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索观欧亚｜上合峰会东道国乌兹别克斯坦：如何炼成中等强国

当地时间2022年9月15日，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在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22次峰会召开之前，撒马尔罕市中心飘扬着国旗。 视觉中国 图

9月15日至16日，新冠疫情后首次线下举行的上海合作组织峰会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历史名城撒马尔罕举行。对于乌兹别克斯坦这个地处中亚腹地、人口最多、军力较强、工业体系较好的国家而言，在欧亚大陆硝烟弥漫、危机四伏的背景下，举办上合峰会将进一步提升其国际形象和地位，凸显其在地区经济、政治、安全等重大事务中的中等强国角色。

无论按何种标准衡量，乌兹别克斯坦都称不上大国，但亦绝非小国。而如果将“新经济中心”、“区域议程领导者”、“对世界局势无巨大影响力但对地区局势举足轻重”作为中等强国的三条界定标准，那么乌兹别克斯坦无疑已然成为欧亚大陆首屈一指的中等强国。

中亚经济新中心

2016年米尔济约耶夫新政府上台后的锐意改革使乌兹别克斯坦历史进入崭新阶段。其国家发展范式从封闭自守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对外开放。乌国内学界和媒体甚至用“经济化”一词描述塔什干外交政策的核心特质。

从2017年开始，乌对外贸易额大幅增长。首先，在乌外交首要方向上，乌与中亚近邻之间的贸易往来大幅增加，中亚区域内经济循环被进一步盘活。根据乌国家统计委员会数据，2017-2021五年间，乌兹别克斯坦与哈萨克斯坦贸易额从20亿美元增至39亿美元，乌与吉尔吉斯斯坦贸易额从2.5亿增至9.5亿美元，乌与土库曼斯坦贸易额从1.7亿增至8.8亿，乌与塔吉克斯坦贸易额从2.4亿增至6亿美元。其中，乌对吉尔吉斯斯坦的贸易额于2020年超越对德贸易，吉跃居为乌第六大贸易伙伴。

其次，乌兹别克斯坦与欧亚两大传统经济体——中国与俄罗斯经贸合作不断推进。虽然2020年受新冠疫情影响有所滑落，但2021年乌与中俄贸易已恢复甚至超越疫情前水平。在乌对外贸易的国际分布中，中俄排名前二，双双占比18%左右，不分伯仲，远超位列三四五的哈萨克斯坦（8%）、土耳其（7%）和韩国（5%）。

与此同时，通过加入或发展与多边国际组织的合作，乌兹别克斯坦融入世界经济秩序的广度和深度进一步增强。2017年以来，乌就加入世贸组织积极开展工作，2021年已推进到与世贸组织成员国双边谈判的阶段；2019年，乌首次进入标普、穆迪和惠誉的主权信用评级之中，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亚洲发展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的合作也在推进。2020年末，乌前脚获得欧盟的超普惠制待遇，后脚紧接着成为欧亚经济联盟的观察员国。此外，乌于2019年加入了突厥语国家合作委员会（2021年11月已更名为突厥语国家组织），旨在扩大与突厥语国家在经贸、科技、金融、文化等领域的合作，在2022年7-8月“突厥民族青年论坛”期间，乌方代表再提议尽快将突厥语国家的字母拉丁化，形成统一语言，以建立“共同市场”。

中亚安全调解人

米尔济约耶夫政府上台后一改先前卡里莫夫政府的政策，不仅在经济上成效显著，在中亚地区最棘手的安全问题上也愈加发挥建设性作用。

首先，乌兹别克斯坦主动与周边国家，特别是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在跨界民族、边界划分、水资源利用等长久痛点上取得对话与和解，原本不甚和睦的中亚国家间关系在争端解决、打击恐怖主义、跨国犯罪等共同行动中得到极大改善。

其次，在阿富汗问题上，乌尽可能利用双边、小多边、多边等各种政治经济手段维护阿富汗局势稳定。例如，乌频繁与阿就双边贸易、过境便利、边境自贸区、阿商出海等问题进行对接；积极推进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喀布尔-巴基斯坦白沙瓦760公里铁路及输电线建设，以及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TAPI）天然气管道建设。特别是在2021年美国与北约部队自阿富汗撤军后，乌积极斡旋，推动美国等与阿富汗塔利班建立联系，助推阿富汗和平进程。

2018年3月和2022年7月，乌分别发起题为“和平进程、安全合作与区域互动”、“阿富汗：安全与经济发展”的阿富汗问题高级别国际会议。9月12日，米尔济约耶夫就本次上合峰会发表文章，其中提到上合组织应向阿富汗伸出援手，为其提供切实可行的道路，使其通过社会和经济增长、融入地区和全球发展进程，摆脱持续多年的危机。毋庸讳言，乌兹别克斯坦已成为推动中亚地区安全稳定的重要力量。

中亚独立自主领头羊

与此同时，乌兹别克斯坦追求主体性和独立性的步伐稳中有进。一方面，乌在保持与俄经贸、文教、交通等领域广泛合作的同时仍保持着“安全距离”。例如在俄乌冲突中保持中立，并特别声明不加入后苏联空间的任何联盟；在文化和大众传媒领域为“巴斯玛奇运动”正名（编注：反抗俄罗斯帝国及之后的苏联在中亚统治的运动，起自1916年，至1920年代晚期逐渐平息）；在2022年俄胜利日前后禁放苏联军旅音乐。

另一方面，乌兹别克斯坦与其他国家的合作多点开花、异彩纷呈。例如乌与中国华为公司在塔什干州合作建成了“数字乌兹别克斯坦-2030”框架下首个数据存储和处理中心；与美国在撒马尔罕、吉扎赫和苏尔坎达里亚三个地区联合勘探页岩油气；与瑞士就前总统女儿古丽纳尔·卡里莫娃的1.31亿美元资产返乌事宜达成共识；在印度开设乌医学科学院代表处……

欧亚地区中等强国

从历史经纬上看，正如“中等国家”概念成熟于加拿大在二战后英法等大国衰落时谋求国际地位一样，乌兹别克斯坦当下中等强国身份的养成既是体系层次上大国影响力式微的结果，也源于国家层次上米尔济约耶夫政府自身的政策偏好。

苏联解体至今，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相对大幅下降，美国、土耳其、欧盟、韩国等域外国家携各自比较优势鱼贯而入，加上乌兹别克斯坦在民族国家构建中对独立性与主体性的始终强调和国内社会对国家现代化变革渴望的不断积蓄，乌兹别克斯坦在国际事务中有所作为的内外部条件逐渐成熟。

在今天新冠疫情、俄与乌克兰及西方冲突长期化，以及资源、经济、各国内政危机等多重不稳定因素叠加之下，作为中亚国家中率先进入良性发展轨道的国家，乌兹别克斯坦的存在和作用不容忽视。虽然在世界舞台上很难成为主角，但它也明显不愿成为一个不具名的现状维持国，而是尝试通过扮演小集团建设者、特定议题倡议者、国际冲突调停者、大国小国平衡者的角色，施展一个中等强国的影响力和领导力。

（华盾，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访问学者，俄罗斯科学院普里马科夫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研究所博士候选人）

“西索观欧亚”是教育部、上海市和上海外国语大学（SISU，即“西索”）共建，并由上海外国语大学负责运营的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俄罗斯-欧亚研究团队的集体专栏，坚持以多语种为前提、多学科交叉融合为方法，提供有关俄罗斯、东欧和中亚的可信可靠的在地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