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国内思想周报 | 谁之大学:从厦大限流门禁到中大草坪禁令

澎湃新闻记者 普芮
2015-12-21 10:45
来源:澎湃新闻
思想市场 >
字号

中大草坪禁令再引热议:大学草坪究竟应用来休憩玩耍,还是用来观赏?

广州中山大学礼芳堂及大草坪。 东方IC 资料图

上周,中山大学关于“草坪禁入”的规定引发了舆论热议。

事情的导火索为12月11日,该校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的王进教授带着2015级博士生到草坪上课,遭到学校保安“驱赶”。王进在接受北京青年报采访时描述:“保安就过来赶我们,说学校规定不允许上草坪,如果我们不走,保安就说要开草坪的浇水系统赶走我们。”

当天,中山大学保卫处通过微博ID“平安中大”称“校园不能成为随意嬉闹的公园和乐园”、“校园应该高雅有品味”。

12月12日,微信公号“中大精神”的一篇名为《中大草坪问题是文化之争》的文章在朋友圈刷屏,作者正是王进。在王进看来,校园里再高雅不过的是随处可见坐在树下读书的学生,围坐在草地上上课、讨论问题的老师和同学,倚偎在一起弹着吉他、唱着歌的情侣,和在草地上打滚、吹泡泡、放风筝的孩子。“没有了这些东西的校园是不高雅、没有品味的。”

双方显然在“何为高雅有品位的校园”方面,具有不一样的理解。

新京报发表的文章《中大草坪,为何“橘在淮北则为枳”?》指出,西方草坪文化的兴起,与中世纪封建领主和教会神父坚信《圣经》伊甸园中绿草如茵、无边无际有关。那么,按照伊甸园理想做出的草坪,想来是供老幼妇孺在上面嬉戏玩耍、读书小憩的,而不是供大家观赏之用的。

事实上,这并非中山大学的“草坪禁令”第一次引发关注。据广州当地媒体报道,中大于去年4月制定了《中山大学校园管理综合治理暂行办法》(讨论稿),其规定“谢绝嬉戏打闹、逗弄儿童、在草地上休闲纳凉和游戏娱乐等行为”成为学生热议的焦点。接着在5月份,该校校长办公室正式公布《中山大学关于印发〈中山大学校园管理综合治理实施办法(试行)〉的通知》,在讨论稿的基础上做了一定程度的修改,对原规定予以保留,并特别加上了“不得践踏草坪”的用语。

王进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坦言,自己去草坪上课前就知道保卫处的“草坪禁令”。“以实际行动进行抗议啊,希望能产生示范效应,大家都去草坪上课,草坪禁令就很难执行了。”这是他的第一次“抗议”。他还提到近期亲眼在中大北门目睹了婴儿推车也被学校禁行。“永芳堂前的广场从来都是小孩子玩的地方,现在保安也不停地驱赶带小孩的老人、推着婴儿车的人。”他显然对大学校园的开放性不足,有所不满。

在王进看来,“大学是全社会的,正因为城市绿地少,大学才更有责任向公众开放,这是大学的社会责任。不文明行为可以制止、可以教育、可以以身作则。”

对此,一位不透露姓名的中山大学保卫处工作人员认为,“大学秉承着‘开放’的理念,杂七杂八的人都会进来……他们对学校文化的‘侵犯’,直接导致了校内师生无法享受‘大草坪文化’”。他还表示,“据我所知学校的发展方向,就是想让学校成为一块尽可能远离俗世的净土,我们无法做到像美国那样,荒郊野岭开个校园,直接免去了很大程度上游人的‘骚扰’问题,也因为自身文化和规划的约束,无法直接把学院插在小区里,所以只能一步步地来。这对于现阶段校内师生享受公共空间是不好的,但被‘棍棒’打的次数多了,有记性了,你才不会肆意践踏草坪,也才能让大学文化逐渐渗透到市井之中,才能让校内师生更加自由地享受校园的清新。”

显然,并非所有的师生都赞同在草坪上上课。据北京青年报,该校2011级哲学系的魏同学表示:“草坪开放是好的,但弊端也很多。”他认为,很多人在享受校园美景的同时,并不知道如何保护这种美好。“比如,常有一些人推着婴儿车来永芳堂前的草坪晒太阳,人走之后,草地上一片垃圾……这些校外人士对我们的困扰是我亲眼所见的。”

该校中文系研二的徐同学说,禁止进入草坪一来为学校节约了维护费用,二来也能维护校园环境的整洁和纯净,“中大有很多草坪,这么多大草坪在国内高校可能是难以见到的,它们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很美观。”

对于“踏进草坪”对草坪环境的影响,王进认为垃圾可以清理、人数太多也可以调节。

但他最终认为,中大草坪问题不是园林绿化的问题,其实质是文化之争。“凭什么保卫处可以把他们的‘高雅有品位’的标准当作是唯一标准,在校园里强制执行?而我们大家就必须接受和遵守呢?”他还提出“文化的分歧不能靠强制来解决,而只能靠沟通,先从有共识的地方开始。”

这一争议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不久前的厦大门禁之争。11月7日,专栏作家贾葭在网络发表了《花20块钱进门的大学永远不配一流》一文,写自己游览厦门大学遭遇“限流”,即便愿意刷身份证也无法进入厦大;而另一边,学校保安放任各种“黄牛”收钱,通过翻墙、带路等手段进入校园。他还提及北京大学等高校也搞刷身份证入校措施,“大学凭证登记进入,我坚定地认为这种所谓的管理严重违背了大学精神,是对大学的戕害。”

贾文迅速引发厦大校友的批评与辱骂。甚至有人在百度贴吧发帖称,“我觉得我们应该在校门口立个牌:贾葭与畜生谢绝入内!”学生支持限游的立场,主要是认为学校的首要功能是教育,然而紧邻知名景点南普陀寺的厦大校园也被当做了配套景点,游客的参观和某些低素质不文明行为已经严重打扰学生的安宁。

由此可见,大学的正常教学秩序与国民的参观权利之间,大学的“公共性”、“开放性”与教学环境的品质要求,如何在技术上做平衡,势必在长时间内成为持续被探讨的问题。

《弟子规》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走红?

首届“亲近母语——儿童传统文化教育论坛”之对话现场:关于《弟子规》和经典诵读。

《弟子规》又在上周成为搅动舆论的热点话题。

这缘起于江南大学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明清文学与文化的学者黄晓丹在首届“亲近母语——儿童传统文化教育论坛”上的讲稿,发表于新京报书评周刊,题为《<弟子规>的传播是场骗局?》。

黄晓丹首先用各种历史资料解构了“《弟子规》在古代是贤人君子们少年时代的启蒙读物”这一广泛被传播的错误说法。

《弟子规》的作者李毓秀,是清代山西绛州的一位秀才,因为没有中举,也没有其他学术或政治上的成就,同时代人对他的记录很少。从相关论文的研究中可知,《弟子规》在作者死后一百多年才被人们注意到,且《弟子规》的出版其实是在鸦片战争之后,是近代的事。所以某些宣传中说“古代出现了那么多贤人君子,写下那么多唐诗宋词,都是因为古人从小读《弟子规》”是不合适的。

黄晓丹还在《四库大系系列数据库》9153种书里,检索《弟子规》,只找到两条文献,以此说明它真的没有很广为流传。并且《弟子规》在最初的使用环境是祠堂、茶馆、书馆,使用对象是干完农活的成年人——这说明其适用范围是社会下层;其中对儿童的童真童趣没有一点欣赏的意味,因为本来就不是专门写给儿童的。

她接着分析了《弟子规》为什么在今天突然走红。

她先在中国期刊网上以“弟子规”和“三字经”分别为关键词进行检索,发现从1956-2000年之间几乎没有人提到“弟子规”,但从2004年开始飞速上涨,到2008年曝光率超过“三字经”。台湾的情况也差不多,《弟子规》研究,到2000年才得到重视。

他分析台湾方面的原因在于,1990年代迎来了解严后的教育自由化。1991年,儒家经典正式从台湾的教育制度中失去独尊的地位,民间就涌起力量弥补这一真空,民间就有人在家自己教读经了。王财贵就是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个。二十年间,王财贵的读经书目其实是有窄化的趋势,最初他的读经书目包括中西经典,但后来为了“便利、普及、实效、实证”的目的多次修订,真正普遍得到实施的,读得最多的也就是《弟子规》。

而《弟子规》在大陆的流行,要归功于净空法师。2004年,净空的“庐江文化教育中心”在江西庐江汤池奠基,2006年开始对外招生。到2008年解散之前,总共耗资2亿。汤池实验号称仅仅读弟子规就可以使犯罪率降低、离婚率降低、外出打工的人回归乡土、婆媳不吵架以及夜不闭户。这个理想也吸引了大量寻求心灵寄托的现代人,在06-08年之间,大量的白领辞去工作从北上广奔赴汤池。

尽管《弟子规》这么红,但黄晓丹认为,即使把1000多字的《弟子规》读个五百遍一千遍,不要说不能培养一个合格的现代儿童,也远远不够培养一个合格的古代儿童。因为传统蒙学用郑振铎的命名法,就有“伦理、故事、识字、常识、诗歌”五类。每类之中,都有十分丰富的文本可供使用。《弟子规》顶多属于其中“伦理类”文本里的一小部分,而且是不大重要的一部分。

“熟读《弟子规》的小孩就是放到古代,也是一个只会复述一些僵化的道理,而不知道自然知识、生活常识、不会讲故事,不懂得鉴赏诗歌,没有用处,没有趣味的人。他在古代也不会受欢迎的。”

至于有人疑问,《弟子规》不属于传统经典,那么有没有可能,它正是因为符合了某种现代性的需要,而具有被重新经典化的可能?她并不赞同。她把《弟子规》和真正的经典——《论语》——进行了对比,认为:

《论语》不是一个行为规范,而是一个建议。论语基本上是讲一个大致的道理,孔子从来不越出他的时代和处境隔着几千年的社会落差直接说“你要怎么样怎么样”,而且《论语》之中具备着多个声部,使得你可以根据情况选择一个恰当的建议。

但是《弟子规》每句都是在说“你要怎么样怎么样”,哪怕他完全不知道你是谁,你的具体处境是怎样委屈的,它依然以强烈的训导口吻和死板规定对你提出种种要求。这使得我们必须歪曲自己的生命经验来凑这个文本,导致生命体验的虚假化。

因此,黄晓丹认为,无论我们要回答的问题是“如何能在现代社会实现儿童个人的潜能的最大发展”,还是“如何能传承传统文化中优雅和高贵的内容”,都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在千千万万的文本中选择《弟子规》。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澎湃新闻,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