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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大自然,谁会花一整天时间来欣赏干草耙和不吃毛茛的奶牛

2021-05-12 19:1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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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报

今晚的夜读是一场亲近自然之旅。《干草耙,羊粪蛋,不吃毛茛的奶牛》是一部散文体、日记式的自然文学作品,是作家约翰·刘易斯-斯坦普尔“自然写作三部曲”的第一部, 作品文字质朴且充满亲近感,紧贴大地,语言优雅风趣,充满诗意。

他在一片英格兰牧场上生活了一年,从1月到12月,他观察和记录着牧场上的所有生命,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它们贯穿整个故事,是这本书真正的可爱主角。

怒卷的云层笼罩大山,这片地陷入暴风雨前的黑暗。

植物亮闪闪的戟状叶片(上面有难看的小黑点)已经在树篱中出现一个月了,但现在……生殖器状的棕色肉穗花序肿胀。树篱中的暴露狂。温暖的日子即将到来,摇蚊会被肉穗花序的肉质气息引诱过来,从诱人的外层佛焰苞偷看,然后被困其中。摇蚊为看不见的花朵授粉,使其秋天结出迷人的橙色浆果。夜间佛焰苞松开,摇蚊才可以脱身。这种植物的块茎曾被做成春药,在约翰·黎里1601年的剧作《爱情变形记》中,一位人物说:“他们吃了苏醒的知更鸟,已经无法为爱而眠。”

该植物在中世纪时用于壮阳的效果无从考证,不过,它的根部经处理烘焙后可制成粉出售,被称作波特兰西米,即“色列普茶”的主要成分,在咖啡和茶出现之前,这是深受工薪阶层欢迎的饮品。吉尔伯特·怀特记录道,冰天雪地的日子里,鸫鸟食用这种植物的根,不少鸟类还会吞食其浆果,尤其是雉。但没有哪种动物会碰它的叶片——受损的叶片会分泌出氢氰酸。

点点滴滴的雨水在草叶上停留、闪耀、附着。它们比那只在草茎上踉踉跄跄、落下、继续爬、又落下的青铜色甲虫要强多了,这甲虫无论如何都停不住。一只孔雀蛱蝶在春日里颤动的空气中飞舞,飞到草甸碎米荠上采蜜。采食的时候它展开双翅,炫耀身上夺目的眼点。这双眼睛俯瞰着草地,却只是虚张声势吓唬捕猎者的小伎俩——这是在模仿大鸟的眼睛,效颦飞鸟大怪兽,以假乱真。三色堇般的孔雀蛱蝶悠闲淡定,丝毫不受鸟儿们影响,居然还挑衅地停在一块石板上取暖。

树篱中,鸟儿来来往往,都在筑巢。苍头燕雀。大山雀。蓝山雀。知更鸟。此时它们还是倾向于在树篱隐秘的深处安家——叶片还不够茂密。我发现,它们最爱的建材是来自草地的干草茎。鸟儿们筑巢,不动声色地将这片地与树篱联系起来。榛树皮好似女性光滑的肌肤,反射着流光。

我不是这片地里唯一的劳作者。在林子农场排水沟边杂乱的草丛中,有三座黄毛蚁的小丘。虽说蚁丘的年龄只能靠估算,却也不至于模糊到毫无参考价值。黄毛蚁挖土,每年可以带出约1升弃土,形成小丘。排水沟边上的蚁丘约有5年了。河岸地有座蚁丘,已经20年了,夏日,有翅蚁从中飞出开启旅程。河岸地最陡峭的那段,蚁丘实在太多,都渗水了,泥土像是煮沸了似的。

没有哪里的泥土会比黄毛蚁丘的更细腻了,它们会把泥土中每一个颗粒都挖出来,然后由工蚁搬运至蚁丘顶部,石头和残渣一点不留。寥寥几根草从光秃秃的泥土穹顶上长出来,就像德高望重的牧师头顶那寥寥几根发。

蚁丘位于地面,可以晒太阳,所以蚂蚁把它当作产房和育儿室,甚至会穿过蚁丘网络通道将卵运到最暖的一面。不幸的是,泥土细腻、地势抬高的穹顶难以抵御捕猎者。瘦瘦的母獾春天翻土时有时会拆开河岸地的大蚁丘,疯狂抡打,寻找幼蚁,要是能找到蚁卵就更合心意了。不过,这次袭击草地上蚁丘的不是獾——损伤不大。罪魁祸首是一只绿啄木鸟,它把喙扎进蚁丘,穹顶毁了一半。本着科学求证的精神(也算是恼人的流氓行为吧),我向被破坏的泥土一铲一铲挖下去,每次几英寸,慢慢逼近洞室和通道。刚开始我下手过于草率,后来不得不慢下来,像考古学家那样。蚂蚁自己就会麻木不仁地挑出被破坏的卵,好像屋子被金属片粉碎是家常便饭。

我终于收获了。在一个约十便士大的地下室中,我发现了一群晕晕乎乎的灰色蚜虫。这是蚂蚁的俘虏,用来“榨取”含糖物——蚂蚁会收集它们分泌的“蜜露”。蚜虫本身则以地牢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植物根系为食。这些蚜虫都是选择性繁育的,如此集约化管理,农产品生产商肯定都会嫉妒不已:这间屋子里的小群蚜虫很可能都是精心培育的“高产蚜虫”,即,昆虫版高产黑白花奶牛。

到4月12日,细辛叶毛茛开出明媚的花朵。在这样的夜晚穿过草地,就像穿过一片星星地。

花朵越来越密,绽放越来越快:在小树丛中,第一批欧洲蓝钟冒出来了;同一周内,树篱下一棵异株蝇子草也冒了出来,孤独不安;那里还悄悄长出一株繁缕。

摇蚊在渐暖的空气中跳着华尔兹。地面温度已经稳定在6摄氏度以上了,这是草类生长的基本条件。要绿草长高,还要满足另一个条件——10至15小时日照,不同牧草品种所需时长不尽相同。

夜里站在这片地中央:好像有人把云朵搅成了牛奶布丁。

我坐在引人哲思的河岸边。在树木掩映的寂静水潭上游,一只河乌停在一块大石头上。这种鸫鸟像是煤堆里捞出来的金丝雀。艾斯克利河纯净无比,有充足的甲壳纲动物、虫子和鱼类,所以许多河乌在这里生活,草地边的200米河段为一对河乌夫妇供应日常所需。站在石头上的是雄鸟。我知道他看见我了,因为他正在“点头”——在水中上下浮动,炫耀胸口那片令人惊艳的白色。这是鸟儿对捕猎者发出的信号,警告捕猎者已被发现,甭想偷袭。

这鸟儿潜入水中。别看它外貌同乌鸫差不多,动作却优雅得出乎意料。它衔起一条扭动的杜父鱼。杜父鱼之死非常血腥,被一把揪住尾巴,脑袋狠狠砸在灰色的大石头上。

等猎物像块石头那样纹丝不动了,温文尔雅的河乌把它翻过来,先吞下鱼头。他拍了一下翅膀,向下游流过鹅卵石的清冷浅水飞去,然后河畔漫步,密切关注水中动态。它猛地把喙扎下去,一条石蛾幼虫就出来了。河乌衔着蠕动的猎物,绕过河弯飞走,飞向岸边铺着苔藓的巢中,它要把石蛾幼虫从粗糙的皮里挤出来,喂给嗷嗷待哺的宝宝。

我们搬来的这五年里,这对河乌一直住在砂岩裂缝中的那个巢中,四周榆木根系环绕。据我所知,这个鸟巢,河乌已经用了几十年,甚至可能有百年或更久的历史。这种鸟看重传承,世世代代用同一个巢。

四月:绿色之月,万物转绿之月,所有植物蓦然间长出叶片,繁茂生长。蹲在河岸地树篱边上,水平望向河流,这片地好像长高了2英寸。实际上,我的目测误差不大。我带了尺子,在过去两周里,春意盎然,草长了1英寸。身后的河岸地里,母羊和羔羊正在饱食丰美的绿草,倒下的榆木树干上,小羊羔欢脱地玩着占地为王游戏,榆木树干像根被扔掉的狗骨头,30年来无人费心挪走。

因此,卧倒的榆木上有大群甲虫栖息,这就是不劳而获的环保成效。狐狸一直都来这里挖甲虫,门边草丛里的粪便上,鞘翅反射出残阳的点点光芒。片刻后,聚在一起享用晚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母亲分开的羊羔恍然大悟,凄惨地叫了起来。整座山谷的羊羔都发出了呼救信号,山中回响。

维多利亚时期的博物学家W.H.赫德森春天时会找一整天的时间来赏芳草:“漫长的冬日过去,再次因它心生喜悦,让它滋养心灵……只要能看到它就好。”

白腰杓鹬长24英寸,向下弯曲的喙长得令人难以置信,这是一种体形较大、非常特别的水鸟。但它一进地里,却像施了电影特效魔术一般消失不见。我调整了几次望远镜才找到雌鸟,它正在拖一团干草。雄鸟已经从距树篱20码远的草丛中挖了一块凹地,他的DIY做工粗糙,自己可能觉得凑合,但要是叫夫人瞧见,大概就说不过去了。

两天后,雌鸟就紧紧压在蛋上了。为了方便日后定位这个鸟巢,我在它正后方的树篱上系了一块白布。

我喜欢在远处树篱底部观察,那是一个4英尺的等腰三角形,有倒下的榛树、蔓生的荨麻,还有乘凉的羊群。每片地都需要一片无人打理的角落。尽管我可以透过地里腐朽的榛木望穿整片地,但坐在这偏僻的角落里最容易瞬间发现美,美的瞬间。

榛树屏风引人聚焦近物。欧活血丹散发出一阵止咳药水的味道;盘旋的黑蝇很小,几乎看不见,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总是记不住。榛树洁净的小枝闪着光,蜿蜒的常青藤向上盘出完美的螺旋。紫色的犬堇菜(由于没有香味,它被加上了“犬”这个不友好的修饰语)弥漫着异域风情;葱芥的淡绿色尖塔越来越多——叫它“杰克的豆茎”应该更合适。但只要揉搓一片叶子,你立刻就会明白它为什么叫“葱芥”。你是否停下脚步观察过,蠼螋尾钳的曲线多么完美?你是否留意过,蠼螋的躯体多么像琥珀?你是否注意到,紫罗兰步甲虫背后闪耀着彩虹般的色泽?

我把自己锁在这里,但透过树枝栏杆和跳跃的光点,我还是察觉到狐狸了,因为行动必然会让捕猎者暴露自己,自然也会让这场游戏暴露。狐狸明白白腰杓鹬就在地里某个地方,它专心致志地站在那里,嗅闻,凝视。白腰杓鹬一动不动。狐狸既没看见白腰杓鹬,也没嗅到白腰杓鹬。大步走开,一脸不快。

早上和爱犬走在地里,我在口袋里塞了张纸做笔记:“南边报春花越来越多,黑顶林莺唱起歌,叽咋柳莺也在唱。”夏季迁徙来的第一批莺科小鸟已经来到地里。叽咋柳莺不做停留,继续前行。黑顶林莺在河岸树篱顶上歌唱,我不禁心生喜爱。黑顶林莺歌声复杂多变,充满生命的愉悦之情,这一切都被法国作曲家(兼鸟类学者)奥利维埃·梅西安完美地捕捉下来了,他在歌剧《阿西西的圣方济各》中将其用作动听的个性化符号。梅西安写道:“每个音我都要配和弦,才能转译出这种独特的音色,欢欣鼓舞,和声色彩丰富。”

黑顶林莺被称作“北方夜莺”,名副其实。尽管如此,这种鸟儿的报警声却是粗糙的“塔克”声,像两块鹅卵石碰在一起。整个夏天,黑顶林莺都会冲我、冲绵羊、冲一切发出“塔克”声,听起来像水龙头在漏水。

小树丛里欧洲蓝钟竞相开放,在地上铺了一层蓝雾,酸模属植物、细辛叶毛茛、五叶银莲花(凋谢中)织成一块完整的地毯。草地鹨从栏杆立柱上飞起,振翅飞到20米的高空,直到接近小栎树的树梢,那“甜甜的甜甜的甜甜的”小曲儿唱得更快了。随后它半张翅膀紧张地降落,发出不着调的啭鸣。这像是在为插嘴道歉,隔壁云雀唱得正欢。但我还是很能理解的:我的口哨也吹不成调调。

接着下雾了,灰色笼罩小径,笼罩小径延伸的远方。

现在,许多草甸碎米荠都开花了,就像夜航时向窗外望去,高空俯瞰乡间小村庄一样,万家灯火。家燕飞来觅食,掠过的不再是一片绿海,而是闪耀的草地花海。野勿忘草那令人惊艳的黄眼睛镶嵌着蓝边,闪亮登场。野花遍地的日子来了。

四月来场雷阵雨?勉强可以接受,这湿漉漉的月份将尽,只要不是暴雨,我都能接受。所幸,托马斯·哈代那黑暗中的鸫鸟歌声欢快,毛脚燕也在接骨木枝头唱着歌。也许鸟儿知道好天气有望到来。这片地已被浸透:水足有1英寸深。每逢此时,农人们便会苦苦开玩笑说,在坑里种水稻吧。两只秋沙鸭落在河面上,提醒我现在是水的世界。

应季的天气没能如约而至,走走停停。

内容选自

《干草耙,羊粪蛋,不吃毛茛的奶牛》

作者:约翰·刘易斯-斯坦普尔

译者:徐阳

出版社:低音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稿件编辑、新媒体编辑:袁欢

配图:摄图网、书中插画

网站:wxb.whb.cn

邮发代号:3-22

原标题:《初夏大自然,谁会花一整天时间来欣赏干草耙和不吃毛茛的奶牛 | 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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