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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丨那张并不存在的毕业合影

沈振亚
2022-07-12 21:1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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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稍有缓解,“顾老师”就匆匆组了一个饭局,招待我们这些老同学。疫情一来,哪怕近在咫尺也只能干瞪眼,所以趁此机会,必须要马上聚一聚。

其实“顾老师”也不是我们的老师,是我们这帮人的同学。作为1970年代末期出生的一代,从我们的童年开始,一直到青少年时期,正好经历了当代中国最深刻复杂的变革:计划时代的残余,市场社会的丰盛,在这一代人身上都能看到。

桌上不知谁又幽幽地提起:可惜,我们初中毕业时没有拍毕业照。在同学聚会时,这是一个十次有九次会被提起的话题。

1993年6月,我们参加了苏州市统一组织的初中毕业会考。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在考试前对我们说,决定你们一生命运的考试就要来了。不像现在考试你所能感受到的那种紧张氛围,对那时的我们而言,似乎这就是一场平常的考试,只是被班主任人为地提升了一下紧张气氛。

我的记忆中,那是中考最后一年不考体育,总分640分。我们一帮喜欢踢球的同学,不管考前还是考后,身影永远在操场上,可能也就中考期间消停了一会儿。还有什么比踢球更重要的事呢?

一直到学校通知我们返校拿中考成绩单,期间,没有人告诉我们要拍毕业照。我们知道,我们就要初中毕业了。从此以后,初三共五个班的学生,少说也有两百多人吧,有的同学考到外地读书,有的升入高中学习,还有的直接就要踏入社会。按说,彼时彼刻,就像小学毕业时一样,应该有班集体的合影:老师们端坐,同学们站着,或微笑,或鬼脸,或严肃,或朝气,总是青春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已经弄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了。或许在我们学校的历史上,这也是头一回发生。在我们工作多年以后,同学聚会中常常提起这件事,但是没有一个人讲得清楚为什么1993年那个略显闷热的夏天,就少了这么一张合影,而且是五个班同时没有拍。彼时通讯不发达,电话都没普及,领过中考成绩单,领过毕业证后,大家各奔东西,有的甚至直到今天也没有再见过面。

我的班主任可能知道原因,但他前些年因病辞世,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请他像讲解数学题一样解疑释惑。当时的校长,那个说话说到激动时常常不自觉洒点唾沫星子的严肃而可爱的老头,也已辞世,他或许清楚原因,或许并不清楚。

事实上,我很清楚,不管我再怎么追问没有拍毕业照的原因,哪怕我有一天知道了原因,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这是一张永无可能存在的毕业照。我的“执念”可能影响了一些人,甚至有同学提出“补拍”的设想。但是我想,即使现在侥幸集齐了当时班上所有的同学,找到一个最好的摄影师,也不可能再拍出一张青春年少的合影,就此作罢倒也不失为明智。

晋人羊祜说: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个道理似乎是古今相通的。

没有一张真正毕业合影的,也不仅是我们,还有今年不少的毕业生。因为疫情的原因,一切都从简了,没有那一场刻骨铭心的散伙饭,没有走出校园时的相送喧闹,更没有那一张毕业合影,有的只是草草地用电脑合成了一张照片,真不知道在今后的岁月里如何面对这份潦草的大学结尾。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青春的印痕再也回不来了,明年哪怕疫情缓解,天南地北的这一届毕业生也终不会有多少人回校补拍,哪怕补拍了,也不是真正毕业的感觉了,一年社会的历练会改变属于学生的特质,更何况我们这种29年前的毕业照。

我的一个朋友给我讲,他们大学班上,同学走得很近,毕业20年来,年年都有活动,但是人头就再也没凑齐过。除了身居海外的,去年好不容易找到“失联”近20年的那个同学,但是,同学里面已经有人过世了。所以,毕业合影里的场面永远不会重现了。

因为缺憾,所以珍贵;因为珍贵,才会珍惜。

于我们来说,这张在岁月长河中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合影,或许在以后依旧会被提起,它以它的不在场,坚定地证明着一些存在过甚至延续至今的事情:青春,友谊,同窗,以及对未来的向往。

    责任编辑:沈彬
    图片编辑:施佳慧
    校对:刘威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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