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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福海:回忆陆谷孙先生

转瞬周年矣。去年7月24日,我从陆师的高足朱绩崧处得知,陆师再次中风住院,而且病情比上次更严重。于是约他晚上一同去新华医院探望,结果院方严格隔离,没能见到陆师最后一面。陆师的几位亲友、学生早已在病房外守候,朱绩崧彻夜守候,一直到最后一天,实在令人感动。回想去年4月初在准备译协的莎士比亚纪念活动时,还向陆师请教英国诗歌史上的一些问题,陆师深夜为我解答。6月初想请陆师出任翻译竞赛的评委,陆师不慕名利而婉谢,至今余音在耳。又回忆起三十多年来陆师对我的教诲,我感慨万分。


1987年9月,陆师与任治稷教授开始带我们两个英语班的精读。陆师上课的特点是他的声音特别洪亮,讲到精彩处充满激情,感觉像是演讲,不是上课。精读教材是陆师从自己大量的阅读中编选的,许多散文名篇当时在国内很少见到。其实,复旦外文系从徐燕谋教授开始就有自编教材的传统。我们同学一直感叹当时有幸遇到了最好的老师,学到了最新的知识。陆师每周布置一篇 essay ,他用红笔逐字批改,发下来一看,总是满天星斗。陆师一直强调外文系学生要学好中文。有一次他要求我们写一篇关于中国文化的中文文章,我少年气盛,洋洋洒洒写了近五千字,陆师不仅改了错字、措词,还以平等的口吻加了一段评语,既有适当的肯定,又有中肯的批评:
“很有见地,行文亦晓畅,可喜可贺。只是同一篇文章里文体还宜统一,忽而漫话式,忽而理论乃至辩论式,难收一气呵成之效。但我希望足下学习时仍以保持一 open mind 为好;青年学者,血气方刚,锋芒毕露,诚大好事;与此同时需从哲学高度训练一种‘度’的意识,防止武断。足下以为然否?十一月二十六日。”

毕业之后,我虽与陆师不常见面,但在学业上经常请益于陆师。1989年,《英汉大词典》上卷出版,我即向陆师驰函道贺,并奉诗一首。陆师用《英汉大词典》编写组的信头纸回了一封信:
“福海兄:因为不常去系办公室,今日始奉读上月二十九日来示。足下过谦!我则以为文字俱佳,更感足下喟叹之真!(略)编词典,雕虫技也,不值祝贺。总希望后来精英能做到许多我这年龄的人已无法做到的事,在学术方面以及其他方面。(略)词典上卷印出,缅怀逝者,顾怜犹存,杜撰几句录如次,可见我心迹:菡萏翩翻薄暑收,虚堂微雨逗清秋。诗心欲往羲皇上,酒窟相将汗漫游。自笑半身退飞鷁,谁怜中路失友鸥。两相容与疏风里,同座高贤几黑头!?草草不尽,顺颂一切佳胜,愚陆谷孙上,十月七日。”


(作者系诗人、翻译家,复旦大学外文系1987届本科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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