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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头士:回归》:颠覆灰暗沮丧,但是太长

澎湃新闻记者 钱恋水
2021-11-29 18:42
来源:澎湃新闻
文艺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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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以来,披头士(The Beatles)解散前的最后一张录音室专辑《Let It Be》及同名纪录片是一根鱼刺,如鲠在喉。它们唤起落幕、散席、离别和永不再来的回忆,友谊饱满、青春正好的天才时光完结在此时。彼得·杰克逊从迈克尔·林赛-霍格60个小时素材中剪辑出的三集纪录片《披头士:回归》(The Beatles: Get Back)颠覆了这个沮丧的印象。

剪辑是彼得·杰克逊最喜欢的导演工作。他本来想剪出18小时的巨作,后来几经压缩变成6小时,分三天播出。

霍格的原片中,披头士正在分崩离析。1969年刚开始的时候,披头士(The Beatles)正在为一场电视直播演出焦头烂额。他们只有不到三个礼拜的时间来创作一张新专辑,还得排练到可以上电视直播的程度。同样困扰他们的是演出地点。利比亚古代圆形剧场遗址?或是邀请几百位粉丝和他们一起登船,在为期两周的远洋航行中做最后的彩排。他们幻想地中海上的日出时刻。“上帝的花招”,前几天还沉闷不语的约翰·列侬对这个想法很有兴趣,保罗·麦卡特尼也投这趟冒险之旅一票。乔治·哈里森对这个主意不感冒,他不想和一群陌生人强制捆绑在一艘船上渡海,而且“这样太贵,简直丧失理智”。

其他候选地点包括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泰特美术馆、机场、孤儿院、议会大厦。最后他们彼此妥协,达成共识:放弃电视直播,把这次新专辑的创作、录制和现场拍成一部电影。同时,把录音棚搬到他们苹果公司的地下室。1月30日,一个礼拜四,“披头四”加上美国键盘手/歌手比利·普里斯顿(Billy Preston),就在苹果公司所在大楼的顶层演了一场。没人猜到这是披头士的天鹅之歌。

林赛-霍格的影片充分展现了这段时间的灰暗。约翰·列侬把排练时间说成是“地狱时光”,乔治·哈里森的看法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披头士不满爆发的严冬”。乐迷讨厌这部电影,因为它是一片浓厚的乌云,蕴藏雷暴和眼泪。可为什么乐队成员承认那段时间他们正在远离彼此,影片也捕捉到这种状态,上映后却被他们以及经纪人乔治·马丁所厌憎?林戈·斯塔尔认为那部电影“太狭隘、无欢欣”。处事圆润的保罗·麦卡特尼也认为这部80分钟的电影“只是向世人展示了一支乐队的解散过程”。

下手之前,彼得·杰克逊必须先搞清楚这个疑团。他想出这样一个理论:“1970年五月电影上映时,披头士受到冲击,深深地记住了观影时的感受,遗忘了在1969年的排练室,他们在一起时丰富得多的感受。”有人还记得,比如当时的录音工程师格林·约翰斯。在回忆录《Sound Man》里,他留下当时欢乐、活跃的记忆。彼得·杰克逊去拜访林赛-霍格,他的回忆色彩亦是如此——没有穷途末路的迹象。

新版电影中有一些精彩而快乐的片段:列侬和麦卡特尼唱《Two of Us》的和声时,目光交汇;麦卡特尼的六岁女儿海瑟尔冲着麦克风尖叫,列侬高兴地大喊“洋子!”;麦卡特尼闲弹贝斯,胡乱唱着,渐渐成型了节奏和旋律,变成《Get Back》。

不快在排练的一开始有过,但随着创作进行,它们被音乐与爱消融。他们的谈话塞满创作过程,内容广泛——音乐,在利物浦和汉堡的历史,午饭吃什么(哈里森的最爱之一是“又大又新鲜的完整蘑菇”,那些无穷无尽的宿醉。他们聊前晚的电视节目,从科幻剧到政治新闻。他们几百次地提到别的音乐人的名字:弗利伍麦克合唱团(Fleetwood Mac)、弗兰克·辛那屈(Frank Sinatra)、鲍勃·迪伦(Bob Dylan)、阿瑞莎·弗兰克林(Aretha Franklin)……五十二年前的创作景象被修复到今天的屏幕上,时光倒回,影片中的年轻人在七十年代的辉煌中散漫地回忆起六十年代的利物浦。

让彼得·杰克逊感到不可思议的有两点:一是披头士的先锋,当年他们是唯一一支愿意让镜头在近身处留下海量视音频素材的乐队;二是这些素材竟然沉默了半个多世纪。

2017年,苹果公司(披头士1968年创立的音乐公司)与彼得·杰克逊接上头时,并非要把这堆素材给他,而是因为大卫·鲍伊、滚石乐队特展的成功,苹果公司想借助彼得·杰克逊在技术方面的优势弄一个类似的披头士博物馆秀。计划搁浅后,彼得·杰克逊问苹果公司,能否一睹这些神秘资料,苹果同意了。

2018年完成战争纪录片《他们已不再变老》(They Shall Not Grow Old)后,杰克逊投入披头士计划。首先,他拜访了保罗·麦卡特尼、林戈·斯塔尔、肖恩·列侬及哈里森的儿子丹尼。他与林赛-霍格保持联络,去了他们最后演出的屋顶,找到那几个上屋顶试图叫停演出的警察们,和他们聊了天。

然后他开始漫长的逐帧影像修复工作,花去14个人四年的时间。成片不再如末日般丧气,却依然浸染伤感的氛围。四个青年,三十岁不到,已经改变世界。现在他们仍有幻想,却已开始怀旧利物浦毛头小子的岁月。他们经常讨论1960年代早期在汉堡的生活,在利物浦The Cavern俱乐部演出的日子,翻唱老摇滚经典曲目《Blue Suede Shoes》《Shake, Rattle and Roll》。他们创造一切可能的桥梁,只要能帮助他们回到从前。

四个未来无着落的年轻人里,乔治·哈里森是最无着落的一个。此时披头士已把分开的前景摊开在桌上。经常在乔治·哈里森离开房间后,剩下的三人开始讨论乐队解散的前景。约翰·列侬真的考虑过请艾瑞克·克莱普顿(Eric Clapton)接替哈里森的位置。林赛-霍格的版本中,披头士坚持把这部分内容排除在外。《回归》较为诚实地接纳了这种状态,因为彼得·杰克逊不必再顾忌,他亦无意“隐瞒或神化任何事”。虽然分歧和分道扬镳的预示出现,大家在应对和沮丧中反复,最后是积极应对占了上风。

一段约90分钟的麦卡特尼与哈里森对话在林赛-霍格的影片中被剪成点睛之笔。精疲力竭的哈里森说:“只要能取悦你的事,我都会去做。”同样的对话在彼得·杰克逊版中保留了八九分钟,经历挫折后二人和解,“事实也根本没有当初电影里表现出来的那么糟”。

曾有传言哈里森离队是因为和列侬打了一架。杰克逊在影像资料中找到两人一起阅读这篇报道,威胁要起诉记者的画面时,像侦探破了陈年旧案一样开心。另一个快乐时刻是发现麦卡特尼和列侬讨论小野洋子,麦卡特尼先知般跟列侬说:“五十年后人们会说,披头士解散是因为洋子。”片中穿插列侬和洋子在排练间隙得知洋子的离婚案尘埃落定,二人庆祝。

世上没有一件事情是简简单单非黑即白的。对一个人和几个人的爱,回忆和现在,名声和自由,冒险和现实难以兼顾,总是互相制衡,此消彼长。“如果你今天问保罗·麦卡特尼,小野洋子究竟是不是披头士解散的主要原因,他一定会告诉你不是。然而今天的人必定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那么更好的办法是回到发生的时刻。当听到他就这么说出来时,我也很震惊。”

三集纪录片已经在迪士尼+播出。因为披头士的缘故,它当然不会差。观众对它最大的诟病是:太长。彼得·杰克逊本来就是个擅长短话长说的导演。他拍的《金刚》比原版长了一倍,他的“霍比特人系列”把310页小说扩展为八小时的银幕体验。《披头士:回归》固然能满足粉丝咀嚼一切素材的愿望,对一般观众来说,它太冗长,铺满嘈嘈切切的细节。即使作为传奇人物的纪录片,也不是素材越堆越多越好。一段时光,几个人,早已湮没在时间里。打捞出来后,是把碎片全部摊开,拼成巨幅的画?还是以创作者的灵光进行真正的创作,除了能满足好奇心还能激发好奇?好的作品总是后者。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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