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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论·流动|伊朗边境阿富汗人与库尔德人的遣返、走私和偷渡

Shahram Khosravi(流动论坛)
2021-03-10 16:1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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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市场的“疫论”专题开设“疫论·流动”子栏目,将在这个子栏目中陆续介绍牛津大学的“疫情与流动”论坛上的文章,该论坛是项飙主持的MoLab (Mobility, Livelihood and Health Lab) 项目的一部分,文章均由项飙策划与编辑,并与《澎湃新闻·思想市场》合作,经项飙重新编选后在本栏目刊发中译版。

2020年夏季,伊朗东部边境的阿富汗移民劳工和西部边境的库尔德少数民族发生了一系列和跨境流动相关的致命事件。这不仅仅是由于疫情,同时也是多重外来震动造成的结果,包括国际社会对伊朗的制裁、对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军事占领,以及伊朗-阿富汗和伊朗-伊拉克边境地带极其复杂的地缘政治关系。在这个地区,冲击是接二连三的。当人们还在挣扎着应对前一轮危机,下一个冲击已经到来。多重冲击互相交错。冲击的累积导致这些群体在地理、经济和政治上长期处于不安的状态。

阿富汗人从伊朗回国抵达赫拉特省。

东部边境

在过去40年里,伊朗一直是阿富汗移民的主要目的地。伊朗大约有200到300万阿富汗移民,其中一半人没有证件。自2020年4月初以来,伊朗政府把公共卫生危机作为驱逐阿富汗外劳的一个机会,被驱逐出境的人数翻倍了 (Ariana News 2020)。新冠危机也增加了所谓的“自愿”返回( 当然,在合法居留伊朗的选项根本不存在的情况下,“自愿返回”这个词是不正确的)。 2020上半年有超过40万移民从伊朗“返回”阿富汗。他们回国的主要原因是在伊朗的失业。此外,伊朗政府加强大规模的驱逐行动,也是为了在2020年夏天与塔利班进行所谓“和平”谈判时能够有筹码对阿富汗政府施压。

而在边境的另一边,等着这些移民的可不是“温馨的家”。被驱逐出境的人是被遗弃的人,他们从到达阿富汗的那一刻起就得不到任何支持。此外,他们在阿富汗被看作是潜在的病毒携带者。酒店和出租车拒绝为他们提供服务或收取高昂的费用。对于一个已经面临高失业率、大面积贫困、内战和众多内部移民的国家来说,从伊朗大规模的人口回流成为了一个问题。阿富汗国家劳动部称,新冠导致200万人失业 (Mashregh News 2020)。此外,官方信息提出警告,贫困率正从54%上升到72% (Cancho and Pradhan 2020)。

经济上的困难和其他因素例如污名迫使一些移民返回伊朗。他们被夹在中间:一方面被伊朗强行驱逐,另一方面因环境所迫而离开阿富汗。他们在阴影下不断流动,穿越国家边境秩序的缝隙。有趣的是,在与伊朗的阿富汗移民交谈时,“返回”是什么和“返回”哪里从来都不清晰。他们同时用“返回”来指代回阿富汗和回伊朗。

颇具象征意义的是,被驱逐出境的阿富汗移民会被带到一个名为“noght-e sefr(零点)”的官方跨境边界。在伊朗的大多数阿富汗移民都曾多次经过零点。每一次被驱逐,也就是把流动者再一次踢回到原点。没有工作,没有积蓄,一切从头来。

在阿富汗,每一个被驱逐者都可能成为人口走私贩的新客户。大量的客户导致走私价格上升。在新冠爆发前,走私到伊朗的价格约为150万托曼,在2020年8月这个价格达到了300万托曼(约100美元)。在新冠期间,移民劳工的非常规流动不仅成本更高,而且风险更大。走私贩把过境点转移到更偏远的山区,使得旅程更加危险。公共卫生危机也意味着伊朗国内城市之间的流动管制更加严格,这导致更多从边境地区去往德黑兰的无证移民被逮捕(这里更新的信息来自与Abdulla Mohammadi的私下交流。Mohammadi是Mixed Migration Center [亚洲地区,喀布尔] 4Mi的负责人。2020年8月5日)。 这一切的边境活动意味着,因为成本和风险的原因,比起女性和老人,年轻和健康的男性在新的流动中更有优势。当许多有孩子、妇女和老人的家庭被伊朗遣返,那些成功跨境的通常是年轻男子。

回到伊朗时,他们面临的是一个和以前很不相同的劳动市场。许多建筑项目和工坊都倒闭,移民开始在街上摆摊 (Mohammad and Khosravi 2020)。他们主要向车上的人卖花、香烟和口香糖,或在地下通道卖这些商品。在伊朗,有三百万儿童靠在大城市的街道上卖东西为生。根据官方数据,德黑兰80%的街头儿童是“外国人”,通常指的就是无证的阿富汗孩子(Deutsche Welle 2019)。因此,移民的流动不仅在边境加剧了,也在大城市的街道加剧了。

西部边境

自2020年3月以来,伊朗西部边境发生了另一波跨境的震动性流动。疫情爆发后,数万名在伊拉克库尔德斯坦的伊朗移民劳工突然失业,并被迫离开伊拉克。他们是库尔德人,返回的是伊朗的库尔德地区。他们通常从事非正规经济活动,特别是当库尔巴(kulbar),意思是背着货物的人。他们穿过山中危险的路线从伊拉克库尔德斯坦的边境地区进入伊朗。走私的货物包括从香烟、食物、酒到汽车轮胎的任何东西。

每个库尔巴平均背货的距离是20公里的山路,货品一般在30到70公斤之间。一趟跨境能挣10到20美金。库尔巴走在死亡的路上。每年有几百个库尔巴被伊朗边境的守卫杀死或受伤。在与一位年轻男子私下交谈的过程中,他告诉我在新冠爆发后,收入普遍下降,他认为库尔巴人数的突增是主要原因。

在这一边境地区,有数万名男性、女性、年轻和老年库尔巴参与小规模走私活动。其主要原因是伊朗面临的长达数十年的国际制裁。官方贸易通道萎缩,为非正式贸易网络和各种形式的走私活动提供了空间。金融的崩溃和伊朗货币的贬值意味着国内外商品价格差距不断扩大。不管是对移民还是对伊朗本地人,长期升值的美元价格比新冠带来的压力更沉重。自2020年3月以来,伊朗里亚尔兑美元贬值了将近66%。更昂贵的美元影响了所有国内的其他消费。变低的工资和贬值的货币意味着库尔巴不得不为了满足需求而更频繁地跨越边境。

同样,在伊朗的阿富汗劳工必须工作更久,因为货币贬值意味着移民汇款价值的降低以及地下汇款费用的增加。与新冠前相比,库尔德人和阿富汗人都发现自己处于更加不稳定的劳务状况下,其特点是更少的工资、延迟的支付,以及为获得有限的日薪工作而竞争的加剧。美元冲击的另一个后果是阿富汗美元的走私。因此,动荡的国际和地区政治不仅加剧了劳工的流动,也加快了其他物品的流通。

在伊朗,少数民族(伊朗库尔德人)和移民(阿富汗人)都处于持续的应急状态。人们不断地被打回到“原点”。当移民突然被移开和重新安置时,他们会自动地被剥削时间、金钱和个人物品。他们用来积累经济和社会资本的时间被突然的流动夺走。所以每次返回都或多或少意味着从头开始。流行病、地缘政治和地方边境做法的冲击使生命格外脆弱。新冠的冲击加上武装冲突,以及毁灭性的制裁,都极大地加剧流动、而且将不同的流动串联起来。让底层不断回到原点,是这里政治的最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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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hram Khosravi是斯德哥尔摩大学的社会人类学教授,同时主持Critical Border Studies Initiative的跨学科边境研究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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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erences:

Ariana News. 18 April 2020. ‘Afghanistan’s surging unemployment triggered by Coronavirus outbreak’. Accessed on 11 August 2020. https://ariananews.af/afghanistans-surging-unemployment-triggered-by-coronavirus-outbreak

Cancho, C.A. and T. Pradhan. 16 August 2020. ‘Mitigating the poverty implications of COVID-19 in Afghanistan’. World Bank Blogs. Accessed on 23 September 2020. https://blogs.worldbank.org/prs/endpovertyinsouthasia/mbarzh-ba-fqr-nashy-az-kwwyd-19-dr-afghanstan

Deutsche Welle. 28 July 2019. ‘۸۰ درصد "کودکان جمع‌آوری‌شده خیابانی" در تهران خارجی هستند’. Accessed on 11 August 2020. https://www.dw.com/fa-ir/iran/a-49775765

Mashregh News. 3 March 2020. ‘افزایش ۱۰۰ درصدی بازگشت مهاجرین افغانستانی از ایران’. Accessed on 11 August 2020. https://www.mashreghnews.ir/news/1048205/

Mohammad, S. and A. Khosravi. 18 April 2020. ‘روایت کودکانی که با وجود شیوع بیماری کرونا همچنان با زباله‌گردی و مشاغل کاذب خیابانی شکم خود را سیر می‌کنند’. Hamshahri Newspaper. Accessed on 11 August 2020. http://newspaper.hamshahrionline.ir/id/98238

(本文由涂珈颖翻译、注释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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