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牺牲民警李雨阗同事追忆：不希望他是英雄，只想他回来

10月15日，四川苍溪县城里的人们几乎倾城而出，许多人手捧鲜花、眼含泪水，站在县城道路的两侧，送别他们心中的英雄——苍溪县公安局城东派出所民警李雨阗。

据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此前报道，10月8日，苍溪县公安民警李雨阗在处警过程中，为营救坠江少女，奋不顾身跳入湍急的嘉陵江中，全力施救，不幸被江水卷走。李雨阗因公牺牲，时年31岁。

连日来，李雨阗冲在最前面，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入江中救人的视频在网上流传，感动了无数人。

同事眼里的李雨阗，无论在火灾现场，还是制服持刀醉汉，他永远冲在最前面，他是英雄！但他们不希望他成为这样的英雄，只期盼他能好好地回来，可现在他再也回不来了。

李雨阗遗体告别仪式现场 四川省公安厅供图

奋不顾身跳江救人

10月8日，这一天，天空依然阴沉。

四川苍溪县公安局东城派出所接到“月亮湾，有人要轻生”的警情通报，但报警的人没能提供具体方位。接警后，东城派出所民警李雨阗与工勤人员立即驱车赶往月亮湾。

当时，李雨阗两人是顺着嘉陵江滨江路从上往下搜索，与此同时，陵江派出所指导员张光桥、民警欧皓几人也接到指令，协助东城派出所搜索一个可能会跳江的女孩。他们一行则是顺着滨江路从下往上搜索。

当日3时40分，李雨阗两人搜索至彩虹桥下方一碎石河坝处，当地人又称之为“笼干”，就是由卵石堆砌起来，从江边延伸至江心挡水的“7”字型堤坝。他们隐约发现堤坝尽头有人，但比较远，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当时天气也不好，堤坝中间也比较危险，怎么会有人在那里呢？凭直觉，那应该就是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李雨阗给张光桥说：“你去拿装备，我先去看看”，说完将警服脱下交给张光桥，翻过栏杆往河堤上跑。由于当天指挥中心已明确“可能有人跳河”，所以，李雨阗和张光桥出警时特意开了一辆载有救生圈、救援绳的警车。

李雨阗走上堤坝时，陵江派出所的欧皓等人也到了。据欧皓介绍，当时李雨阗走最前面，他们是后面跟上去的。

一个围观群众拍摄视频记录下当时的情景，走最前面的李雨阗走到“笼干”中间位置，后面欧皓等一行5人也上了河堤，跑步跟了上去。刚跟上时，前面的李雨阗突然加速往前冲了出去，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跳进了江里。

澎湃新闻注意到，这个视频里没有坠江少女，但从画面可以看出，李雨阗为了不惊动少女，最初是缓慢往前靠近，这也是他提前脱下警服的原因。当这名女子突然坠江的时候，李雨阗跟着冲过去，跳进江里试图江她拽上岸。

另一段执法记录仪视频显示，当时坠江女子在靠近河堤一方，李雨阗则在坠江女子的前面用力将她往岸边推，但江水太急，两人反被江水冲了出去，后面赶到的欧皓脱下外套也跟着跳进江里，想将人拉上来，但两人已经被冲出去了，很快就看不到了。欧皓最终在战友协助下回到岸上，但因肺部进水、身体不适，被送进了医院。

当天，上游嘉陵江亭子口水利枢纽正在泄洪，流速达到每秒2300立方米，江水深达3米以上。加之夏天洪水不断，河床、河堤被反复冲刷，江底地形异常复杂。

当李万军拿着救生圈、救生绳赶到时，江面上已看不到李雨阗和坠江女孩的身影。

永远冲在前的警察

事发后，当地政府组织了7个工作组在嘉陵江上展开搜救。16时25分，坠江女子被打捞上岸，已无生命体征。李雨阗则在四天后才被找到，已因公殉职。

据李雨阗的朋友说，李雨阗不擅游泳，今年夏天才在和朋友学，但仅限在游泳池里，还没在江里游过。东城派出所所长何文谨说，不仅这次跳江救人，在以往的每次处警中，李雨阗几乎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李雨阗刚入警时，是在苍溪县公安局龙山派出所工作，这是一个乡村派出所，警情不多，但派出所民警通常要扮演多重角色，治安、交通、消防几乎都要一肩挑。由于乡村都远离城市专业消防队，辖区内发生火情，第一时间赶赴现场的都是辖区派出所民警。

2008年2月的一天，李雨阗和同事正在派出所值班，辖区内发生一起火灾警情，一栋居民楼二楼厨房起火，李雨阗和同事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见厨房里浓烟滚滚，火势越来越大，住户称里面还有个煤气罐。

李雨阗担心发生爆炸，说一句“我去看看”，拎着灭火器第一个钻进火场，迅速将火势压制住，又打开水管向煤气罐喷水降温，彻底消除了安全隐患。当他从火场里出来的时候，浑身漆黑，眉毛、头发也被烤得发黄，卷了起来。同事们跟他开玩笑说，那样更帅了。

2018年8月份，四川警察学院学生李文到李雨阗所在的东城派出所实习，成为该所一名学警。几乎每个在这里实习的学警都能得到李雨阗的特别关照。李文说，有一次派出所接到报警，有人酒后打架，他和李雨阗一起去处置，到达处警现场，发现酗酒双方打得比较厉害，有一方甚至提了一把菜刀在手里砍。

李文下车准备冲过去，却被李雨阗一把拽到了身后，对他说：“这不关你的事，站后边去”，然后，李雨阗自己冲了上去，一把将对方的菜刀夺下，将人控制住还对他喊：“站远一点！”

李文说，每当出现危险警情“他总将我们护在中间”，尽量让他们远离危险。李雨阗不仅在工作上对学警很关照，生活中也非常体贴。每天早上碰到，李雨阗总笑眯眯地问他们：吃早饭了吗？没吃带你们去吃。有时他们说吃了也会被李雨阗拉去再吃一次，“他总说我们正在长身体，得多吃点。”李文说。

澎湃新闻注意到，事发后，曾经在东城派出所实习的几位学警从各地赶回苍溪，送别李雨阗。一位李雨阗曾带过的学警，也就是他的徒弟对澎湃新闻说，他们不希望李雨阗成为英雄，只想他好好地回来。

派出所里最忙的人

“为国家尽忠，就不能为我们尽孝了”，李雨阗父亲的这句话，李雨阗的同事们无不动容。殡仪馆里，母亲对他说，回来吧，再也不催着你结婚了。

李雨阗是苍溪本地人，父亲是机关工作人员，热爱文学，李雨阗的名字是父亲在小学时给他起的。这之前，发小们都叫他的小名“元元”，母亲是一名语文教师，也是李雨阗的启蒙老师。

李雨阗是父母的独子，从小就被管得很严，母亲眼里，李雨阗从小调皮，但小学同学、发小眼里的李雨阗，确实乖孩子，“他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是班长”，因此，他对身边的同学都很关照，也“正”很多。

那时候，每天放学，家住一个方向的同学都按照老师的要求，排成一排一起回家。李雨阗是班长，他一直都是队伍最后一个，招呼着每一个同学的安全到达。母亲对他的要求特别高，一位小学同学还记得，有一次犯了错误，李雨阗被母亲站到讲台上，脱掉裤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打屁股。

初中毕业之后，李雨阗没有考入县中，而是去了城郊中学。同学们认为，这所学校对李雨阗影响非常大，因为这是一所少年军校。

2007年，李雨阗高中毕业入伍当兵，进入在山西大同解放军某部服役，成了一名装甲兵。他曾经和同一年的新兵说，他的理想：“要么当一辈子军人，要么做一辈子警察。”他最终，这两条路都走了。

从部队服役5年之后，李雨阗退伍回到苍溪，最先是检察院的临聘工作人员，几年里先后通过自学获得大学文凭，再参加招警考试，成为一名正式警察。在乡镇派出所工作几年后调入城东派出所。

在城东派出所，处警量几乎是在乡镇派出所的很多倍。李雨阗回到县城，虽然距离父母更近，却也更忙了，一家人总是聚少离多。父亲曾因他工作太忙，多次放相亲对象的“鸽子”冲他发脾气：“派出所离了你就不行了么？”

父母在县城帮李雨阗买了房子，但他很少住，总是住在派出所值班室。同事们要么是外地的，要么都成家了，只是加班时才住值班室，只有李雨阗以值班室为家，天天住在所里。一来是城区派出所的确比较忙，任务很多，另一方面，可能父母总催婚，他就总一个人住在派出所里。同事们一有事，他就主动帮着值班、顶班，他成了派出所最忙的一个人。

据红星新闻报道，李雨阗跳江救人失踪之后，一个女孩子一直守在江边等着李雨阗的消息。据她介绍，她是李雨阗的女朋友，本来两人准备年底就家里商量婚事。李雨阗最终没能走进婚姻殿堂。

入警3年多，李雨阗每天干着纪委平凡、普通的事情。但在所长何文谨眼里，他对待每一件事都非常认真、负责、对每个办事群众都那么友善，有耐心。派出所经常会接到走失的老人，李雨阗第一件事就是先询问老人的身体情况，再耐心地陪着老人，直到被家人接走。

10月15日上午10时35分，李雨阗的灵车在警车的护卫下，从殡仪馆出发，前往城郊中学、滨江路、东城派出所等路段缓缓前行，这是李雨阗身前学习、生活、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三万多苍溪人走出家门，冒雨站在灵柩车经过的道路两侧，送别李雨阗。灵车所经之处，汽笛长鸣，整座城市都在为李雨阗送行。

苍溪县城三万多人走上街头送别李雨阗 四川省公安厅供图

当日，公安部、四川省公安厅发去唁电，对李雨阗表示沉痛哀悼，并向家属表示慰问。广元市公安局决定，将李雨阗身前使用的警号作为特殊警号永久封存，以此铭记李雨阗的英勇事迹，弘扬和传承新时代人民警察的职业精神。

李雨阗的警号被永久封存 澎湃新闻记者胥辉 图

苍溪县公安局东城派出所的去向牌上，李雨阗去向仍显示为“公出”  澎湃新闻记者 胥辉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