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咖啡馆在巴格达，它的未来会怎样？

钱成熙

巴格达似乎有两重面目，一重是美索不达米亚的悠久文明史，阿拉伯帝国的传奇首都，19世纪末和20世纪上半叶时的神秘莫测情报战场，是美人、香料、底格里斯河、清真寺和间谍罗织的魅惑迷雾，另一重却是炮火战乱凝固成的新闻图像，似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真实的巴格达也许更为平淡，居民在动荡的间隙里也能平静地生活，比如走进一家咖啡馆，点一杯土耳其咖啡或红茶，抽一口水烟，和邻座聊聊历史、政治、哲学、电影、诗歌，这些话题在穆太奈比街上的阿拉伯咖啡馆Shahbandar已经讨论了整整一个世纪，如今，它也是巴格达硕果仅存的不多的传统文学咖啡馆之一。

穆太奈比街靠近巴格达老城，以10世纪古代伊拉克诗人穆太奈比命名，历史上，这里就是巴格达的“书店街”，即便是现在，这里也满是书店和露天书市，巴格达最古老的书店仍坐落于此。穆太奈比街是巴格达的文学中心，是当地知识分子的绿洲。如果说它是巴格达的“左岸”，那也许Shahbandar就是当代巴格达的花神咖啡馆。

巴格达的知识阶层习惯在此高谈阔论 本文图皆为 资料 图

也许你早就听说过穆太奈比街，以另一种方式。2007年，这里遭遇了自杀式炸弹的袭击，爆炸地点离这间建于1917年奥斯曼帝国时代的咖啡馆只有40码。26人丧生，其中就包括Shahbandar店主阿里的四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咖啡馆完全被毁，阿里本人失去了知觉，被埋在废墟下。他被人们救了出来。

灾难后，75岁的阿里重建了这间曾曾祖父的咖啡馆，像过去一样，接待它的老主顾，只是，阿里把咖啡馆的名字改成了Shahbandar烈士咖啡馆。逝去的孩子们的照片挂在咖啡馆的柜台后方，阿里总是坐在那里。

阿里尽量恢复咖啡馆的昔日荣光：古董黄铜水罐、俄式茶炊、皮革装饰的木制家具摆在店内。墙上挂满了历史照片，叙述伊拉克的历史。照片中有奥斯曼帝国的帕夏们，还有沙特的费萨尔国王，他是阿拉伯的劳伦斯的好友，墙上有一张他们的合影。以及英国旅行家、外交家、间谍Gertrude Bel，他也曾协助费萨尔和劳伦斯，勘定现代伊拉克的国境。这些历史照片直到萨达姆统治时期便戛然而止。除此以外，伊拉克的诗人和艺术家们的画像也装点着墙面，向过去致敬。他们也曾在周五踏入过这里。

“从这家咖啡馆建立以来，它就是伊拉克代代有影响的知识分子、思想家和政治家聚会的地方。”阿里说。一位作家Abdel Amir al-Maja发现，现代伊拉克的著名政治家Jamil Sidqi al-Zaha­wi，以及著名诗人Maruf al-Rasafi都曾是Shahbandar的常客。

店里挂着“阿拉伯的劳伦斯”的历史照片

咖啡馆每日开放，不过周五是它最忙碌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是穆斯林们传统的休息日，也是咖啡馆外的穆太奈比街举办一周一次的书市的日子，人们从各处涌入这里。咖啡馆提供用传统方式烹煮的柠檬茶以及各种口味的水烟，不过，客人被禁止在此玩双陆棋和骨牌，用阿里的话来说，Shahbandar要为文化交流和严肃的对话留出空间，这也是它不同于其他现代咖啡馆的特征之一。

巴格达的第一家咖啡馆，沙贾汗咖啡馆（Khan Jahan），于奥斯曼统治下的1590年。到20世纪初，巴格达的文学咖啡馆在底格里斯河两岸兴旺发达，尤其是沿着底格里斯河东岸延伸的拉希德街。虽然这些咖啡馆曾见证了现代伊拉克的动荡政治，以及文化和社会图景，但如今它们中的大多数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商店。

Ahmad Suheil是一名记者，对他来说，虽然伊拉克从来没有过沙龙或俱乐部，但文学咖啡馆的存在弥补了这一点。“我总在周五来Shahbandar消遣一会儿。” Suheil说，“这里最吸引我的是典型的巴格达式气氛，挂在墙上的老照片能把我带回到我读到过，或者是父亲讲述过的过去中。”

学习阿拉伯文学的大学生Khouloud Samy时不时会来穆太奈比街淘书，Shahbandar咖啡馆是他在书店和图书馆呆了几个小时后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地方。他还注意到咖啡馆的女性顾客在逐渐增加，过去，这类咖啡馆是不接待女客的。但现在，女性也可在此高谈阔论，Heba Ibrahim就是其中之一，她供职于政府部门，是一名翻译。最近的一个周五晚上，她和四位女性朋友来到这里。“这里谁都能来，”她说，“只要你有开放的思想。在这里，不会有人对我们说三道四。”

一家迪拜的设计师事务所Abjad Design还为咖啡馆设计了周边

对于Shahbandar来说，与过去相比最大的不同是伊拉克的知识分子阶层正在外流。66岁的历史学家Moyad al Bassam说，“曾和我们坐在一起的很多人都走了。这里是伊拉克，我们是伊拉克人，死亡和我们形影不离。”

阿里的五个幸存的儿子都不愿意接手咖啡馆。“他们说，这个行业没有未来。但我的根在这里，我想要咖啡馆继续运营下去。”

“也许有一天，游客会重新来到巴格达。在这里，他们能找到巴格达人真正的生活，体验和理解我们的文化，我们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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