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的半岛策⑤｜合作与博弈：大国竞争背景下的朝核问题

【编者按】

随着近日朝鲜连续试射导弹，朝鲜半岛又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样子，美国拜登政府的朝鲜半岛政策也越发引人关注。朝鲜半岛问题在拜登政府议程中的优先级如何？拜登政府的半岛政策与特朗普时期相比将有何异同？朝鲜方面接下来可能会有怎样进一步的行动？美国将如何利用同盟体系应对半岛问题？中美关系又将如何影响拜登政府的半岛政策？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朝鲜半岛和军控问题研究学者组成课题组，推出研究报告《美国拜登政府朝鲜半岛政策前瞻》，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外交学人”推出“拜登的半岛策”系列文章，刊发该报告全文。

美国特朗普政府时期的半岛政策，除了极限施压之外，并没有任何清晰明确的路线图和可预见的政策指引。特朗普出于本能和商业直觉，寻求通过峰会来争取外交突破。他对朝方接受峰会邀约的直觉是正确的，但对峰会本身的政治意涵及其可能引发的后果却一无所知。美朝三次峰会的结果既未能冻结朝鲜的核导计划，也没能阻止其后续发展。相反在批评者[1]看来，特朗普通过峰会给予朝鲜某种外交承认，[2]并以重申“完全无核化”目标却让行动计划缺位的方式默认了朝鲜事实上拥核的状况。

此外，特朗普政府在朝核问题上的操作也破坏了中美之间的互信。特朗普执政第一年，朝鲜连续进行核导试验对美施压，美方不断寻求中国在联合国支持对朝决议。为了维护国际核不扩散体制以及东北亚地区的和平稳定，中国支持国际合作应对朝核问题。然而，就在朝美新加坡峰会后不久，特朗普自认已掌握对朝事务的控制权，即对中国正式发起了所谓的“关税贸易战”。“贸易战”以来，中美之间的战略互信持续下跌。美国所谓的“战略竞争”演变为制造战略对立和对华打压。

美国拜登政府上台以后将中国称为“最严峻的竞争者”，[3]美国继续将当今世界的主要矛盾界定为大国之间的战略竞争。鉴于美国仍然是当今最强大的国家，它对国际关系的这一认识将严重影响大国合作和地区议程。冷战结束以来比较有利于处理朝核问题的国际合作气氛正在发生变化。

中国认为要摒弃意识形态偏见，共同走和平共处、互利共赢之路。“我们今天所作的每一个抉择、采取的每一项行动，都将决定世界的未来。”[4]由此可见，中国充分认识到大国关系中存在严峻局面，但仍然愿为大国合作提供空间与可能。这样，美国拜登政府在其重启外交议程之际能否抓住机遇，与中方相向而行形成良性互动，将成为未来影响朝鲜半岛局势变化的重要因素。

当然，中国支持国际核不扩散，支持朝鲜半岛无核化，中美在朝核及半岛问题上有合作的可能性。但需要注意的是，朝核及半岛问题一直很复杂，即使在合作中仍充满着博弈。

首先，中美对朝核及半岛安全问题的症结所在有不同理解。美国将所有问题都归给朝鲜，而中方认为朝鲜有合理的安全关切，要解决朝核问题，需要改变朝鲜半岛乃至东北亚的安全环境。

其次，中美处理朝核问题的工具选项并不相同。中国是朝鲜半岛的近邻，地区稳定至关重要，暴力冲突不是选项，无核化将在上述前提下分阶段实现。对于美国而言，由于其本土远离东北亚，无核化目标的优先度显然要高于地区稳定。极限施压本身就是寄望制裁使朝鲜出现失衡、失序的状态，被迫按制裁方意愿进入谈判。因此，美国的极限施压政策天然隐含冲突的性质，这不仅在美朝之间，也在中美之间埋下了博弈的种子。

第三，中美处理朝核及半岛问题的指导理念可能正在表现出分歧。随着美国将其对外战略的主要目标界定为大国竞争，美国已日益明显地在透过“冷战”或“新冷战”的视镜来审视国际关系及地区和全球事务。中国到目前为止仍然反对用“冷战”或“新冷战”来界定中美关系，中国仍然希望朝鲜半岛和东北亚地区能够走出冷战阴影，解决好冷战遗留下来的问题。

因此，中美在朝核及半岛问题上的互动一直是比较复杂的过程，而美国推行大国竞争政策则将进一步增加该问题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性。出于这一担忧，未来一段时间内，有关各方在朝核及半岛问题上似尤其需要进行危机预防和管理。

首先，各方应有意识地避免采取激化事态的行动。美国应降低及改变其敌视朝鲜的政策，而朝方则要在核导及各种敏感武器的试验方面保持克制。其次，要为在半岛问题上恢复对话与合作创造条件而不是设置障碍。第三，应积极考虑疫情、自然灾害等因素给朝鲜带来的困难，给予朝鲜适当的帮助。

（本文为研究报告《美国拜登政府朝鲜半岛政策前瞻》的第四章“大国战略竞争背景下的朝半岛合作与博弈”，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课题组负责人

吴莼思，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所长、副研究员

龚克瑜，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中心副主任、副研究员

课题组成员

薛晨，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李宁，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全球治理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注释

[1]VipinNarang and Ankit Panda, “North Korea Is a Nuclear Power. Get Used to It.” New York Times, June 12, 2018, https://www.nytimes.com/2018/06/12/opinion/trump-kim-summit-denuclearization-north-korea.html; “Kim Jong Un’s Propaganda Victory,” The Atlantic, June 12, 2018, 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8/06/kim-jong-un-propaganda/562613/

[2] “President Trump sits down with George Stephanopoulous,” ABC News, June 12, 2018,

https://abcnews.go.com/Politics/ prisedent-trump-sits-down-with-george-stephanopoulous-transcript/story?id=55831055.

[3] “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on America’s Place in the World”, see U.S. White House website, Feb. 4, 2021,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2/04/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americas-place-in-the-world/

[4]习近平：“让多边主义的火炬照亮人类前行之路——在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议程’对话会上的特别致辞”，2021年1月25日，北京，中国外交部网站：https://www.fmprc.gov.cn/web/zyxw/t1848322.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