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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不停|在洪都拉斯海岸下潜,重新审视人与自然

2022-05-04 09:1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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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受限,人类的踪迹从自然消失,这真的是件完全有益的事吗?这篇游记或许能带给我们新的启发。在艰难的奥密克戎疫情之下,作者来到洪都拉斯,在海湾群岛开展了为期六天的潜水之旅。在享受海岛美景和水下世界的同时,她了解了当地社区的经济现状与珊瑚礁生态的危机,并试着了解由潜水游客组成的珊瑚礁救治队伍,重新思考旅行中人与自然之间的共生关系。

——编者按

我想,对于潜水度假村的主人来说,水肺潜水员就像孩子一样:有他们总是件好事,但在晚上,他们能安全地躺在床上就再好不过了。

12月,在洪都拉斯罗阿坦岛南岸的一次夜潜结束时,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夕阳西下,我们四个人蹚进距离礁屋度假村(Reef House Resort)只有几米远的黑暗水域,沿着陡峭的水下悬崖往下游。我们举着手电筒照亮了喇叭鱼、龙虾、脑珊瑚、海扇和其他海洋生物,对它们来说,近700英里的中美洲珊瑚礁的这一部分就是它们的家。我是第一次尝试夜潜:那种漆黑神秘而又充满活力,令人振奋而又十分可怕。

罗阿坦岛是海湾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屿,其周围环绕着中美洲珊瑚礁——一个充满活力和多样性的海洋生态系统,有着大约65种珊瑚和500多种鱼类。

经过45分钟的水下奇遇之后,我安全地上升并浮出水面,而我的旅行伙伴阿伦(Aaren)以及我们的新潜水伙伴威尔(Will)和克里斯(Kris)则留在下方,拍摄最后一张照片。但我游上去迎接我的并非一片静谧,满天繁星——我看到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人站在附近的码头上,大喊大叫。

那是Reef House的共同所有者戴维·伯恩(Davey Byrne), 我们要在Reef House住三个晚上,度过圣诞节假期。他喊道:“跟着我手电筒的光!能听到我说话吗?往我这儿游。”

我很惊讶,接着脱口而出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件事:“没关系!我们只是在看两条墨鱼!”

戴维笑着说没事儿,他只是想确定我们没有溺水。无论什么时候我们潜水结束,酒吧和晚餐都会开放。

罗阿坦岛的西湾海滩。20世纪70年代,水肺潜水员和一些适应性较强的游客发现了海湾群岛,岛上的旅游业随即开始发展。

吃饭、潜水、睡觉

罗阿坦岛距离洪都拉斯北部海岸约35英里(约合56公里),是海湾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屿。海湾群岛周围环绕着世界上最美丽、最容易看到的珊瑚礁。我们决定不取消这次国际旅行,这是我们自新冠大流行开始以来的第一次国际旅行。做出这个决定真的十分艰难——对于今年有假期旅行计划的许多人来说都是如此。作为一名旅行编辑,近两年来,病毒及其对旅行的影响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现在纽约都市圈的一半人似乎感染了奥密克戎,另一半人则在等待检测结果。如果我把病毒带到岛上怎么办?如果我核酸检测呈阳性,出现症状怎么办?如果我们的航班被取消了怎么办?问题似乎没完没了,其他人对我们旅行抱有的意见——不管是说出口的或者没有说出口的,甚至是我们自己内心对自己这一行为的意见都很残酷。

但阿伦和我都没有出现状况。在飞行前三天,我们每天都进行核酸检测,且都是阴性。其他预防措施包括在飞机上以及在我们乘坐的三辆出租车上佩戴双层 K95口罩。我们带了自己的水肺调节器和其他装备,计划尽量不要和其他人多接触,主要在室外呆着或者去水下。

奥克里奇村坐落在水边。Reef House度假村位于一个单独的礁石上,距离罗阿坦岛只有一段很短的船程。

海湾群岛位于中美洲珊瑚礁的南端——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堡礁之一(澳大利亚的大堡礁排名第一)——它与危地马拉、墨西哥和伯利兹以及洪都拉斯相连。这是一个充满活力和多样性的海洋生态系统,拥有大约65种珊瑚、500多种鱼类以及无数其他海洋生物,如海龟和海绵。

我们在质朴的10室 Reef House度假村建立了我们的基地,这个度假村位于一个单独的礁石上,距离奥克里奇村只有一段很短的船程。我们每天都在吃饭、潜水、睡觉。四天的时间中,我们完成了八次潜水,一次浮潜,看到了无数的生物,也欣赏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乘坐停靠在Reef House的潜水船,10分钟之内便可以抵达所有的潜水点。顺着垂直的礁壁游下去,穿过珊瑚峡谷,我们看到了绿海鳗、铰口鲨、蟾鱼、河豚鱼、成群的蓝铬鱼和狮子鱼。我们的潜水教练大卫当着我们的面把狮子鱼串起来了,让我们大吃一惊。珊瑚和海扇的颜色、纹理和形状各种各样,有圣诞节的红色和绿色,也有仙人掌状珊瑚的那种类似沙子和薰衣草的颜色。我们每次潜水从来没有超过四名潜水员(不包括我们的潜水教练),也没有另一艘船停泊在系泊处。

Reef House度假村的酒吧。白板上列出了每日特价午餐,通常包括肉馅卷饼和炸龙虾。

脆弱的经济

这种人烟稀少的感觉令人十分享受,不过这对Reef House或岛上的整个经济来说却并非好事。在新冠大流行之前,海湾群岛的经济几乎完全依仗旅游业,这是自该岛的商业捕鱼被取缔之后发生的演变。20世纪70年代,水肺潜水员和一些适应性较强的游客发现了该群岛,岛上旅游业随即开始发展。随着21世纪各大游轮的到来,旅游业迎来爆炸式增长。疫情前的旺季,每周至少有三天会有至少三艘船来岛上。

2005年,几家当地的潜水经营者建立了罗阿坦岛海洋公园。它现在发展为一个拥有22名员工的非营利组织,旨在通过珊瑚修复、海岸线巡逻、研究以及社区参与和教育来保护珊瑚礁。罗阿坦岛海洋公园是海湾群岛国家海洋公园(Bay Islands National Marine Park)的一部分。洪都拉斯政府于2010年宣布设立这一海洋保护区,以保护岛屿周围的海岸和海洋生物。

罗阿坦岛海洋公园的一位项目经理加布里埃拉·奥乔亚(Gabriela Ochoa)说:“从出租车司机到水肺潜水员,珊瑚礁对岛上的每个人都很重要。我认为每个家庭中至少有一个人从事旅游业。这个岛基本上以旅游业作为发展基础。”

上图:Xbalanque的泳池边酒吧兼餐厅Lotus供应早、午、晚餐。

下图:菜单上的海螺橙汁腌渍鱼。

2020年3月,海湾群岛突然不再对游轮以及国际和国内航班开放,时间超过六个月(导致一些游客滞留)。在新冠大流行初期,当地居民处于严格的宵禁之下。不许去海滩。每月两次进入食品店采购。当地还创造了众筹平台GoFundMe活动、施食处和食品储藏室来帮助居民。

根据洪都拉斯旅游研究所(Honduran Institute of Tourism)的数据,罗阿坦岛的旅游人数尚未出现反弹,2021年1月至9月期间抵达的航班数量约为27万次,约占2019年全年的三分之二。游轮乘客人数甚至更低:从2019年全年的140万人下降到2021年7月至11月的18万人。

在西湾乘坐玻璃底船可以看到珊瑚礁。

那天下午,伯恩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安静的Reef House酒吧玩多米诺骨牌,酒吧这里可以俯瞰大海和珊瑚礁。

Reef House位于岛屿较安静的东部,充满魅力和热情。客房没有电视,浴室也没有洗发水;有两个晚上(包括平安夜),我在附近酒吧里传来的舞曲中睡着了。来这里就是为了潜水,而非寻求什么享受。

Reef House离位于罗阿坦岛西湾的更成熟的旅游基础设施较远。我们在Xbalanque度假村度过了最后两晚,这是一家精品酒店,距离奥克里奇约一小时车程,距离岛上的机场20分钟车程。酒店建在青翠的山坡上,客房宽敞且通风较好:我们住的房间叫“Wind Elemental Loft”,里面有一个小型游泳池,距离海滩仅几步之遥。一天早上,我一边把脚浸在水里,一边在喝咖啡,这时,一群白脸卷尾猴在树上吃东西。

Xbalanque的海滩提供绝美的海洋日落景观。我想,许多客人都不舍得离开它的游泳池和美丽的水域。我们住在那儿的第一个早晨再一次下水了,划着度假村的双人皮艇沿着海岸划了几英里,看看海滩、海滨餐厅和热闹的度假者。我们经过了风筝冲浪和乘坐玻璃底船的人们,但被岛上最西部边缘的珊瑚悬崖上的黑色鬣蜥还有停在海岸的帆船惊呆了(其中一艘来自丹佛。竟然来自丹佛?)。我们轮流划皮艇,后来又用呼吸管潜游回到酒店的海滩。

在Xbalanque度假村看到的落日。

脆弱的生态系统

阿伦首先发现了这种差异(他是海洋生物学家,这也难怪)。在岛的西侧,珊瑚更小,所携带的藻类变多。水下的风景虽仍然令人愉悦——我潜水时,两条金枪鱼从我身边游过,一条可疑的梭鱼在我身边游来游去,三条䲟鱼,俗称吸盘鱼,似乎想把头贴在我的头上,还有那只在吃海草的海龟,我肯定不会忘记它——但就算不是专业人士也看得出来,鱼越来越少,珊瑚越来越少,生命也越来越少。

后来我从洪都拉斯Healthy Reefs for Healthy People Initiative倡议协调员伊恩·德赖斯代尔(Ian Drysdale)那里得知了原因。在过去的14年里,这个非营利组织汇集了洪都拉斯、伯利兹、墨西哥和危地马拉政府以及80个合作伙伴组织,共同分析中美洲珊瑚礁的健康状况。每两年,该非营利组织都会发布一份工作报告以评估珊瑚礁健康的主要指标:如在286个监测地点,活珊瑚覆盖率和大型藻类的百分比,以及草食性鱼类(如鹦嘴鱼)、石斑鱼和其他商业上重要的物种的丰度。

Reef House有只宠物鹦鹉,名字叫Polly。记者听到了它的叫声,但没有见到它。

珊瑚礁的情况并不好。多年来,岛上的这一部分——以及它的珊瑚——承担了来自游客的绝大部分压力。奥乔亚说,由于疫情期间游客减少,海湾群岛的居民面临着粮食不安全问题,偷猎活动增加了150%。

与此同时,气候变化带来的海水变暖正在导致珊瑚白化。但像德赖斯代尔和奥乔亚这样的专家,目前较为担忧的是石珊瑚组织损失病。据Healthy Reef Initiative倡议说,这是已知的最致命的珊瑚病。它可以在几周或几个月内杀死石珊瑚——健康珊瑚礁的主要支柱。2018年在墨西哥的中美洲珊瑚礁首次发现这种疾病,其病因不明,已沿着珊瑚礁慢慢蔓延到海湾群岛。奥乔亚说,它于2020年10月抵达罗阿坦岛的西区,并于2021年9月蔓延到奥克里奇。

德赖斯代尔说:“很不幸,我们正在经历有史以来最大的珊瑚死亡事件之一。在疾病流行的地区,我们已经失去了大约50%的珊瑚。”

无论境遇是好或坏,罗阿坦岛都依赖着它的珊瑚礁。现在经过认证的潜水员可以反过来为这座岛贡献自己的力量了:研究人员已经确定,局部应用海洋环氧树脂和抗生素可以阻碍石珊瑚组织损失病在某些石珊瑚物种中的传播。

现在,他们正准备培训经过认证的潜水员,包括有环保意识的游客,教他们使用大注射器将抗生素注射到柱状珊瑚、脑珊瑚和其他石珊瑚中。这个洪都拉斯的项目由罗阿坦岛海洋公园牵头;该非营利组织与当地的潜水商店合作,为经过认证的潜水员组织了培训课程,以救护珊瑚礁——要么注射抗生素、要么收集数据、要么标记珊瑚以供将来评估。

奥乔亚说:“一直以来,大家都被灌输着这个黄金法则:千万不要触摸珊瑚。但现在,我们却说不但要触摸珊瑚,还要给它们注射东西。”

迄今为止,该倡议已经治疗了3000只珊瑚。奥乔亚女士说:“考虑到珊瑚礁本身的数量,这不过是一个小数目。”这种治疗已被发现“对某些物种非常有效,达到60%到70% 。”她试图保持乐观。

她说:“这些动物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数千年。有些珊瑚比其他珊瑚更容易得病,其中一些可能会就此灭绝。”

珊瑚、海扇和其他水下生物,就在Reef House度假村的附近。

重要的关系

在这片美丽的生态系统中潜水期间,我总算可以抛下对新冠病毒的隐忧。不过,接触到这个海洋天地也让我开始思考,“关系”有多么重要——无论是在海底还是在水面上,在罗阿坦岛海岸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共生关系在自然界中很常见。在珊瑚礁上,鹦嘴鱼以藻类为食,控制藻类的数量,同时维系珊瑚的生长(也就是生物学家所说的互利共生);而䲟鱼则更喜欢吸附在鲨鱼身上“搭顺风车”,而不会去找潜水员(这是一种片利共生关系)。

顺着垂直的礁壁游下去,穿过珊瑚峡谷,记者看到了绿海鳗、铰口鲨、蟾鱼、河豚鱼、成群的蓝铬鱼和狮子鱼。

新冠疫情暴露了世界各地旅游景点与游客的关系。这是一种有时既互利共生又片利共生的关系——尽管许多人会争辩说,总的来说,这是一种寄生关系。现在,通过疫情期间旅游停滞所引发的思考,我们有机会——也许是义务——重新思考我们与自己所去的旅游景点之间的关系,并将这种关系加以重建,使其更为牢固。这可能意味着我们不仅要打开钱包进行消费,还要向罗阿坦岛海洋公园等有思想的组织寻求指导,甚至可能要在探索珊瑚礁时使用医用注射器。

因此,德赖斯代尔说,与其直接禁止游客前往环境脆弱的地方,不如将部分旅游收入用于减少游客的影响,例如对污水处理厂进行现代化改造或改善塑料回收利用机制。

至于罗阿坦岛,德赖斯代尔说,他希望永续旅游者能够过来,然后逐渐熟知岛上的美景。他还转述了著名生态学家巴巴·迪奧姆(Baba Dioum)的话:“你不会保护你压根不了解的事物,你只会保护你所爱的事物。”

原标题:《步履不停|在洪都拉斯海岸下潜,重新审视人与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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