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我当了广场舞教师

原创 逐光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 职 业 故 事 -

8月初，我的女朋友措姆大学毕业后也来到了D城，加入了我们锅庄队。她的到来不仅让我们队伍多了一道靓丽的藏族姑娘风景线，也帮助我完成教学任务。每天的花前月下改为广场舞之恋，我们都觉得很有意义。

”

小的时候，每天看到妈妈连吃饭都顾不上就要去跳广场舞，我便觉得很不解。

没想到，时隔多年后，我竟然成为了一名广场舞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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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藏族，今年22岁。来自西部一个藏族地区，但我长相清秀白净，从外表不太能看出康巴汉子的特征。

我大学专业是市场营销，毕业后随父母来到D城做生意。父母在这里最大的批发市场租了几个很大的门面，专营藏族特产，包括：藏红花、虫草、松茸、藏族服饰和一些物品等，生意还算不错。

我运用专业知识开拓了网络的营销途径，开启了抖音、朋友圈、公众号的全方位营销，生意又更上了一层楼。

D城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风景优美，人也不错，我很喜欢这里。这个城市由于也是少数民族聚居区，所以藏族很多。我在这里认识了很多朋友，见面一声“扎西德勒”让我有了很强的归属感。

今年年初，藏族群里的一个女士突然加我微信，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D城藏族锅庄协会当一名舞蹈教师。她说这个协会目前已经有成员上百名，都是锅庄爱好者和推广者，致力在这个城市推广锅庄广场舞文化。

锅庄是中国藏族的一种无器乐伴奏的集体圆圈歌舞，又称“果卓”“歌庄”“卓”等，藏语意为圆圈歌舞，是藏族四大民间舞蹈之一。分布于西藏昌都、那曲、四川阿坝、甘孜、云南迪庆及青海、甘肃的藏族聚居区。舞蹈时，一般男女各半围成圆圈，由一人领头，基本动作有“悠颤跨腿”“趋步辗转”“跨退踏步蹲”等。舞者手臂以甩、晃为变换姿势，队形按顺时针进行，队形有大有小，偶尔变换“龙摆尾”图案。现在的锅庄舞较之传统有了很大改进，音乐都是一些很好听、节奏感强的歌曲，舞蹈动作也越发丰富。

一开始我并无太大兴趣，虽然我从小就会跳锅庄，也跳得很好，但我从未想过要去做这个事情。而且我总觉得男子汉要去生意场上拼杀，去教跳舞算怎么回事。

跟爸妈偶尔说起这个事情，没想到妈妈竟然极力赞同。她告诉我，锅庄是藏民独有的文化，应该让更多的人了解到。她还语重心长地说：“别看现在生意还不错，谁知道未来会怎样。你开拓一下第二事业也不错哪。”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跟着锅庄协会的一位组织者卓玛老师，参观了一些在D城的点，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有很多跳锅庄的广场，参与者众多。每到夜晚，华灯初上，人们便聚在一起，围成圆圈，闻歌起舞，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我自己也参加过几次，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找到了在大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感觉。

那一瞬间，我深深感觉到流淌在身体里藏族的血液正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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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几个朋友相约去酒吧玩，男男女女一群人，猜拳喝酒，从十点一直闹腾到凌晨三点，每个人都喝得酩汀大醉。其中两个哥们为了争一个女孩子大打出手，连上酒钱和损坏东西的钱，那一晚我们一共花了上万元。这种醉生梦死、挥霍无度的生活占据了我以往的大部分业余时光。

爸爸妈妈在私底下不知叹过多少回气。

我在家昏睡了一天，起来后看到妈妈给我准备的酥油茶。那一刻，我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虚度时光不说，还不知会惹上什么祸。

于是，我下定决心立刻联系了锅庄协会，卓玛老师安排了一位老师教我，那些舞蹈我基本都会，学起来很快。两个月以后，我拥有了独立带队的资格，成为锅庄协会里最年轻的藏族男教师。

6月份，我开始找场地。我的一个叔叔告诉我，他住的小区旁边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因为是学区，所以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带小孩的人到广场上玩，很热闹。我到那里看后，果然不错，立刻就联系了管理广场的社区管委会。广场使用手续办理妥后，我便开始正式开团了。

万事开头难，第一天当把音响设备放在广场中央，穿着藏族服装的我就像一个大熊猫一样被四周人好奇地打量，我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在与我一起来的还有两个老师和一个工作人员，他们会在最开始的阶段帮助我组建团队。

身着藏装的老师围成一个小圈，随着音乐跳着不同的舞姿，也许是因为欢快的氛围，吸引了不少市民驻足观望。我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这是什么舞啊？

“藏族舞嘛，你看他们都穿着藏族服装。“

“哇，藏族锅庄，我很喜欢。”

也有人说：“太土了，不好看，走走走。不如去跳旁边的现代舞。”

一连三天晚上过去，观看的人挺多，也有不少人在旁边跟着跳，但就是没有收到队员。我有点沮丧，经验丰富的央珍老师鼓励我说：“没事的，一开始都这样，你要给大家一个适应的时间，我们会帮着你一直到有30个成员为止。”

我恢复了信心，每天晚上7点一刻准时到广场，7点半开始跳舞，坚持了大概十多天，陆陆续续就有人来问，要怎么加入。热情的央珍老师和很有亲和力的小丁妹妹，便会给来咨询的人说明入队准则，每人每月60元会费，每天晚上跳一个半小时。

有的人担心我们后期会不会打着教跳舞的名义乱收费，反复问有没有额外的费用。我们都告诉他们，除了会买到一套统一的服装外，不会有额外的费用，请放心。有的人一听要交钱，摇摇头就走了。愿意来学的应该都是真心喜欢藏族舞的人。

第一个月，陆陆续续收到10多名队员。

来跳广场舞的一般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和退休了的大爷、大妈。一开始，我就让他们跟着我跳，先从几个简单的舞步开始，每晚从7：30跳到8：30，8：30以后用半个小时时间单独教一支新舞。

慢慢地，大家逐渐掌握了简单舞步，开始能跟上音乐跳了，给了我很大信心。

跳舞的大多数是女性，仅有的男性是两个退休了的叔叔，他们表现很积极，总是最早来，最晚走，从不缺席，虽然姿势不大协调，但都很认真。他们堪称舞队里的铁杆粉丝，有时候我通知休息，他们会在群里说，一晚不跳锅庄晚上都睡不着觉。

白天我继续到市场去帮忙卖货。七月份进入雨季，松茸上市时，我的工作就是捡松茸，用袋子分装发货，并在抖音上开直播。自从教了舞蹈后，我也在抖音上传一些舞蹈视频。跳舞的人中有些了解到我在卖这些东西，会来找我买，无形中增加了一些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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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很充实，身材也恢复了大学时代的苗条。进入第二个月，队伍里增添了一些新学员，小圈逐渐变成了大圈。

但相比另一个和我同期开的队，我还是差了许多。另一个队在3公里以外的广场，领队也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名字叫扎西。扎西长相帅气，性格活泼，舞姿非常豪迈奔放，一跳舞就会很嗨。和他比起来，我性格稍显内向，平时不苟言笑，和学员之间无法做到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扎西带领的队伍，现在已接近100人的规模，圆圈都围了三圈，很是热闹，队服都买了好几套。队伍发展比我这边快了不止一倍。舞蹈协会的老师常常会夸奖他。

我默默算了下扎西的收益，每个月单是跳舞这块他就有六七千的收入，不比上班差啊。

可我的成员增比较缓慢，两个多月过去了仍停留在三四十人数区间，并且还有人不断退出，我不太清楚原因是什么。

这个时候，最初帮助我开团的几位老师已经不怎么来了，他们去了新的团队。目前就只能靠我一个人。

我有点受打击，妈妈知道后笑着跟我说：“你当初去当舞蹈老师是为什么啊？是为了赚钱吗？如果不是，那人多人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只要真正热爱它，相信就能够感动到其他人。”

我认真思考了妈妈的话，想想确实是这样。来教跳舞的初心是让自己生活更充实，有事做，而不是去和别人比较。现在这个初衷实现了，我应该多想想该怎么教好队员。

我逐步对教学内容进行了调整。保持每次课最后练习30分钟这个环节，要求队员每月提交作业进行点评。另外，每晚留出一点时间，大家互相认识和交流，随意问问题和我开玩笑都可以。

第一次交流，我就问大家为什么来跳锅庄。

有人说：“为了锻炼身体、减肥。”有人说:”喜欢藏族舞。“有人说：“想了解藏族文化。” 还有的是为了减压等等不一。

有学员和我开玩笑：“老师，你那么年轻那么帅，怎么会想着来当广场舞老师啊？”

“老师，说下你的家乡嘛，我们很想去旅游，你有时间带我们组团一起去啊。”

在交流中，大家渐渐熟络了起来，我仿佛离队员们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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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团满两个月，锅庄协会让我组织大家买服装。在参加跳舞之前，学员们经常会问是否需要买服装这个问题。因担心一旦说必须买会吓退一些人，所以我给了他们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可买可不买。

那一晚，我跟大家说了买服装的事情，除了少数几个人响应以外，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当我说出400元一套时，有的人发出啧啧的声音。

说实话，400元一套的服装，在藏装里不算贵，但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我们会通过卖服装拿到一笔不菲的提成，从中赚取不少好处。

所以，当央珍老师把服装尺寸接龙表发到群里时，接龙的人寥寥无几。原本规定3天之内收集好尺寸，但只有3个人报名。

“这恐怕不行。”央珍私底下发信息给我说，“别的队都是一呼百应，服装都买了好几套，怎么你们队一到这时候就掉链子。”

“那要怎么办？”我发了一个为难的表情给她，我们队的人大多是附近的老师，他们学的很快也很有悟性，很有想法。

“还是需要态度强硬一点，不能什么都顺着学员来。”央珍告诉我。

第二天晚上，我鼓足勇气，在交流时间跟学员说：“这次买衣服是要求，必须要买，我们是一个团队，以后会经常有集体活动，也会有演出，如果连衣服都不统一，怎么能展现我们的风采？”

说了以后，报名人数又增加了十几个。第三天晚上，我只得严肃地对大家说：“买队服是必须的，大家如果觉得价格贵，可自行购买，但需要一模一样。如果实在不想买的人，就退群吧。”

说了这番话后，所有人都交钱买了，唯有一人不买。张叔是前面提到的队里最积极最认真的两个大叔中的一个，他是某大学的教授。无论我怎么说，他都坚持不买。

我只得说，不买服装的，以后不能进内圈跳舞，只能站外圈。张叔就说：“那我就站外面就行了。”

另外，我让学员定期交作业，除了几位特别认真积极的学员，大部分都不按时交或直接不交，说过很多遍都没用。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规定，不按时教作业者要罚款。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张叔的不满，他站在场地上为了这个事情和我脸红脖子粗地争论了半个小时，大意是表达大家来跳舞是为了轻松娱乐，交作业会给很多人本来就繁忙的生活带来烦恼，罚款就更不应该。

他说的是有一定道理，但作为舞蹈老师，我也有自己的要求。我知道很多教跳舞的老师，大都是抱着放任自流的态度，学员爱怎么就怎么，只要按时交钱，买服装就可以。所以，有的队风气很糟糕，大家互相攀比、争风吃醋、拉帮结派的乱象比比皆是。学了一年，什么都不会跳的大有人在。

我还是坚持原则，认真地完成教学，就算是广场舞，也想让学员学有所成。不过，可能我还是太理想化了，交作业的事情最后也不了了之，大家能准时来跳都已经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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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当了广场舞教师后，朋友每次约我，都会收到我的回复：“要去教跳舞，有兴趣来。”朋友都会齐声说：“切。”

在他们看来，大好青春，夜晚那么美，花前月下，喝酒开心才好。

但我越来越觉得传播锅庄文化是我的使命，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因感兴趣而加入，我就觉得很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甚至超过了我一天卖出多少虫草。而且通过跳锅庄，我也获得了精神上的修炼。

舞蹈中有很多动作，是用肢体语言讲述藏族人民劳作、信仰和生存的智慧，有些学员感兴趣问到，我便讲给他们听，不懂的我也会去看书问老师。

锅庄有多如牦牛毛一样多的舞曲，跳一整年都跳不完，截止目前三个月内，我一共教了40多支舞曲，学员们大多都掌握了。他们越学越喜欢，有的表示只要我肯教，他们会一直学下去。

努力换来了回报。听闻锅庄届的女神德吉老师要来D城，整个锅庄协会都沸腾了，大家都想邀请女神到自己的队来看看，指导一下。但偏偏德吉老师选择了我带的队。德吉老师是藏族锅庄广场舞最早的创始人和传播者，她带出的徒弟不计其数，是她让藏族锅庄舞传遍中国的大江南北，让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欢。

德吉老师来的那一天，我们队所有队员穿好藏装，手捧洁白的哈达夹道欢迎。女神的到来对我是一个巨大的鼓励，我们队的士气也被鼓舞了起来。

8月初，我的女朋友措姆大学毕业后也来到了D城，加入了我们锅庄队。她的到来不仅让我们队伍多了一道靓丽的藏族姑娘风景线，也帮助我完成教学任务。每天的花前月下改为广场舞之恋，我们都觉得很有意义。

截止到现在，我的队员已接近50人，想必一年以后，能够突破100人大关。正应了妈妈的那句话，这可能将会是我的第二个事业

注：本文系采写稿，文中出现的人名均为化名。

原标题：《大学毕业后，我当了广场舞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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