温暖的人,他们隔着1800多公里,每日的早安、晚安一个不落下,有时还会收到他寄过来的包裹,没有特别昂贵的东西,吃的居多,周娟很感动。她享受这种带有温度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自己开始依赖他的存在。

今年元旦,周娟收到了男同学的正式告白。他说,他喜欢她,从大学开始就喜欢,只是那时的他不敢触及。周娟想答应,可她有些害怕。毕竟身处异地是一段恋情最直接的杀手,自己想奔着结婚为目的去谈恋爱。

周娟想到了罗大师,脑子里突发奇想地想问问,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这一次周瑜是有备而来,她找了一个很巧妙的机会,问来了男同学的生辰八字。她似乎是带着一份准备好的答案,等着罗大师给她辨别良萎。

去的那日,天空没有雾气,山城难得一见的在这个月份的午间,挂上了可以说有些射眼的阳光。

“我想看看,能不能和他有戏。” 周娟有些不好意思。

“我先合一合你俩的姻缘,看看吧。”

这次,周娟觉得时间很难熬,她看了不下五次手机,面前那盛满白茶的杯子已经见底了。

确实耗费的时间不短,罗大师抬起头看她的时候,半个小时过去了。

“面上看不算好,姻缘配对一定要慎重。”

“那,意思是不行?”

“你也不要过于纠结,事在人为,不用刻意于心。” 罗大师看着周娟。

周娟脑袋嗡嗡的,差一点踩到蜷缩在桌子底下的那只猫。她好像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感觉像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一道题,心里有些针扎似的抽痛。

回到家后的周娟,试着加大工作量来麻痹自己。她刻意冷处理和对方的聊天,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那些关心她的话语,却不想直接拒绝他,她习惯了有他存在的日子。

没多久,疫情席卷了全国,周娟彻底被困在了家里。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她发现了一本讲命理学的书《四柱述要》,字眼有些生涩难懂,周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慢慢她发现,所谓的算命,其实就是一种易经文化的展现,无论采用什么方式来解答,都只是一种数术的传承和预测学的展析,和个人命运没有一点关系。

她想起这次突如其来的灾难,想起罗大师给她说的那句话,有些懂了。算命可以当作一种心灵的慰藉,不必拘泥,更不能被虚无缥缈的话语所牵绊,路该怎么走,全在自己的内心。

“等疫情结束,你来找我吧?”周娟给心中的那个他去了电话。

“嗯,等着花都开了,我就去,立刻去。”

挂上电话后的周娟,站在院子里,发现树上的花苞已然探出了枝头。

“春天来了。”周娟默念道。

原标题:《找大师算命的都市女白领们,她们真的信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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