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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对父母,你也有权生气

2021-03-11 06:5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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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津一 简单心理

高中的第一堂心理课,老师让同组同学,互相填写一张“印象”记录。

那时候的我,收到最多的词汇是“开朗乐观”,第二则是“多愁善感”,对此,我既有些沾沾自喜,由此可算作同学们认可了我高中青涩作文的一点能力。

但同时,也隐约地为这一对反义词在自己身上的应证感到疑惑。

两个自我一直一直一直打架

我认同我的快乐,对待周遭的人们,保持着高昂的热情,逗人开心依旧是我的能力。

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繁杂愁绪,明显的胸闷气短,失眠,和难以集中的注意力在生活中出现得越发频繁。脑中有小人,一分为二。

于是,毫无渠道的我找心理老师做了第一次心理咨询。老师很温柔,我一直在说我的忧愁,而她点头回应,并适时提出问题。我一直记得她当时表露出的惊讶,“我认为你是班上最不会有情绪困扰的孩子,或许你最近的不适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

温柔或许只是她的专业能力,但直到毕业我也再未做过心理咨询。坦言说,老师的那份惊讶让我失望,存在的两个自我比先前吵得更加激烈了。

上了大学,学校注重心理健康,所有心理学系的老师教授在心理咨询室皆有固定排班免费咨询时段。由于自身的抑郁情绪越来越严重,我还是根据介绍向一位副教授做了咨询预约。

然而,或许是老师的流派并不适合于我,也或许是因为咨询当天,我已经度过了最严重的抑郁情绪,心情舒缓难以表达清楚我的困惑。仅凭口头表述和我一贯开朗的谈话方式,在谈话十分钟以后,老师便给出与我高中时一样的结论。

这是我最糟糕的一次心理咨询。

当这位副教授侃侃而谈她的女儿与我有相似的经验,轻描淡论断着我向她讲述的经历,我依旧笑着附和她,并又明确地观察到自己的内心越来越低落。我不敢打断她,更没有直言这让我不适。结束时,她似乎很满意我们的谈话,告诉我放轻松,多去运动运动,身心相连,不要想太多。

离开后,我再一次长久地陷入到抑郁的漩涡。

彻头彻尾的失望。

人必自救:一场特殊的督导过程

此后一年多我没再接触过心理咨询,抑郁情况愈加严重,大脑像被罩上一层密不透风的玻璃,隔开了生活的颜色、兴趣和活力。

有一天走在校园狭小路上,迎面驶来一辆小货车,脑中萌生出就地停滞被撞的期愿,但也在同一瞬间,身体不由自主地闪躲一边。

我站在路旁缓了一会儿,反思着求生本能给予我的警醒:人必自救。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再一次预约了心理咨询。这次我联系了学校心理专业最资深的教授,同时也是省里知名的专家。由于教授学术事务繁忙,我体验了一次不一样的咨询——督导。

对于这场特别的咨询,教授在事先已与我进行了沟通,虽然不清楚心理咨询与督导课程结合是否符合常规,但得知教授此次督导的都是省内各地在职的专业心理咨询师,走进教室时我是感到放松的。教授很和蔼,告诉我大家都会严格遵循保密协议,并一一向我介绍在场正接受督导的他的学生们。

继而,他让我讲述自己前来寻求帮助的原因。若我讲不出,他便通过问答推动我们的谈话。起先还有些拘谨的我,因为对老师的信任开始卸下一直以来的开朗面具。

随着心扉的打开,慢慢释放出内心的痛苦。在教室里,我开始哭泣。

从默默流泪到放声痛哭,他们都静静地陪着我,其中一位也为我递来纸巾。因为突如其来的情绪有些难以自制,我哭的时间有些长。

虽然督导咨询的时间是有限的,教授并不催促我,给足了耐心。通过对话,我提出我的双重自我的困惑:

“我总怕别人不喜欢我,但凡做错一件事便反反复复地想,并最终得出自己糟糕透了的结论。”

“所以,我总是尽可能地对别人友好,和人们都很开心地相处,却又承受着这种虚假,并觉得自己可耻。很讨厌自己。”

……

当我结束自述后,教授让咨询师们和我自己都写下对我的印象或看法,并一一发言。他们有的提出“低自尊”、“内归因强”、“完美主义者”的说法,也有的善意地肯定着我:“你是个很有想法和逻辑的女生,但你说自己像是戴着面具生活,一定很不容易。”“你不喜欢自己有那么多想法,我倒觉得这是你的优点,比别人都更善于观察细节。”“善良的人才会更顾及他人。”

听着他们夸赞着自己,我有些不确定他们口中的那个有着各种优秀品质的女生能够与我对上。这时教授询问我:“你说你常觉得做不好事,别人因此而讨厌你。这是你觉得的认定的,还是你从他们嘴中得知的呢?”

“我觉得就是这样。”

“那么你亲口询问过他们的看法吗?”

“没有。”

“那下次,我们不要自己想,去问一问看对方是什么看法如何?”

咨询结束后,我拿着一张自己记下的笔记和他对我的建议离开了教室。

笔记

起初并未感到有何特别,只是结束了一场对于我个人的讨论会一样,但效果却在我向一位许久没有联系的旧友发起提问后显露——他曾在我十分灰暗的时候给予我激励,但我自忖我的负能量一定让他不悦而主动疏远了他。我参考了教授的建议,询问他对我的看法。

“你之前负能量很多,我很担心你,但从来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好,你如果能和我说,我还会觉得受到了信任。”

此后生活里,我获得了越来越多类似的正反馈。慢慢地从认知角度,改变着对自己的判断,自信心渐渐累积,更新自我认知,被情绪遮蔽了很久的大脑开始接收到外面透进的些许天光。

生活在发生着改变,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她说,小时候的我,一定很辛苦吧?

当然,认知改变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何况,在大学毕业后的两年,我又因一些个人原因在两家医院先后确诊了中度抑郁症与轻度焦虑。

在接受药物治疗的同时,我再次寻找了一位心理咨询师,进行长程咨询。由于刚毕业工作缺钱的原因,只能通过网络平台找到北师大见习咨询师进行视频咨询。

在整个咨询过程中,我收获了许多。

第一次有人如此正视我的情绪,无论是何种情绪,都得到认同。

“没有一种情绪是无用的,它们都在提醒着你身上的变化。”在咨询过程中,我流露出的开心、伤悲、愤怒、无力,都能被一一接纳,不再有什么样的情绪是应有的,什么样的情绪是会被排斥的设定。情绪与情绪的组合,实现一个完整的自我。自我、本我、超我的探索是在咨询中学到的第一课。

我们还聊及我的双职工童年,回溯过往,从原生家庭里探讨出了许多我不曾意识到的需求。那些未被看见的,许多习以为常的关系,父母对我的高要求和情感忽视,被潜移默化为成长过程对亲密关系的态度。

“小时候的你,很辛苦吧,对于父母亲,其实你是有权力生气的。”咨询师说。

她第一次这么提出来,我感到惊讶,才意识到,纵使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也应该是平等的。也由此,渐渐地,我敢于对父母亲提出善意的控诉了。

当他们说出让我感到不适的话时,我开始主动地表达与沟通。起先我对改善这种关系的努力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也慢慢获得了父母亲就过往一些事情对我造成的不利影响作出的诚恳道歉——我们的关系有了新的积极走向。

我发现,咨询也是一个与咨询师相互适应的过程。

虽然大学那次咨询给我带来一些改变,但我依然难以对他人提出意见,而倾向于希望凭借自己将许多事情完成好,不想给人带来困扰。

于是,当自觉似乎没什么可以讨论的内容,担心这会给咨询师的工作带来不便时,谈话质量打折扣时,我感到了对心理咨询的压力和恐惧。起先几次,我尝试依靠自己化解这种压力,但越是如此,越对心理咨询感到胆怯与退缩。

以前,我总会在每次咨询开始前,给自己准备好多好多的草稿,为了缓解咨询可能会经历的沉默尴尬,尽可能地保证对话并不会无从开始或中断。

在某一次咨询里,到了最后几分钟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含糊地提出了这一盘旋已久的困扰。内心还一直担心,因为我的提请,让对方感到不开心。

咨询师很惊讶,因为她这才知道我一直所抱有的压力。她对我表示了赞扬:“很高兴你能提出来,其实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你付费,我提供服务。我们相互尊重,有问题便提出来一起解决,不用为此而感到负担或愧疚。”

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在之后的几次咨询里,我们就此展开讨论。原来我是可以提出要求的,与人交际首先应该将自己与对方摆放在同等位置,而不是一昧压抑自我、迎和对方。

原来,拒绝是每个人都应有的权力啊。

我确认了,从自我考虑出发提出合理拒绝的话,是可以被接受的,无需为此内疚。后来,当因疫情原因影响了我的工作收益而难以维系咨询费用,我提出了中止心理咨询。发现,此时的我提出结束的需求比过往要更容易了,更“理直气壮”了。咨询师与我都看到了我的进步,友好地结束了这段十分有收获的长程咨询。

后记

至此,分享完毕。

我想说,寻找适合自己的心理咨询师的确是一个需要耐心和毅力的过程。有的人或许一开始就能找到,而有的人会像我一样反复尝试多次,才终有收获。

但只要有自我认知的需要,有自救的动力,漫长的情绪困扰终能在信任的咨询对话里解开时间留下的结节。我十分感激帮助过我的咨询师们,也十分感激我自己能坚持对自我的解救与探索。

希望这些经验能够帮助到更多的人。

希望所有被深色笼罩的人都能够获得更多的光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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