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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量26年后,我终于脱离双胞胎妹妹独自生活

2021-05-12 19:1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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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伞 三明治 收录于话题#三明治 · 短故事157个

在4月的短故事学院,小伞写下了自己与双胞胎妹妹从亲密无间,到决心学习独立生活的过程。通过她的文字,我看到了姐妹之间无可替代的亲情与友情,亦看到了亲密之中的张力和竞争。但始终,故事里流动着一种明亮而温柔的力量,让我感受到了十分美好的女性情谊。

文|小伞

编辑|恕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以不容质疑的态度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二月底的南国之都已被温暖宜人的春光包围,可随着汽车疾速地驶出第一个路口,眼前的世界霎时失去了所有颜色,周遭的嘈杂渗入耳朵里,聚拢成越来越尖锐的嗡嗡声,从我整个身上呼啸而过。良久后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口罩和脸颊被仍在倾注而下的泪水紧紧黏到了一块。

把我留在原地的,是二十六年来我第一次离开双胞胎妹妹的独立生活。

过去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她不在身边的日子,似乎是理所当然地相信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鬼话。原本我以为妹妹离去的那天只有无尽的悲伤,后来才发现恐惧的情绪占据了内心更多的空间。当两个人的生活变成了一个人的独处,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好自己的周末、如何向妹妹以外的朋友敞开心扉。

以及如何面对即将在深圳这个大城市里单打独斗的残酷事实。

01

我是在去年香港第四波疫情来临之际裸辞的,这个决定前后考虑了半年之久,它终究彻底改变了我和妹妹长期以来如影随形的生活状态。由于香港迟迟未通关,我们姐妹俩因此被迫分隔两地,我成为了一名深漂律师,而妹妹则选择继续回港攻读博士学位。

不停面试找工作的3月于我而言是惨淡无光的,所幸的是微信视频给我和一关之外的妹妹提供了彼此取暖的替代渠道。每天晚上10点是我最期待的倾诉时间,除此之外,我们也会在平时频繁地交流各自的动态和想法,这样就可以随时走进对方的平行世界里。

妹妹性格比我更活泼些,镜头里常常是她主导话题。“我跟你说哦,我听小道消息说有望6月开关,如果刚好赶在我们生日前可以过来,那就太完美了!我到时候要蹭你一顿海底捞,一顿四季鸡煲,一顿八合里,还有一顿西贝哈哈哈……”我也跟着妹妹开心地大笑,这些不知真伪的“小道消息”撑起了我们对早日见到彼此的真实期待。

我常常想起过去两年跟妹妹最开心的时光。那时候疫情还未开始、香港还很太平,我和妹妹在港岛自发建立了一个港漂社群,每周末组织一帮新老朋友参加各类文艺活动,比如看展、看电影、诗歌会、音乐节……作为组织者,我和妹妹共享着一个大脑,总能很默契地完成前后期的分工,几乎只靠一个眼神就能悟到对方想要传达的信息。

在香港工作的第二年,我们果断结束了长年的合租生涯,开始过只有我们俩的二人世界。三十平的小蜗居便有了家的味道。我们会给客厅换上都喜欢的向日葵,会在下班后点上都爱闻的柑橘味香薰,会用小音箱播审美一致的歌单,也会在吃饭的时候一起看都热衷的推理剧。

虽然新租的房子是二室一厅,可大部分时候我们仍习惯挤在一张床上,在睡觉前天马行空地聊当天发生的趣闻,直到月亮爬到窗户看不见的地方,我们才同时昏昏睡去。而只要醒着,我们就一定有说不完的话题和秘密。

同居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我们拥有了比别人大一倍的衣橱。我和妹妹从小到大养成了品味一致的穿衣风格,所有的服饰、鞋子、包包都是在经过两个人共同协商后购买的,因此完全可以混穿,给外界制造一种衣服从不重样的假象。后来为了提高外貌上的辨识度,我极力劝服妹妹不要留刘海,这至今是区分我们最容易的方式。

共享着外貌、穿着、兴趣、爱好、业余生活,我们天然不害怕任何挑战或困难,因为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危机,总有一个很懂自己的人可以投靠,心底便一直存放着只有双胞胎才能给予的安全感。

02

我和妹妹既是灵魂伴侣,又是最亲密的家人,二十六年的共同成长经历早已使妹妹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妹妹”这个称谓,我却是从来不认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因为“躺枪”才无奈当了一辈子的姐姐。

我和妹妹仅仅相差2分钟,这个速度在同卵双胞胎里算是小概率事件。按照原计划我们本应顺产出生,但由于妹妹的头太大,卡住出不来,才临时改成了剖腹产,结果就是我反倒成为了第一个被抱出来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小插曲,长大后妹妹经常表现出更像姐姐的一面。

小时候我因为比较调皮,总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每一次妹妹都像比我年长很多的大姐姐一样,对我悉心照料、关爱有加。我记得有一次骑单车载妹妹回家,途径一个很陡峭的大斜坡,我自以为能把控好速度,结果在斜坡尽头碰到了一辆摩托车,右腿近膝盖处瞬间被蹭掉了一块肉,整条腿血流成河。妹妹哭着骑车把我送回了家。她在几十分钟内联系了爸妈、买好了消毒水和纱布、还百度了怎么处理伤口,一边鬼哭狼嚎,一边心疼地责怪我如此大意。

在无数加班到凌晨才回家的深夜,打开家门总能看到妹妹特意在餐桌上给我留的小零食,有时候是一杯酸奶,有时候是切好的水果,让我疲惫的身体立刻又在这些细微的温暖中重新找到力量。

可是,做双胞胎也是有代价的。比如,我们从来到这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就注定要活在被拿来比较和评价的命运里。“妹妹重一点哦,姐姐好像比较爱哭,妹妹的眼睛比姐姐圆……”帅气的接产医生和一众年轻的护士姐姐对着两个婴儿指手画脚地议论着,我在一片嘈杂中哭得更凶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可以被拿来对比的指标越来越多,除了外形,还有才艺、记忆力、理想、性格,甚至朋友数量。爸妈也是第一次当双胞胎的父母,他们很努力地维持着我和妹妹之间微妙的平衡关系,只要听到外人评价起谁比谁厉害,爸妈下一句一定会帮“没那么厉害”的孩子补上一句夸奖。

上了幼儿园后,爸妈的早期教育逐渐显露出缺陷。离开了父母,我和妹妹得学会自己处理姐妹间无处不在的竞争。刚开始一切还是很美好的,因为双胞胎的关系,加上我和妹妹小时候性格活泼,嘴也甜,在入园的第一天就成了人见人爱的无敌组合。我们很早就尝到了双胞胎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光环效应,幼儿园里大大小小各种表演和比赛,我和妹妹总是主角名单中的第一人选。

到了我们念大班的时候,区里举办了一场很隆重的故事会比赛,每个幼儿园只能派出一个代表参加总决赛。我和妹妹自然是pk到最后的候选人,但最终不得不面临姐妹间“互相残杀”的尴尬局面。幼儿园的老师似乎也是第一次应对这么棘手的情况,他们背着我和妹妹跟父母讨论了一番,最后给出了皆大欢喜的方案——由我代表幼儿园去参加比赛,而妹妹则作为领舞,参与元旦晚会的彩排。

妹妹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意。我那时候为了准备比赛,常被老师留下来练习到很晚,妹妹只能百无聊赖地在隔壁教室等我,回家的路上她一句话也不说。我们之间的冷战一直持续到故事比赛结束,我的成绩并不好看,甚至没有进入前三。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幸灾乐祸,妹妹终于主动打破了沉默,故作轻松地对着我说:“恭喜你,第四名已经很不错啦!”

这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那时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会对这种小事斤斤计较,但很快,我也在她的位置上体会到了“被比下去”的痛苦和不甘,而我对待相同处境的表现,远远不如妹妹理性。

03

一场从口角到动手的争执,事后作为黑历史被录入了高中母校的回忆录。

我和妹妹在同一所高中的不同班级,但因为都选择了文科,平时的较量体现在每一次模拟考的年级排名,而揭晓成绩的那天我们总是心电感应地体会着双份的焦虑和紧张。

妹妹在离高考最近的一次模拟考中超常发挥,拿到了全级第六名,而我不进不退,仍在十几名处徘徊。在我们学校,文科的全级前十可以闭着眼考进广东最好的中山大学,妹妹因此一跃成为父母和老师们的新宠,被赋予了极高的期望。

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我坐在如火炉般闷热的教室里,不经意间看到走廊上历史老师正和妹妹谈话正酣。虽然隔着玻璃听不见谈话的内容,但老师的一脸慈祥、妹妹的一脸羞涩已清楚明白地为我搭构了这次谈话的大致内容,而眼前的这道玻璃窗则暗示着,我没资格分享妹妹的那份快乐。

很快我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当天晚自习恰好是历史老师值班,她把我叫到了走廊上,问我最近学习上遇到了什么困难、下一步有何复习计划。我一直祈祷着这个对话可以就此结束,但该来的还是来了,历史老师在最后一刻调整了语气,拍拍我的肩膀,以非常长辈的口吻提了一个我最不愿听到的建议:“你妹妹很有希望冲中大以上的学校,你得多向她请教一下上次考试的心得,你们姐妹俩争取一起为学校争光。老师相信你一定也可以做到!”

我就是听不得这个“也”字,它让我感觉自己只配做个追光者,而妹妹则是那道耀眼夺目的光。

那是我整个高三印象里最闷热的晚上,成群的飞蛾正围着头顶惨白的灯管愚蠢地绕圈。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神情回到座位上,刚一坐下,大颗大颗的泪珠迅速就把桌上的试卷濡湿了一大片,悬空吱呀乱叫的大吊扇把心情撕扯得支离破碎。

终于熬到了晚自修课间,我和妹妹约好了要来操场散步。可是这天晚上气氛异常诡异,我们全程无话,妹妹低着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心中的沸点终于在跑道一个拐角处燃烧了起来,我冲着妹妹恶狠狠地喊道:“第六名的尖子生,这下你高兴了吧!”

妹妹愣了半秒,摊开手苦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什么叫就知道!你就等着看我的好戏对吧?好!那我们各考各的大学,我想离你越远越好!”我已经失控了,完全是赌气地撒泼。

“你可以不要这么无理取闹吗?你上一次也比我高分啊!我有像你一样发酒疯吗?神经病!”妹妹也不甘示弱,用词比我还难听。

我立刻抓住这几个关键字,发出致命攻击:“好!我就是神经病!我不配做你姐姐!你不应该有一个神经病的姐姐!”我还没说完,就感觉手臂上热辣辣的,眼前妹妹的手还举在半空,就在几秒前,她竟然对我落下了重重一拳,着力点立刻红了一大片。

我们的争执引来越来越多同学的围观,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我们还站在原地对峙着,谁也不肯妥协一步。空旷的操场上,看着眼前这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愈发面红耳赤,我突然想不起来最开始为什么而争吵。

这次火药味十足的骂架最终在级长的劝告下画上句号。父母闻讯后严厉地批评了挑起事端的我,“双胞胎姐妹间哪有绝对的公平!”父亲在训诫中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父母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教育中埋下的地雷。从此以后,他们不仅不再刻意保护我和妹妹的自尊,反而不时敲打两个女儿,让我们明白“世界上没有两片叶子是一模一样”的道理。

所幸的是我们高考分数仅相差四分,这避免了一次更激烈的冲突。但这对父母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们担心我们在同一个大学里会继续开展军备竞赛,于是提议让我们选择不同的专业。妹妹一直热爱写作,她主动提出要报中文系。虽然我也喜欢写东西,但一想到这次选择极有可能帮自己摆脱再被妹妹比来比去的厄运,我毅然决然地选了法学专业。

当初的这个选择似乎逐步见效,我们很快适应了各自的赛道,分别加入不同的社团和组织,参加不同的比赛,接触不同的朋友,面临不同的考试和压力,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大学时光。

虽然教育模式改变了,但二十几年的明争暗斗早已深入骨髓,事实上,我还是从前一样,不曾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与妹妹一比高下的机会。尤其在“爱情”这个敏感话题上,我们之间频频爆发更持久更激烈的战争。在那些失控的夜晚,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太想霸占妹妹,还是单纯嫉妒她所拥有的幸福。

04

我和妹妹几乎无话不谈,除了感情生活。大概因为任何一方谈了恋爱都会影响我们原有的相处模式,比如大大压缩了与彼此在一起的时间。这个隐蔽地带成了我们唯一不对对方开放、也不允许任何刺探的禁闭岛。

作为双胞胎,虽然我们的想法总能高度同频,但桃花运永远错位发生。

小学的时候我所在的班级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受到不少男同学的青睐。从四年级开始,关于我的绯闻就从未停过,有些只言片语传到了妹妹那里,她一定义正严辞地帮我辩护一番,警告周围同学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有一年平安夜,应该是五年级,我在抽屉里翻出了一张雪白的圣诞卡片,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圣诞节快乐”。打开扉页,密密麻麻的情话爬满了卡片的每一处角落,以当年一个小学生的视角来看,那些内容热烈而露骨,落款处是一句笨拙的承诺:珊,等我,未来娶了你之后,就给你送大钻戒。

我红着脸把卡片塞进书包,回家的路上露出了不该有的小雀跃。这些都没能瞒过妹妹的眼睛。当晚趁我练琴的当口,她竟偷偷打开了我的书包,一字不落地把卡片上的内容读了一遍。我既羞又恼地跟妹妹大吵了一架,“再也不过问对方的感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我们正式确定为双胞胎第一守则。

到了初中,桃花轮流转,因为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我只是隐约听说妹妹和同班的男生有暧昧的举动。

初二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听到了妹妹惊天动地的嚎哭声,间歇夹杂着妈妈严厉的怒吼。我赶紧跑回家,妹妹和妈妈正站在餐桌的两侧对峙,地上躺着一部粉红色的小灵通。

我立刻认出了这台小灵通的主人。初二下学期妹妹曾怂恿我一起到小夜市里买手机,用的借口是可以一起玩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这两款游戏当年十分盛行,所以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拿着新年收到的利是钱,我们如愿买了两部二手小灵通。妹妹毫不犹豫地挑了个很少女的粉色,我担心太显眼会被发现,就选了最普通的黑色。原本,我对这个和我一起偷买手机的玩伴抱有极高的期待,可没过几天我就发现自己上当了。妹妹买手机的用意根本不在贪吃蛇上,而是为了与她的初恋小男友甜言蜜语。

妹妹从不跟我提及这段感情,但她的成绩肉眼可见地直线下降。好几个晚上,我从上铺下来去厕所,迷迷糊糊中看到下床的被子发着微弱的光。再后来妹妹更加明目张胆地在我身旁捣鼓她粉红色的秘密武器,我用余光可以瞥到些五颜六色的文字,转过头来,正在打字的妹妹双颊绯红,嘴角挂着娇羞的笑容。

我很快便见到了妹妹的小男友。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周六下午,爸爸妈妈一起去游泳了,妹妹来例假身体难受,我被安排留在家里照顾她。突然,窗口下有男生吹口哨,妹妹连拖鞋都没穿就奔到了窗户边,跟下面的人热情地挥手。事后我才知道,那个身高1米8、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男生,就是妹妹的男朋友。听说妹妹不舒服,他专程去买了杯热奶茶,千里迢迢送到我们家楼下。

柔软的阳光卸下了一身重量,如同一股清风般从纱窗外流淌了进来,斜斜地在我们房间的地板上汪出一滩金色的波纹。在这金碧辉煌的水面上,倒映着妹妹垫起脚尖挥手的背影,不用想,此刻楼下的男孩一定正背着光朝妹妹温暖地微笑。这一幕深刻地印在我脑海深处,启蒙了我对美好爱情的原始想象。

可在中考来临之际,妈妈必须打破这些看似美好的幻想。在妹妹早恋了一年又46天后,这段感情因双方父母和班主任的干涉而被动告终。

05

妹妹在高三结束后又经历过一段很短暂的“渣男“之恋。“渣男“是她高二分班后的班长,我们班就在隔壁。那时候我和妹妹戴着同款眼镜,留着同款发型,虽然如此,妹妹还是很生气“渣男“常把我俩认错,我也很不爽总是莫名其妙被摸头杀或从后面一把抱住。

“渣男”大概从来没有对妹妹真正上过心,连屏蔽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在朋友圈上官宣劈腿。妹妹虽然表面上跟我说她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能感受到她那段时间的超低气压,话也说得明显比平时少了一倍。被分手的一周后,妹妹好像重新找回了状态,有一天她很严肃地看着我,用一种不容分说的语气定下了双胞胎的第二守则:凡分不清我们俩的男生,一律不考虑。

再之后妹妹单身了较长一段时间,直到大三结束。等我终于从漫长的司法考试中解放出来,才知道妹妹又和初恋旧情复燃。截至目前,这段恋情再也未曾撼动过。

我倒是很幸运,从来没有遇见过傻傻分不清我和妹妹的男生。但从大学开始,我的几段感情都以“性格不合”夭折在了自己手里。特别是妹妹和初恋男友二次恋爱后,我经常无意识地把自己的男友和妹妹的男友放在一起比较,会因为自己的男朋友不够暖、不够细心而大发脾气,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伤及自尊的气话,比如“你能不能学学我妹的男朋友啊”。

前年情人节,妹妹男朋友送了她一副AirPods耳机,我从当时的男朋友手中收到的礼物却是一瓶廉价香水。因为这件事情,我给男朋友摆了一连好几天的脸色,他终于在我各种旁敲侧击、软磨硬泡下补送了一副一模一样的耳机。我那天超级开心,主动提出请妹妹吃饭,顺便把这个跟她旗鼓相当的礼物大肆炫耀了一番,内心有一种打了胜仗的快感。

只是,无止境的比较使我很难专心享受一段爱情,我总觉得妹妹的男朋友是最好的,我也应该拥有同等质量的幸福。

虽然我严格恪守着“不过问妹妹感情”的原则,可时不时总会有我们共同的朋友发来截图,无心地跟我分享着妹妹在朋友圈里秀的恩爱。我发现妹妹有很多朋友圈内容都屏蔽了我,虽然我们之前有过约定,但我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生气,不甘心成为最后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于是,我开始频繁偷看妹妹的信息。她发现后会经常把手机带在身上,但我还是能找到很多机会满足自己的偷窥欲望。在那些炽热的文字中,我也看到了妹妹对男朋友抱怨我的控制欲,以及他们俩积极帮我牵线的谈话。这些都让我感觉妹妹似乎极力想要摆脱我这个“累赘”,去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出于赌气,我一边羡慕着妹妹的爱情,一边却又对此不屑一顾。我明确跟父母表示,我想找的伴侣一定不能像妹妹男朋友那样,虽然是暖男,却没有太大的事业心,可能这辈子也就安安稳稳过个小日子罢了。妈妈听到这直接一泼冷水浇过来:“你的前男友不就是有野心吗?但你还不是嫌弃他不如妹妹男朋友贴心……你啊,别老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这四个字如同楔子般深深压在了我的痛穴处。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也不一定换来跟妹妹一样的幸福。而这么多年里,我疲于追赶她的脚步,一次次靠近,又一次次不甘心仅止于此,在超车未遂后反倒留下满腹遗憾,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这个问题背后还折射出一个更可悲的事实:相比于了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好像一直更关心妹妹拥有而我还没有的是什么。二十六年的成长经历皆如此,我拼命地去追求和妹妹的“一致性”,一旦发现难以追平,就渴望与妹妹走相反的极端。这种心理,使我常常忽略了作为姐妹本应有的相互扶持,却无限放大了生活中一些原本并不存在的矛盾。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下定决心裸辞。我必须暂时离开妹妹的生活圈,学会与自己独处,在没有妹妹的城市里,找回丢失了二十六年的自己。

06

今年春节,妹妹带男朋友见了父母,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基本确定,全家族的焦点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的感情生活上。放在过去,我可能又要无比焦虑地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中,但这一次我却异常平静,因为我脑海里装着自己的节奏,我要一步一步靠近属于我的生活。

年后妹妹送我去深圳,帮我把新租的小窝布置好,隔天她就要过关去香港读博了。当晚我们在亮起了暖黄色小灯的房间里促膝而坐,眼睛里清晰地照见了彼此。妹妹突然提起小时候妈妈曾让我们自己选两支同款不同色的手表,我为了跟她抢绿色的表带不惜在家里大吵大闹,结果把邻居都惊动了。“你总是这么斤斤计较”,妹妹开玩笑地说道。

“对啊,你也总是吵不过我就动手。”我补充了故事更多的细节——妹妹在眼看绿色表带归我所有之际,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说到这,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们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且愉悦。

不知不觉间我们竟然聊了两个多小时。从房间的窗户往外看,深圳福田区最繁华的CBD尽收眼底。妹妹看着这些与她距离遥远的热闹,嘱咐我一定要每天跟她视频通话。

我们互道了晚安,像在香港那些平凡的深夜,一起沉沉地进入梦乡。

作者后记

虽然我热爱写作,但这是我第一次把妹妹放进故事里。以妹妹作为题材是一次既新鲜又困难的尝试,可能因为觉得她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吧,下笔的时候总不知该如何说起,也不确定把这些心里话全盘托出是否“背叛”了姐妹间该有的亲密无间。

出乎意料的是,文章完成后我心里有一种莫大的安慰和释然。26年的成长中,因为大部分时间有妹妹的参照和陪伴,我时常看不清真正的自己,总是在比较中去向往一个虚拟的目的地。从这个意义上说,写出这篇故事等于解救了我的灵魂,使我真正地有一种重生的快感。

感谢三明治耐心又专业的指导,我想,我还会继续把故事写下去,一定会的。

原标题:《较量26年后,我终于脱离双胞胎妹妹独自生活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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