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评 | 《Minari》：土地与家庭之间的情感联结

原创 邱诗缘

作者丨邱诗缘

指导老师丨张慧瑜

【摘要】：家庭是人在一辈子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员，家人的陪伴与支持往往是帮助我们面对生活的挑战时的一大动力，家庭生活更是占据人生的一大半，相互之间的沟通与往来更是需要悉心经营，勿因是最亲近的人而忽视其感受，将其的付出视为理所应当。在《Minari》中，拍摄一家五口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讲述一家人如何在异国他乡找寻其在社会中的定位，及其如何面临种种挑战，从中反映当代美国社会现象与侨居的韩裔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Minari 亚裔 土地

引言

在忙碌的生活里，与家人的日常相处中，总是容易遗忘如何空出时间与家人进行有质量的共同时光，在面临巨大变故的时候，家人的支持与安慰成为坚持下去的最大的支柱，家人总是毫无怨言地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故家庭成员的存在便是家与房子之间的差距。《Minari》中的父亲一角致力于追求自己的梦想，建造属于自己的农场，种植韩国蔬菜，而随之而来的不稳定性，使其被迫在家庭与梦想之间徘徊，更需承担养家的重大压力，此片讲述过程中一家人如何与大自然以及彼此之间找寻相处之道。

《Minari》海报 （图片来自互联网）

01

电影背景与剧情概述

2020年放映的《Minari》（米纳里，又译为梦想之地、农情家园）为郑李烁（Lee Isaac Chung）所编导的剧情电影，此片围绕韩裔美国人一家移居美国的故事，为郑李烁导演依据自身在20世纪90年代一家人怀着“美国梦”来到美国的真实故事，创作此部半自传作品。此片在第93届奥斯卡金像奖与第74届英国电影学院奖荣获六项大奖，更是荣获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导演原想拍摄改编自薇拉·凯瑟（Willa Cather）的《我的安东尼娅》，但在拒绝后便以他自身童年时期在阿肯色州（Arkansas）农场的回忆为基底，编撰剧本。

父亲角色李济福，又称雅各·李（Jacob Yi）（史蒂芬·连饰）在工厂工作10年，反复进行小鸡性别识别的重复性单一工作，在城市加州（California）勤恳工作且拥有一定的储蓄后，决定搬家到乡下阿肯色州改变原有一成不变的生活，为追求梦想在家园四周进行韩国农作物的种植。此时太太裴莲花，又称莫妮卡·李（Monica Yi）（韩艺璃饰）虽稍感不满与不解，与丈夫争吵后，却仍选择支持丈夫的决定，共同努力适应新环境，与其一起到当地的孵化场工作，并在下班后努力加快性别识别速度，努力为家庭收入出一份力。

女儿李志暎，又称安妮·李（Anne Yi）（诺儿·凯特·曹饰）懂事乖巧，在父母忙碌工作期间，准备早餐、照顾弟弟等，帮助分担父母的烦恼。最小的儿子李志勋，又称大卫·李（David Yi）（艾伦·金饰）为家庭的主轴，心脏有先天疾病的他，无法像普通的儿童一样肆意奔跑，全片仿佛透过他童真的视角看待世界，以小孩的角度拍摄多个镜头，增强代入感。在剧中出现来自韩国远道而来的外婆顺子（尹汝贞饰），与当地文化格格不入，更是原先与孙子相处得不好，个性热情，与日后在疾病面前的无奈与绝望形成强烈对比。

在基础条件欠佳的阿肯色州，医院与学校甚远，孩子的教育与健康方面的基本需求无法受到一定的保障，尤其小儿子的心脏一直以来便处于不稳定状态，使母亲莫妮卡将独自一人在韩国的顺子接到美国来一起生活，相互照应。随着外婆的到来，在举目无亲的异土上，面临祖孙关系僵硬、缺乏日常生活的水源、收入投入农场而周转不灵、顺子突然中风、仓库着火等等一系列的挑战与打击下，家人之间如何面对彼此，及其稳固的情感联结被导演以细致、温柔、日常的形式展现在观众面前，并与剧中的角色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Minari》剧情截图 （图片来自互联网）

02

移民涌入的时代背景

20世纪80年代，美国经济发展迅速且1965年移民法的颁布等政治因素，吸引大批移民者涌入美国社会，希望能够通过移民改变原有的生活面貌，而李家夫妇在韩国通货膨胀、经济发展欠佳的情况下，亦决定共同前去美国“拯救对方”。美国的农业与制造业等第一产业，一直是国力强盛的基础，地广人稀的南部阿肯色州，以种植园经济著称，原来在殖民时期便以烟草与棉花种植地为主要经济活动的阿肯色州，拥有全美国最为高质量的土壤，亦成为雅各·李决定移居到此地的主要原因。

当代移民到美国的亚裔美国人，多数仅能从事较为基本的工厂劳作，身为家中长子的雅各·李更是需要承担起兼顾韩国家乡生计的责任，故愈加对梦想农场寄予厚望，认为农场能够为家庭的经济来源给予显著作用。同时，里根所推行的经济政策，更是鼓舞人民前去种植农作物，增加国家收入。雅各·李对社会进程有着一定的敏锐度，时刻关注着不断增加的韩裔美国人数量的社会动态，并决定种植韩国农作物供远在异国他乡的韩裔美国人购买拥有家乡情谊的蔬菜。

图：影片开端一家人开车到阿肯色州平地的画面，窄小的车间更是凸显家庭的温馨。

剧中，将韩裔美国人在不同种族聚集的美国社会中的处境与生活方式，以多种细节方式使观众理解各种动作与剧情背后的含义。如小孩之间，无心又真实的谈话，当地小孩“Why is your face so flat?”、对韩语好奇等询问，无一不体现出韩裔与当地白人之间明显的差距，无论是外形、文化或生活方式都截然不同。妻子更是询问同是韩裔的同事是否拥有韩国教堂，希望自己的孩子仍能够仅与韩裔结交朋友。

如今，亚裔移民人数在美国的少数族裔中，亦占有一定的人数与地位，但所遭受的歧视却有增无减。由于新冠疫情爆发，而引发社会部分人群对亚裔的仇视激增，前任总统特朗普对中国的恶劣态度更是激化这一现象，导致种种社会问题，严重威胁亚裔美国人的安全与基本生活保障。长期以来，亚裔总是被各种固有观念束缚，甚至被视为其中一类畸形的性偏好，近期，更是掀起#StopAsianHate的社会运动，社会各方届致力于呼吁社会重视长期以来对亚裔的歧视、偏见与伤害。

在影视文化中，亚裔所受的不平等待遇更是处处可见，并需从制度上进行全面改革，加拿大一部深受观众欢迎的情景喜剧《金家便利店》（Kim’s Convenience），讲述一家移民到加拿大的韩裔在其社群开设杂货店的故事，围绕四名家庭成员的经历，其真实性以及与韩国文化的相关性，更是吸引观众的一大竞争力。而这一收视率颇高的影视剧，却在今年宣布停播，主演刘思慕（Simu Liu）更是揭露制片过程中薪资不平等、意见不被接纳等不公平的情境。

03

交织复杂的家庭关系

全片以五名家庭成员之间的相处，相继展开五个不同的视角与思维方式，其中在姐弟俩的相处之间，成熟的姐姐总是与幼稚的弟弟有着明显的反差，无时无刻照顾与教育先天身体不好的弟弟，更是父母亲坚强的后盾，在父母吵架时会带着弟弟一起到房间里折纸飞机写上“Don’t fight”劝父母不要再吵架，更是在得知父母也许将分居时，考虑要与谁一起共同生活的问题，外婆生病时亦会主动宽慰母亲。早熟的她，在面临弟弟受伤时，亦会展现年幼的一面感到紧张无措，而后外婆突如其来的中风，其应对方式更是显现出其独立、处变不惊的成长个性。

图：耐心教导弟弟如何照顾小鸡。

图：与弟弟共同丢折好的纸飞机给正在争吵的父母。

李家夫妇虽在迁居阿肯色州后，因物质条件变差而经常争吵，太太莫妮卡·李更是对农场的不稳定性、儿子心脏的不确定性等感到焦虑，但在丈夫的毅力以及母亲的到来下，亦对现况进行妥协，以增强自己工作能力的方式提升家庭收入。她对待儿女的温柔，在各种细节中透露出母爱，如时刻提醒儿子不能奔跑、称赞女儿的懂事、为孩子亲手制作秋千等，皆反映其对家庭的付出。丈夫雅各·李，对农场的梦想，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拒绝沉闷生活的他，孤注一掷地建造农场，认为只有在进行劳作的时候，生活才充满意义，对追求梦想过程中在面临种种困难的毅力令人敬佩。但也接受与理解妻子的不安与不解，以及其渴望安稳生活的心境，并承诺若是农场失败，便不再阻拦妻子回到城市。

无论在与妻子争吵的强势、以家法教导儿子、家庭日常等方面，显现出当代韩国父权社会的影子，父亲在家中是充满威严的。影片的尾端，由于儿子与母亲的病情，且丈夫总是把农场摆在家庭之前而深感失望与无奈，毅然搬往城市的她，却在满是农作物的仓库着火后，亦与丈夫共同前往试图救下一部分的农作物，在火势渐大时，对可能失去彼此的紧张感以及对痛失一个季度辛苦收割农作物的无奈与悲情，更是凸显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的坚韧感情。

图：夫妻吵架时，妻子的隐忍与愤怒，与身后简朴的道具相映衬。

图：火势渐大后，双方互相安慰依靠的镜头，在熊熊烈火前弱小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外婆的到来，让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姐弟俩，首次接触到韩国文化，两国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性，外婆的到来让妻子十分欣慰安心，更是在言语中提醒夫妻俩新婚时期的恩爱状态，与在经受生活的磨练下日渐消逝的热情形成强烈对比。大卫·李对外婆的较为粗旷随意的行为举止感到不满，并抗拒与外婆之间的往来，甚至将自己的尿恶作剧地给外婆喝，倒掉外婆从韩国带来的药材汤，并在外婆中风后将父母亲吵架归咎于她。但在跟随外婆种植水芹、被外婆称赞、受伤时外婆的急救措施等一系列的相处过程下，逐渐理解并接受外婆，学会韩国的花牌游戏以及打牌时以韩语骂脏话，更是在火灾发生后感到绝望自责而意欲离开的外婆对其进行挽留。

图：此镜头的构图，将家庭之间的关系与情况让观众一览无遗，

前中后景不同辈份的成员相互影响与日常形态。

图：孙子在即使心脏可能出无法负荷的情况下，仍努力追上外婆阻挡她的去路，不断重复挽留她的词句。

04

交织复杂的家庭关系

外婆带着孙子俩共同找寻能够种植其从韩国带来的水芹之地，并讲述水芹各个方面的多种功能以及其强大的生长力，总是在水芹种植地与孙子增进感情，为断水的家庭提水等，以重复蒙太奇的方式，强调标题水芹的主题。正如水芹顽强的生命力，移居到美国的韩裔美国人亦与之相同，在任何环境皆能够在没有悉心照料下，独特的适应能力并找寻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亦代表着漂泊的移民生活。

水芹随遇而安、顺应自然、独特且能够搭配任何食材的特性，便于东亚文化与人生哲学相似，看似平平无奇，却有着相应坚韧、独立、强劲等优点，凸显外婆的个性。在频频来到水芹种植地时，更是灌输孙子各种为人处事的道理，鼓励生病的孙子拥有强壮体魄、警示看不见的东西最危险等，让孙子愈加了解外婆的为人处事。在美国土地上，仍能够顽强且繁殖生长的水芹，寓意着韩裔美国人在美国社会中令人敬佩的毅力，双方文化相互碰撞且共处的情境。

影片的最后，父亲首次踏足水芹种植地，原先对外婆种植水芹的提议敷衍了事的他，敬佩其强大的繁殖力，称赞外婆种植水芹之地的选择。水芹亦有净化污染水源与土地、对健康有益的功效，故拥有希望与重新出发的寓意，在片尾收割水芹代表着父亲亦在火灾后，重拾希望，勇于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图：祖孙俩共同种水芹。

05

开拓荒土

雅格·李的梦想便是在乡下拥有自己的一片土地，并开垦种植蔬菜，追求属于自己的韩国化美国梦，在大自然中的种植活动，需依赖大自然的资源，其中水源最为重要，起初雅各·李不愿花费雇佣当地凿井，以自己的方式寻获水源，却供应有限，以致其农作物与日常生活的用水有所影响，最终在火灾后亦顺应当地的自然与文化，再次聘请凿井人。导演以水与火的方式，讲述农民靠天吃饭的情况，更是显现人在大自然不可控性面前的渺小，另一方面凸显在面临种种挑战时的坚毅应变能力。

图：雅各·李与儿子在同凿井人商讨的镜头，并借此机会教育儿子自力更生的道理。

远到乡下进行种植活动的雅各·李，旨在为家庭带来更好的未来，其在加州原来工作的孵化场能力极佳，然毅然决定前往阿肯色州开拓荒野，与身边的颓废邻居、拥有自己独特差异的信仰方式的农场合作伙伴形成强烈的对比。在一个远离城市的地方，对于韩裔美国人的歧视极为微小，仅存在于教堂中孩童们的谈话中，亦以极为隐晦的方式显现韩国文化中基督教所占据的显著地位。

图：父亲在前为家人开垦土地。

影片拍摄雅各·李与合作伙伴，种植、收割到售卖农作物的全过程，其时长虽漫长，却拥有相应的生命力，能够为父亲带来一定的满足感与成就感，同时农作物的生长亦代表着生活周而复始的情形，以及需小心灌溉照料的家庭关系。过程中，合作伙伴因喜爱韩国文化，与李氏一家建立较为独特的情谊，总是会进行其所信仰的“驱魔仪式”，祈祷农作物能够顺利生长，父亲虽略感奇异，却也接受其祈祷方式，反映当代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接受、认同与融合。

图：用双手一个个种植幼苗。

06

视听语言

导演熟练适时地利用远景与特写镜头，前者显现辽阔的土地与家庭之间的关系，后者的镜头放大日常生活中的常态，拍摄韩国食材凸显其文化背景。全片以暖色调进行拍摄，强化观众的观影体验，营造温馨柔和家庭的氛围。影片开端拍摄一家在路途中的镜头，与主题相契合，为之后剧情的开展以及不断遇到的挑战做铺垫，显现一家人共同面对以及向未知前进的情景。

影片的配乐为美国作曲家艾米莉·莫泽里（Emile Mosseri）创作，将木管乐器、钢琴、吉他与声乐相结合，与影片主题相契合，音乐所为观众带来缥渺、温柔的情感，讲述这一家与土地之间的情谊，在平稳土地上的生活，与经济收入、水源供应、祖孙病情的不稳定性形成强烈的反差。多次拍摄太阳升起的镜头，寓意着每一天皆应带着希望，迎接崭新的开始。

图：姐弟俩初到乡下接触大自然的兴奋。

图：太阳升起生机勃勃的镜头。

在2020年上映的《Minari》在新冠疫情期间，拍摄朴实的家庭与田园生活，凸显大自然的美妙之处与家庭成员之间的亲密性以及在生活中的重要性，使因疫情已长期无法到各处旅行、定期回乡的观众再次感受这两者的温馨，提醒社会人与人之间需怀抱希望，并在日常简单相处以及相互沟通中，找寻无可取代的温暖与快乐。

参考文献

[1] 胡祥. 《米纳里》：为什么是一部现在需要的电影？[N]. 北京日报,2021-04-09(013).

[2] Seok, Jong-Ok, and Jun-Ki Chung. "The Movie Minari Seen Through Coaching Psychology." Psychology and Education Journal 58.4 (2021): 750-762.

[3] Peter Debruge, “‘Minari’Review: Growing Up Korean Outside Little Rock, Arkansas”, Variety, Jan 29,2020. https://variety.com/2020/film/reviews/minari-review-1203484467/

[4] Mark Kermode, “Minari Review – an enchanting drama of faith and farming”, The Guardian, Apr 4, 2021. https://www.theguardian.com/film/2021/apr/04/minari-review-lee-isaac-chung

[5] Peter Bradshaw, “Minari Review – a Korean family sows seeds of hope in Arkansas”, The Guardian, Apr 1, 2021. https://www.theguardian.com/film/2021/apr/01/minari-review-lee-isaac-chung-korean-family-farm-arkansas

[6] Jonathan Romney, “Minari director Lee Isaac Chung: ‘My friends back in Arkansas are the audience I wanted to connect with’, The Guardian, Mar 7, 2021. https://www.theguardian.com/film/2021/mar/07/lee-isaac-chung-minari-korea-arkansas-oscars

[7] Minari, Film, A24; https://a24films.com/films/minari

(本文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影视与文化研究》2021年度课程作业，获得“新青年电影夜航船2021年优秀影视评论”）

原标题：《锐评 | 《Minari》：土地与家庭之间的情感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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