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缓衰老、排解孤独，老人亟需自己的玩具

受访专家：

美国加州州立大学教授 严进洪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老年心理研究中心主任 李 娟

北京老年医院精神心理一科主任 张守字

本报驻日本特派记者 刘军国 □本报记者 张 健

玩玩具一直被看作是儿童的专利，而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目光转向老年玩具，日本、欧美等地已顺势发展出自有产业，但在国内，老年玩具市场近乎空白，且发展起来困难重重。去年10月25日重阳节这天，北京市通州区杨庄路上，一家名为“老有所玩”的老年玩具店悄然开张，引起一部分人的关注。开业几个月后，《生命时报》记者走访了这家店。

走进北京第一家老年玩具店

在路边众多店面中，宋先生的老年玩具店并不显眼，但当记者步入其中，感觉像进入了一个全新空间，映入眼帘的数个木架上，分门别类放着发泄壶、无限魔方、指尖滚筒、大数字扑克牌等各类玩具。宋先生说，他将店里的数百种玩具大致分成了20类，包括传统古典类(如鲁班锁)、怀旧类、健身类、电子类、新能源类、动植物类等。

说到开这家店的念头，宋先生讲了这样一件小事。2019年夏天，他在北京最大的玩具批发市场北京国际玩具城，碰到了给老人买玩具的一家人。他们把玩具城的上上下下跑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件老年玩具。很多店主乍听说是给老人买玩具都明显一愣，然后连连摆手说“没有”。最后，这家人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我以前从事的工作跟老年人有点关系，所以比较关注这个群体。我发现，国内很多老年人除了画画写字，就是打牌下棋，休闲生活非常单调。其实，老人也应该跟孩子一样多玩玩具。”1979年出生的宋先生说，他在离开上一份工作后，便有了开老年玩具店的念头。

准备开店前，宋先生跑遍了北京及周边各大玩具市场，失望地发现，国内老年玩具的发展至少落后欧美、日本十多年。因为没有专门的老年玩具设计制造企业，他的进货渠道受限，跟一些玩具厂商谈加工生产老年玩具时，对方又大多不屑一顾，成功几率非常低。“现在店里售卖的这些玩具，全是我在市场上东拼西凑淘来的。”

可令宋先生意外的是，开业后，竟有养老院过来团购玩具，也有物业公司批量购买提供给社区老人，还有工会买玩具给退休员工当福利。可见，老年人对玩具的需求有多大，而市场远未满足。

交流型玩具在日本受欢迎

与国内老年玩具市场空缺相对应的是，日本已经有很多玩具企业正在把原本作为重点的儿童市场向老年市场转移。在日本，除了电器店的玩具区售卖老年玩具外，老年用品店通常也有售。打开亚马逊、乐天等日本网购平台，输入“老年人”“玩具”等关键词，同样能找到很多相关玩具。

趋势大师(Trendmaster)是神奈川县川崎市的一家企业，从2011年成立时就致力于研发、生产、销售面向老年人的交流型玩具，推出的“你好宝宝”玩具(见图2)尤其受到老年人的欢迎。“你好宝宝”分男孩和女孩两种，高38厘米，重300克，是婴儿形状的毛绒玩具，内置发声装置，可以模仿1岁左右婴儿的语言。该玩具取得成功后，公司又开发了抚摸猫(见图1)、抚摸狗等，以满足喜爱猫狗老年人的需要。以抚摸狗为例，玩具头部、后背、尾巴处放有感应器，能感受抚摸和触摸的区别，并发出不同声音;宠物狗被叫到名字时也能出声答应。不少消费者都对此给出了良好评价，有人致信称，患认知障碍的母亲有了玩具后，动怒减少了，笑脸更多了;也有老年康护工作人员表示，玩具使用者的表情更加柔和了。

在普通交流型玩具的基础上，2016年，一家公司推出了一款提醒服药的交流型玩具(见图3)。该玩具造型为一个长有眼睛和嘴巴的小盒子，可以根据用户设置好的时间提醒服药，并能针对一些健康话题进行科普。去年7月，这家企业又推出一款叫做“脚踏乌龟”的老年人玩具，兼具交流和督促运动的双重作用。玩具可以每隔1小时跟老年人交流一次，每天还会请老人做3次原地踏步活动，其内置的30首歌曲更会让运动变得不再无聊。

益智类玩具在日本存在的历史比较久，各家企业目前仍在寻求创新。比如，有着百年历史的出版社诚光堂新光社在2019年8月，发售了一款可以锻炼大脑的折纸玩具书，致力于通过引导老人动手，刺激大脑，预防大脑退化。

与中国尚未起步的老年玩具市场相比，日本老年玩具可谓红火。统计显示，日本排名前五的玩具企业万代公司2019年业务销售额中，成年人玩具约占40%;另一家日本玩具公司Bandai，20%的玩具专攻老年人市场。

动手动脑器物都可当玩具

大脑是个用进废退的器官，用得越多，老得越慢。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老年心理研究中心主任李娟说，老年人玩玩具、常动脑筋对维持大脑功能好处明显：一是延缓认知功能退化，益智类游戏或玩具，如麻将、纸牌、电子游戏等，有助锻炼注意力、记忆力和反应速度;二是降低抑郁、排解孤独、提升情绪、促进社交。日本一家公益社团在“福罗拉田无特别养护老人之家”对交流类玩具进行过一次测试，结果发现， 22名使用“你好宝宝”玩具的老人中，19人心理有改善，负面话语减少，身体不适变轻，持续性愤怒频次减低，更少与看护人员发生对立。

“目前，中国市场还没有老年玩具的专业划分，我店里的东西只能按照经验粗略分类。”宋先生把锻炼大脑的叫益智类，促进运动的就叫健身类等。北京老年医院精神心理一科主任张守字认为，我们可以借用中国古代传统“六艺”的概念对老年玩具进行划分。

乐，即乐器类，演奏乐器有助锻炼心肺、缓解负性情绪，团体活动时还可增加社会交流;射，原指射箭技术，现可引申为锻炼技艺的玩具，如孔明锁、积木、制陶泥、拼装类玩具等，既需动用触觉、视觉、听觉，完成一系列动作，又能陶冶情操;御，原为驾驶马车的技术，可指代运动类玩具，比如，传统的空竹、毽子等，现代的门球、乒乓球等;书，包括各种与书写、识字、识图相关的玩具，如阅读器、涂色画等，甚至可以将相机当作一个大玩具，坚持进行摄影创作;数，即益智类玩具，包括魔方、九连环以及各种棋牌等。

李娟说，从“玩”的概念出发，老人不必将想法局限在某种特定玩具上，只要是能够动手动脑、适于休闲的物品，都可通过简单改造变成一种不错的“玩具”。如可乐球，在足球上固定一个带孔的扣子，从中穿上一根飘带，飘带从中间分成两股，末端分别连接指环式拉手，双手套上拉手，即可踢球。但要提醒的是，无论选择哪种玩具，都应避免损伤，并掌握3:1法则，即室外和室内活动时间3:1，线下和线上时间3:1，动态休闲和静态休闲3：1。

逐利和认知度低阻碍发展

十几年前就呼吁关注国内老年玩具产业的美国加州州立大学教授严进洪告诉记者，美国约40%的玩具是专为老人研发的，而我国老年玩具产业近年来一直没有特别大的起色，受到一些现实障碍的影响，估计短期内也很难发展到一定高度。实际上，中国老年玩具市场潜力非常大，远超日本、欧美。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9年末中国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数达到2.54亿，占总人口的18.1%。之所以我国市场发展不起来，可能有两方面原因：

利润远低于儿童玩具。严进洪认为，对现阶段的国内相关企业来说，市场、技术、生产能力都不是问题，真正症结在于老年玩具是个长线产业，如果只想迅速赚钱回本，而不是潜心开发适于老人的价廉实用产品，就会导致整个市场的疲软。此外，老年玩具必须保证健康、绿色，不能有伤害性，同时要求高性价比，以致企业动力不足。宋先生告诉记者，他曾洽谈过的很多厂家都表示老年玩具毛利润低，“在儿童玩具都做不过来的情况下，企业根本没动力耗费人力物力去研发利润较低的老年玩具”。

对老年玩具的认知度较低。在很多年轻人看来，老年玩具并不是刚需，最多有点“锦上添花”的作用，购买也不过是用来哄老人一乐。不少老人甚至觉得玩玩具是“不务正业”，更不会想到去专门购买老年玩具。

提供更多适合老年人的玩具应该成为老年关怀项目的重要一环。张守字建议，最好能从国家层面，对老年玩具等适老产品开发给予更多政策支持，如此才能更好地推动全社会适老产品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