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盛宴，我在菜鸟驿站备战“双十一”

原创 松风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 职 业 故 事 -

快递站“双十一”誓师大会时宣称要奋战22天，更长远地看，之后的“双十二”“年货节”，加上返场活动，据有关人士分析今年预计战程会拉长到82天。

”

两手提满了蔬菜和水果，望着不远的驿站，刚从菜场满载而归的我有些犹豫。昨晚收到快递派送通知，几件包裹应该正躺在驿站货架上。“要不要把东西送回家，再出来一趟？”思忖间，驿站老板小郑已经在招呼，“姐，有你的快递！”

我忍不住嘴角上扬，这小老板嘴巴惯会讨巧，哥姐叔姨不离口。年过五十被一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叫姐，心态仿佛跟着年轻了几岁。

来到门前，小郑已经麻利地把三件包裹用胶带打包，并预留出提手。因为经常取快递，与老板又是同乡，比较熟络些。

“姐，跟您商量个事，”小郑一脸热切地探过头，“平时我和乔姐有事需要替休，或是邮件多忙不过，您能过来搭把手帮帮忙吗？”

小郑口中的乔姐是驿站唯一的员工，之前好像准备离职。关于离职的原因我略有耳闻。小乔的说法是“全月无休，孩子家庭都照顾不来，到了忙季，下班回家累得只想躺着，长期没有休整，人特别疲惫。”小郑老板的回答是“月薪4500元，平时有事提前走，或是有事请假也没扣过钱，待人算是厚道吧，如今她要求每月休两天，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站在各自的立场都有道理，现实中没法调和。

见我犹豫，小郑赶紧补充道：“工资日结，每天我给您100元。”

此话一出，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并不是犹豫待遇的问题，而且考虑此举对家务的影响，毕竟退休赋闲后我的生活重点是照顾家庭。

确认了是偶尔帮忙，我答应了小郑的请求。当晚，小郑就遥控指挥我在手机上完成了“驿站掌柜”APP的注册以及相关培训。

第二天全市核酸筛查，早晨八点半小郑微信通知：“大筛时候送件晚，而且取件人多，过来帮忙吧。”

驿站选址为小区内的底商铺子，面积有三十多平，室内环立着十个货架，每个货架分为五层，邮件按包装材质及规格分类码放。

九点半，快递员小马把几个塞满快递的巨大包裹袋拖进屋，一阵“呯呯、砰砰”的轰鸣过后，地面已铺成一股无处落脚的快递洪流。大的物件要单独搬运，小马抱着沉甸甸的箱子走进来，立稳脚跟挺直腰板，然后松手，让手中的大纸箱轰然坠地，随之吐出一口长气，面无表情的脸色似有松动。

我暗自咂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野蛮搬运？不由得仔细端详了一下小马，三十左右年纪，个头不高，身材瘦削，头发凌乱，面色暗沉，一幅“别惹我”的表情，让人莫名联想到了卡通形象“愤怒的小鸟”。

扫码入库、贴单、码货，期间穿插着源源不断的取件人的打扰，小郑、乔乔和我三人一口气忙了近两个小时，才把堆积如山的第一波快递归位，共五百二十单。下午还会有规模稍小的第二波快递来袭。

上百次蹲起，我明显感觉头昏脑胀，不是理不清头绪，而是脑缺氧。汗水浸湿的衣服被凉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第一天上阵就来了个下马威，我咬咬牙给自己鼓劲，偶尔为之，应该能坚持。

第二次来帮忙还是核酸检测日，实际也就间隔两天。工作流程逐渐熟悉，工作效率在慢慢提高。

扫码入库是个细致活，破损、错分等问题件要及时剔除，商家为用户提供虚拟电话号码时也要准确甄别，送货上门的件需单独归类，快递标签字迹既小且密，这是一项非常费眼力的活。好在乔乔视力5.2，手疾眼快是把干活的好手。我跟在她身后，连贴单带码货上架，勉强跟着进度。小郑主要负责取件，在堆满快递的地面上闪展腾挪，插空过来帮忙码货。

地面经过三轮平铺、铲清之后，入库工作告一段落，用时约两小时。为了防止匆忙间放错货架，每次打扫完战场，我会巡着货架转上一遭，检查有没有归错位的货号。

取件时客户需提供手机号码后四位，方便系统查询快递编码及库存状态，为了甄别重复号码，需同时确认姓名或是具体住址。

“取件！”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来到门前，隔着桌台大声说道：“张某某！”

“请说手机号码后四位。”

“帮我儿子取件。”

“手机号码或是订单号都行，要不出示一下提醒短信也可以。”

“买的一件衣服。”

各说各话，仿佛中间关着一扇密封良好的门。

远远看着高女士摇摇摆摆地朝驿站走来，乔乔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又是一位难处置的客户。因为住处离驿站几步路的距离，往来得很勤快。

高女士七十多岁的年纪，最近刚刚学会在直播间抢单，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只是之后既不会看物流信息也找不到下单的界面，付款几天后估摸着东西差不多该到了。

昨天下午她把家里人的手机号报了个遍，就是查不到物流信息，我记得自己在排起的取件长龙前无望地看着她，实在是爱莫能助。

“昨晚我找了个明白人，”高女士带着小得意的笑容，“您猜怎么着？我把手机号留错了！”然后扬了扬手中的小纸片，如同一面风中摇曳的小旗。我和乔乔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跟入库工作的集中与繁重不同，取件工作零星琐碎，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连续多天到驿站帮忙，不仅体力透支，在家的闲暇时间也少得可怜。

正在犹豫怎么开口要求减少工作频次，小郑先开了口：“以后姐天天来吧，别等我微信通知了。”急切间顾不上措辞和方式，我表示天天来可受不了，毕竟不是年轻人，腰和膝盖都已不堪重负。

“双十一购物节就快到了，这个时候不来，驿站可要崩溃了。再说我出钱请人不就是因为忙吗？”

怎么话品着不是个味道，说好的偶尔帮帮忙呢？原来他早就做着迎战“双十一”的准备。职场不是讲情怀的地方，我以为的江湖救急实际就是一场血战到底。这里面有了道德绑架的意味，不仅是他，也有我对自己的绑架，帮人不成，在关键时刻撂挑子的事，多年职场生涯从未做过。

小郑似乎也意识到话说的不妥，转圜道：“真的忙不过来，我再找个帮手。”

10月24日淘宝、京东、苏宁易购等各大平台开始预售，有些商品标着30天保价，“双十一”大促已经拉开帷幕，驿站入库量开始激增，日800-900单算是常态，人们的购买量呈现出强劲攀升的势头。

10月31日付尾款，11月3日，日入库量超过了1300单。小马送件从一天两次改为四次，晚上十一点半送最后一趟，第二日凌晨又要开始分拣运输，他说自己等红绿灯的间隙都想打盹，疲惫至极。快递站提前一个月已经开始招聘临时分拣工，招聘广告打得铺天盖地，口号是“月入过万”，日薪最高已开到500元，驿站招工日薪也已涨至200-300元，真是拼了的感觉。

11月4日，上午十点小马再次来送件，这已是今天第三次过来，凌晨三点一次，清晨七点一次，“愤怒的小鸟”变成了“疲惫的小鸟”，话都不愿意多说。小郑还在调侃他：誓师大会的酒白喝了？

第一波网购高峰出现，当日入库量超1500件，不仅数量增加，大件货品明显增多，而且份量加重，猫粮、洗衣液、防冻液、纸巾等越来越多。因为是手工搬运，托举到货架及取件时越来越吃力。我的左脚趾磨出了血泡，缠着创可贴穿着五趾袜，走路时脚另一侧着力，勉力维持不露瘸态。乔乔感冒头疼，胳膊酸软，说自己的脚也快报废了。至此还是我们三人在勉力支撑，说好的援军始终未曾出现。

傍晚时分是取件高峰，下班放学的人们蜂拥而至。有位高大壮硕的男士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快递多是大件，还有异形件，既多且沉。小郑忙不迭地推了拉货平板车过来，上面还贴心地备上了篮筐，把扫码出库的货物一件件码放整齐，因为件数过多，我从旁协助出库，小郑搬大件时，一根细长的轻便件递到男士手边，他丝毫没有接手的意思，从始至终站的笔挺，仿佛一件怕褶皱的艺术品。

事后我有些不解，何至如此。虽然我没做过服务行业，自认凭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信条应该能够胜任。没想到小郑做到的程度让我联想到了“卑微”二字。

“你注意到没，那个精品男人的件全是小字码，也就是天猫店，需要送货上门的。现在哪有时间和精力送货？如果他不满意，一个投诉我就得被罚。”

这个话头引得小郑倒了一肚子委屈，他说在自己家乡，取件人像是孙子，驿站的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如今自己开了驿站又成了孙子，整日陪着小心，怕被投诉。昨天一单差评，平台扣了他100元。

乔乔插嘴道：“不是说26个好评抵扣一个差评吗？怎么直接扣钱了？”

不说好评还罢，提起来又是一脑门子官司。小郑说，快递公司对每天的好评数量有要求，还需要提供截图上传至群里，不达标还是扣钱，小郑这两天被扣了70元。

驿站的收入有两个渠道，一是代收，一是寄件。代收单价每件4到5角，本小区900多住户，日收件600-700件，已是不错的成绩。寄件费用可观些，一件差不多5-6元。前期投入的装修、货架、云监控，高拍仪、把枪、小票打印机等等，加上房租和人工费，每天仿佛一睁眼就欠着别人的钱。

说起这些，小郑无奈地敲着自己的脑壳，他说自己每天都很累，但是没法停下来，接手驿站时不算是头脑发热，但肯定是想简单了。

同样想简单的还有我，快递公司要求取件时客户签字确认，为了防止错取也为了出现问题件时的责任分割。很简单正常的一件事，多数人会配合，有些人则拒不执行。递到手边的包裹和笔都不接，简单一句，“不签，我不会找你们后帐！”如果坚持就成僵局，小郑会及时见风妥协，把自己定下的规矩抛诸脑后。

也有让他后怕的时候，一位女士说前一天取货少取了一件，调出视频记录和出库照片上的签字底样，女士坚持说：“这不是我签的。”与她其它出库签字记录比对后，女士说，“要不就是我没取走，同时取件的旁人错拿了。”监控显示当时旁边空无一人，女士一副“算我倒霉，不跟你们计较”的样子，忿忿离去。

大多数还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居民，看得到我们的辛劳，会真诚地道谢。有些水果零食当场拆包，我们以为是验货，实际是为我们留下一份尝鲜。理解，是一份善意，有温度有力度，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是支撑跋涉的人坚守到底的一根立柱。

快递站“双十一”誓师大会时宣称要奋战22天，更长远地看，之后的“双十二”“年货节”，加上返场活动，据有关人士分析今年预计战程会拉长到82天。

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吓一跳，快递站和菜鸟驿站在我们网购狂欢的时候承载了太多的辛劳。看着自己一日之内到货的八件快递，我想起了一句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作为网购大军中的一员，满眼的“满减”“返现”“大额优惠”“折上折”“超级免息”，我逐渐迷失在光怪陆离的购物节里。

商家深谙心理战术，知道心态如弦，太紧易折太松无音，张弛有度方能长久。活动价格往往呈现波浪起伏状，刚刚看到一则日常关注的商品优惠力度较大，因为家中尚有存货，犹豫买不买的时候，已经恢复原价，让人心生悔意，当优惠价格再次出现，想也不想就会抢单。

也正因如此，驿站的快递入库量同步有所涨落，幸好如此，我们才有了休整恢复的时间，第二天满血复活迎接新的挑战。

注：文中出现的人名均为化名。

原标题：《网购盛宴，我在菜鸟驿站备战“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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