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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世金文集》:20世纪“龙学”的里程碑

2022-08-19 19:0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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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詹福瑞 等 中华读书报

《牟世金文集》(6卷)作为“山东大学中文专刊”之一,2022年1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正式出版。

牟世金(1928—1989),重庆忠县人。1948年四川省立万县师范学校毕业,翌年考入军政大学,后任军队文职。1956年考入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任教,为著名学者陆侃如先生的助手,1983年升教授。曾任山东大学中文系主任、《文心雕龙》研究室主任、山东大学文科学术委员会主任;兼任中国古代文论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文心雕龙》学会常务理事、秘书长。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文学遗产》《光明日报》《文史哲》等报刊发表学术论文百余篇,出版著作十几种。

牟世金先生

《牟世金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月出版

牟先生的“龙学”著作,有与陆侃如先生合著的《文心雕龙选译》《刘勰论创作》《刘勰和文心雕龙》《文心雕龙译注》等,独立完成的《雕龙集》《台湾文心雕龙研究鸟瞰》《文心雕龙精选》《刘勰年谱汇考》《雕龙后集》《文心雕龙研究》等,并主编《文心雕龙研究论文集》《中国古代文论家评传》等;另有关于《文心雕龙》与中国古代文论的单篇论文百余篇。牟先生有关“龙学”的研究论著超过300万字。这在截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文心雕龙》研究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王元化先生曾指出:“世金同志可以说得上是《文心雕龙》的功臣。这一点,有他的大量论著可以为证。”张文勋先生说:“牟世金大半生研究《文心雕龙》,是‘中国《文心雕龙》学会’主要创始人之一,对我国‘龙学’的发展,做出重大贡献。”张少康等先生指出:“在八十年代,牟世金是研究《文心雕龙》的中年学者中成就最高、贡献最大、学风严谨的一位非常出色的学者。”

《牟世金文集》(6卷)由牟先生的学生戚良德负责编定,第一次全面汇集了牟世金先生有关《文心雕龙》和中国古代文论研究的学术成果,出版后受到“龙学”专家和古代文论研究者的广泛好评。

2022年8月8日,《牟世金文集》出版暨牟世金学术座谈会以线下线上相结合的方式举行,相关专家学者以及牟世金先生的亲属、好友和学生共60余人与会,围绕《文集》以及牟世金先生“龙学”成就和学术意义展开研讨。在此,我们刊发6位专家的讨论文章。

《牟世金文集》出版暨牟世金学术座谈会线下与会者合影留念

牟世金先生的《文心雕龙》理论体系研究

詹福瑞(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院)

牟世金先生是《文心雕龙》学会重要的组织领导者。1983年,他发起并筹备了学会的成立,并担任学会秘书长,组织了数次学会年会和《文心雕龙》国际学术研讨会,为推动《文心雕龙》的学术研究与交流做出了卓越贡献。

牟世金先生亦为当代著名的《文心雕龙》研究专家。他从1962年与陆侃如先生合作出版《文心雕龙选译》(上),到1989年病逝,27年间,倾全力研究《文心雕龙》。牟世金先生的《文心雕龙》研究,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20世纪60年代为第一阶段,与陆侃如先生合作出版《文心雕龙选译》,译注25篇;合作开展刘勰生平与思想、《文心雕龙》的研究,发表《刘勰的生平与思想》《刘勰的文体论》《刘勰论文学与现实的关系》《刘勰论内容与形式》《刘勰的创作论》《刘勰有关现实主义的论点》《刘勰有关浪漫主义的论点》《刘勰的批评论》等系列文章。第二阶段始于70年代初,继续译注《文心雕龙》余25篇,80年代初完成,出版《文心雕龙译注》。第三阶段为80年代,牟世金先生对刘勰与《文心雕龙》诸多问题逐一展开深入探讨,出版《雕龙集》《台湾文心雕龙研究鸟瞰》《文心雕龙精选》《刘勰年谱汇考》《雕龙后集》《文心雕龙研究》等十部著作,发表《文心雕龙》研究论文百余篇。

在当代《文心雕龙》研究学者中,牟世金先生以重视《文心雕龙》理论体系的研究著名,这是出于他对理论研究特性和《文心雕龙》性质的认识。牟世金先生秉持实事求是的态度研究刘勰的理论体系,表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坚持古代文学研究不擅改古籍的原则,立足于古籍的版本证明通行本《文心雕龙》的篇次是其原貌。其次,主张按照刘勰对全书体系安排的说明和《文心雕龙》自身的组织结构,研究其理论体系。再次,牟世金先生基于《文心雕龙》自身的组织结构,进而探究其内在联系,总结出其严密而又完整的理论体系:“这个体系以儒家思想为主导,以‘衔华佩实’为轴心,以论述物与情、情与言、言与物三种关系为纲领,把全书50篇结成一个有机的整体。”牟世金先生对刘勰理论体系的探讨,与他人的论述多有不同之处。其一,体现在《文心雕龙》中的儒家思想,已经不是原始的儒家思想,而是六朝时期的儒家思想。其二,牟世金先生通贯考察《文心雕龙》的“文之枢纽”“论文叙笔”和“割情析采”,抽取出“衔华佩实”的理论纲领,并以“衔华佩实”作为中心观点,来研究《文心雕龙》理论体系。

总之,理论体系研究,是80年代《文心雕龙》研究的重点也是难点。牟世金先生在此问题上着力甚大,为推进研究的深入,做出了重要贡献。在研究过程中,他坚持实事求是,立足原著,发掘意蕴;讨论问题,尊重他人的研究,铨衡裁断,惟务折衷,表现出稳重务实陆侃如的学术品格。这些都为后来的学者研究《文心雕龙》做出了榜样。

陆侃如、牟世金合作的《文心雕龙译注》

牟世金先生的“读书策略”

左东岭 (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

在同辈学者的“龙学”研究中,牟世金先生所涉范围最为广泛,从对《文心雕龙》的注释翻译,到刘勰年谱的考证,国内外“龙学”研究状况的追踪梳理,该书理论体系的全面深入论述,“龙学”民族特色的总结,以及其对当今文艺理论体系建设的借鉴价值等等,几乎所有方面均有较大创获,因此其“龙学”研究成就也少有学者所能企及。但我认为牟先生“龙学”研究对当今学界最有启示意义的,还是他对读书价值的强调。他曾多次撰文谈及读书对于“龙学”研究的重要作用,这包括阅读《文心雕龙》的目的,内外兼顾的阅读方法,以及阅读的前提条件与阅读方式等等,至今读来依然能够发人深省,纠正时弊。

牟先生一再强调阅读《文心雕龙》及其他古代典籍的目的在于还原古人本意。他认为:“识其原貌,主要是准确地理解原文原意,才能作正确的、实事求是的论析。”“读懂《文心》的原文,可以说既是龙学的起点,也是龙学的终点。”(《〈文心雕龙研究〉自序》)正因为具有这样的阅读研究目的,所以牟先生才会下笨功夫去做《文心雕龙》的译注工作,从而使其理论研究居于坚实的基础之上。当今学界的理论研究依然存在虚拟论题、主题先行的架空之论,其要害便是不肯下阅读原文的笨功夫。考虑到牟先生提出此一看法的时间乃是20世纪80年代方法论热流行之时,其纠偏的意图就更为明显。

牟先生提出阅读《文心雕龙》的方法要内外兼顾。所谓“内”就是要细读文本,这包括务必阅读原文而不能仅仅阅读译注本,弄懂每篇文本的理论脉络,把握其骈体对偶与用典的行文特点,联系上下文而关注整体,采取“以刘解刘”的方式以掌握其独特内涵等等。尤其是强调反复研读:“所谓反复,还不仅仅是多读几遍,而应从个别问题的理解到整体的掌握,然后就初步掌握的整体,以求对具体问题的准确认识,再由个别到整体,逐步加深。”(《怎样读〈文心雕龙〉》)所谓“外”就是顾及文本产生的语境及思想渊源,这包括须知汉魏六朝期间的文学发展概况,须知刘勰儒释道兼容的思想尤其是齐梁时期的儒家思想,须知《文心雕龙》总的理论体系。尤其是最后一点,他认为该书“以儒家思想为主导思想,以‘衔华佩实’为理论纲领,贯穿起来:既用以总结各种文体的经验,也据以论述各种创作理论和评论作家作品”。(《怎样读文心雕龙》)这体现了中国传统批评中的知人论世方法。将文本细读与知人论世结合起来,使得牟先生的“龙学”研究既扎实深入,又视野开阔,至今仍不失为有效的治学门径,所谓极高明而道中庸也。

牟先生所倡导的读书治学的前提条件便是为古书作注。他认为:“很多治学有道的前辈,都主张从精读一书开始。这确是重要的经验之谈。但怎样才算‘精’,怎样‘精’法?我的体会就是搞一部注释。”(《门外字谈》)这是牟先生自己的经验之谈,他之所以能在“龙学”研究上取得巨大成就,便与其精读《文心雕龙》分不开,而之所以能够精读有效,又以其反复注译该书为前提。

牟先生所总结的读书方法便是其著名的与书为“友”、为“敌”、为“师”。“以书为友”乃爱书之意,则多多益善。“以书为敌”乃是“察其虚实,辨其真伪”,则“如临大敌”。“以书为师”乃是“读书受益”,实为读书之目的。其中“‘敌’这个环节特别重要,甚至可视为这一方法的核心”(《我的读书法》)。“所谓‘敌’或‘攻’,不过是以慎重的读书态度对待书本知识,不要盲从,不要‘好读书,不求甚解’,更不要死记硬背,而应通过积极思考,以求知其所以然之理,达到透彻的理解,准确的把握。”(《才思之神皋》)其实,“以书为敌”说穿了就是要有质疑的精神与挑战权威的勇气,从而发现问题,形成自己的独立判断。

牟世金先生的此类读书方法,也可以称之为读书策略,大都从切身体会出发,皆可作为引人入学的门径,由此或可步入学术的正途,形成良好的学风,取得扎实的业绩。

会议现场,左东岭先生在做线上发言

当代“龙学”的主要创建者和重要奠基人

陶礼天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是《文心雕龙》研究开始走向繁荣兴盛的时期,那么牟先生无疑是其时跻身于众多“龙学”一流名家中的一位。牟先生与其他名家学者相比,有何最鲜明最突出之处呢?我以为就在于自觉地把《文心雕龙》研究建设为“龙学”,并以其丰富而扎实的论著将之实现。可以说,牟先生是当代“龙学”的主要创建者和重要奠基人!

第一,龙学是对《文心雕龙》进行系统性、科学性的研究。牟先生在20世纪80年代通过系列论著,广泛使用“龙学”这一概念,力图自觉地把“龙学”界定为一门学科,并作了深入细致的论述。撰写这篇短文,我力图检阅文献说明:龙学,这一概念是何人何时开始最早使用的呢?很费一番苦功,却没有能够得出可靠结论。1983年8月中国《文心雕龙》学会在青岛召开成立大会,杨明照先生发言中明确使用“龙学”的说法(《文心雕龙学刊》第2辑);同时,牟先生也已有关于“龙学”的论述,其后“龙学”之说得到普遍认可。牟先生在其代表性论著《文心雕龙研究》中明确界定说:“近世《文心雕龙》研究的开始,便是一门学科,故近年来学术界简称为‘龙学’。‘龙学’的实际,已是一门广涉经学、史学、子学、佛学、玄学、文学、美学,而又有自己独特的校勘、考证、注释和理论研究的系统学科。”(引文均据其《文集》本)

第二,龙学是对刘勰生平思想和《文心雕龙》文学理论体系的全面研究。牟先生坚持认为《文心雕龙》是一部文学理论著作,并且是“体大而虑周”的典型,是“一部中国古代的文学概论”。视《文心雕龙》为文学理论著作,为学界所普遍接受;即使对其书的性质有不同见解者,也赞同《文心雕龙》具有丰富的文学理论内容,或者认同可以从文学理论学科予以研究。

第三,龙学应从《文心雕龙》这个典型出发,去研究整个的中国古代文论和书、画、乐等艺术理论,研究例如牟先生在《文学艺术民族特色试探》一书中所论述的情景交融、赋比兴和形神统一论等中国古代文艺的民族特色,从而能够建构出中国的文艺理论体系。

第四,龙学也还包括中外古今的《文心雕龙》学术史的研究,包括在世界总体文学的学术视野中,进行比较研究,总结文学艺术创作的一般规律。

把《文心雕龙》研究建设为一种“学”,成为一门专门学科,显然是20世纪80年代才有的研究意识,是众多《文心雕龙》名家学者共同努力的学术目标和理想。这其中牟先生显然是最积极的倡导者和实践者,从而使他成为其时龙学的领军人物之一。

牟世金先生部分著作

学术视野宏阔的“龙学”家

张晶(中国传媒大学人文学院)

我学习研究中国古代文论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文心雕龙》是不可逾越的高峰。从带着学习的目的进行研读,到置之案头须臾难离;从借鉴《文心》的观点或命题,到系统把握《文心雕龙》的理论体系,可算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我学习《文心雕龙》的路上,当然要学习、参考各位“龙学”大家的经典著作,而实事求是地说,对我的龙学学习来说,牟世金先生的《文心雕龙研究》《文心雕龙译注》,王元化先生的《文心雕龙创作论》,詹锳先生的《文心雕龙风格学》等,是使我获益最多的“龙学”经典。

我和牟先生有过一面之缘,终生难忘。1985年首届严羽学术研讨会在福建邵武举行。会议期间就到附近的武夷山观光。记得是在九曲的竹排上,我和牟先生并肩坐在竹排的最前面。先生的儒雅博学,使我这个刚当上大学教师才一年多的青年学子,敬仰不置。

牟世金先生在学术界以治学勤奋和见解卓越著称。《牟世金文集》包括了牟先生最有代表性的“龙学”著作,也选入了在“龙学”之外却与“龙学”有密切关联的一些文论著述,如《从文与道的关系看儒家思想在古代文学发展中的作用》《从文赋到神思——六朝艺术构思论研究》《文章流别志、论原貌初探》《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文艺理论是研究古代文论的首要任务》等文章,使我们感受到了牟先生学术视野宏阔,并非孤立地进行《文心雕龙》研究。

这部六卷本的《牟世金文集》能够在新时代问世,全面展示了牟世金先生的学术思想体系,对当下的中国古代文论研究,是一个极有现实意义的事情。在中国《文心雕龙》研究史上,牟世金的“龙学”研究理应据有浓墨重彩的一章。《牟世金文集》以这样高质量的风貌呈现给学术界,其意义不仅在于牟先生的旧著再版重光,更在于它向我们呈现出一个杰出学者的学术足迹,给我们这些后学以前行的鞭策。

牟世金先生伏案工作

千载文心终有寄,一生雅意在雕龙

周兴陆(北京大学中文系)

牟世金先生是“龙学”大家。现在一般是研究文学批评史而兼治“龙学”;牟世金先生则是一生驻足于“龙学”而兼及文学批评史。建构刘勰的文学理论体系,是牟先生“龙学”之结穴。《文心雕龙》“体大而虑周”,自身是一部有理论体系的著作,我们现代人能否在现代的理论视野中重新给它建构出清晰的理论体系?牟先生的《文心雕龙研究》作出可贵的探索,其中“文之枢纽”“论文叙笔”“创作论”“批评论”等都是符合刘勰原书的结构和基本精神的,而不是拿现成的文学概论框架,把古人削足适履地塞进去。这对我们研究整个中国传统文学理论都是有启发意义的。

这次重读牟世金先生著作,发表于1964年的《近年来〈文心雕龙〉研究中存在的几个问题》格外引起我的兴味。在当时的思想环境里,他能详实地揭示出“龙学”界普遍存在的“美化古人”“抽象继承”等偏颇,既显示出敏锐的学术眼光,又表现出可贵的理论勇气。当时牟先生年仅35岁啊!发表于1983年的《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文艺理论是研究古代文论的首要任务》指出:“所谓‘古为今用’,既不是在今人的理论中,简单地引证几句‘诗云子曰’,更不是用当代的理论来改装古人。只有找到古代文论的原貌,才能看出中国古代文论自己的特色。”这是头脑清晰的认识。拿古人说法作今人理论的注脚,和用当代理论改装古人,是现当代学者研究古代文学理论批评有意无意地犯下的错误。对此,应时刻保持警醒。

刘勰曾在《文心雕龙·序志》中踌躇满志地说:“文果载心,余心有寄。”手捧牟先生这部皇皇巨著,由衷感佩:“千载文心终有寄,一生雅意在雕龙。”有像牟世金先生这样的巨匠屹立在“龙学”史上,刘勰的“文心”是千载有寄的。《牟世金文集》像一座丰碑矗立在“龙学”的园地里,“石墨镌华,颓影岂戢”,牟世金先生是不朽的!

牟世金先生研究《文心雕龙》的几部代表性作品

不懂原文,谈何研究:牟世金“龙学”方法论

姚爱斌 (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文学院)

牟先生的“龙学”成果之所以葆有强大的生命力,他的很多理解和结论之所以在几十年后仍被学界视为“可采信”之说,一个关键原因在于,牟先生在研究中践行的是一种最为本色地道因此也最为踏实可靠的学术理念和方法,用牟先生自己的话说就是“理清《文心》的原貌,既是龙学的起点,也是龙学的终点”。所谓“理清《文心》原貌”,自然包含“理解《文心》原意”,但又不止于对《文心》中一些具体问题的理解,同时还要求理清《文心》的整体结构、内在脉络、理论体系等。牟先生的说法很朴实,要求似乎也并不太高,但若对现代“龙学”史有所了解,即不难领会牟先生的特别用心。从“理清《文心》原貌”的角度来看,现代“龙学”一百年似乎是兜了一个圈:黄侃等第一代《文心》阐释者,去古未远,传统学养深厚,其文体经验、语言感知、致思方式等皆尚未断裂,故其解读多能契合文理,得其用心。但后来治《文心》者多受西方文学批评史范式及苏式文学理论影响,纯文学与杂文学、实用与审美、唯物与唯心、现实与浪漫、内容与形式、创作与批评、体裁与风格等现代文学观念与模式,全面渗入“龙学”之中,以致习焉不察,而《文心》“原貌”也被不断拆解、重构和遮蔽,其余波于今未消。进入新时期后,学术伦理和学术理性逐渐回归,牟先生等一代学人开始自觉为“龙学”注入一种历史的、朴素的、求真的理念和方法,使“龙学”从西方及苏式文学观念转向《文心》自身的文本和语境,并身体力行地为“理清《文心》原貌”做出了卓有成效的学术示范。

牟先生首先以其丰富、完整的“龙学”轨迹昭示后学,“理清《文心》原貌”需要循序渐进的扎实功夫。在对《文心雕龙》进行译注的过程中,牟先生完成了对《文心雕龙》50篇文本全面、细致的解读;通过《雕龙集》等撰述,牟先生对《文心》中的关键篇目和主要问题积累了丰富思考和认识;为全面了解中国大陆以外的“龙学”状况,牟先生又写成《台湾文心雕龙研究鸟瞰》等论著,客观、深入地评述海峡对岸的“龙学”成果及其得失;而《刘勰年谱汇考》则是牟先生在“知人论世”“尚友古人”方面所下的细致功夫。在集中体现牟先生“理清原貌”理念的收官之作《文心雕龙研究》一书的“自序”中,牟先生根据自身的“龙学”实践,总结出了一种读懂《文心》本意的基本方法,即“跑大圈”与“绕小圈”结合并不断反复的阅读和研究方法:“从逐字逐句、一篇一题到全书,由全书的理解再回到字句;由个别认识以助整体,再由整体认识以提高个别。如此反复,逐步修正,逐步加深和提高,这就是龙学的发展史。”这种“大圈”加“小圈”的研究方法,既深得传统治学方法之精髓,也与西方诠释学中的“阐释循环”一说暗合,这也使得牟先生在阐释刘勰的“自然之道”说、“风骨”说、“通变”说等重要问题时,能自觉避开张冠李戴、以偏概全的误区,思路更合理,论析更通透,结论更稳妥。

可见,牟先生的“理清《文心》原貌”说不是一种静态封闭的学术教条,而是一种有根柢和生命的、动态开放的理念与方法。即使在“龙学”成果数量已远超牟先生那个时代的今天,我们其实仍然行走在探索《文心》“原貌”与“本意”的路上。

原标题:《《牟世金文集》:20世纪“龙学”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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