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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读普鲁斯特读得厌烦,也不愿读别的作品来解闷”

2022-11-24 12:5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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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因为一场恶化的感冒,普鲁斯特在已经缠绵十几年之久的病榻上与世长辞,享年51岁。

普鲁斯特生前卧室中的家具陈列,正是在这张床上,普鲁斯特终日回忆和写作。

床边放着的是他从1907年开始孜孜以求书写的作品,与出版商打交道,力求作品出版,耗尽了他临终时期的心血。这部法文版长达三千多页、中文译本240万字的小说《追忆似水年华》在1913年到1927年间分七部出版,最后三部是他的遗作。

普鲁斯特遗像 Man Ray, Marcel Proust sur son lit de mort, 20 novembre 1922 © Man Ray 2015 Trust / Adagp, Paris 2021 /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就在离世的前一天,普鲁斯特还叫来仆人,希望她能在手稿中,把书中阿尔贝蒂娜吃的冰淇淋的味道补充清楚:“可能是草莓,也可能是覆盆子。”

这个细节很普鲁斯特。

浩浩荡荡的长卷被称为“意识流文学”的代表作,所有从句套着从句的文字盘桓在“我”的遐想和回忆之中,而非情节的推动,丰富细腻到无以复加的描摹道尽了关于食物、风景、建筑、旅行、社交、多层情感关系的感受,一幅上流社会生活的浮世绘铺展开来,极尽细致和生动,人事纷纷,在时间的光影中浮动和辗转。视觉、听觉、味觉、嗅觉都被以最大程度调动了起来。普鲁斯特的笔如同一个超高像素的镜头映照着世情和风景的每一处细节,折射着流光溢彩,以至于纤毫毕现。

如此的呈现来自于普鲁斯特天赋异禀的美学,也与他的阶层背景和生活方式有关。

在殷实家庭成长的他从小养成了超乎常人的敏感。细微的人情冷暖都会在他的心上形成长久的印刻。他也因此养成了做笔记的习惯,精准地一一记录下强烈的情绪,写作也成为一种纾解方式。

少年普鲁斯特

他受外祖母和母亲的熏陶,喜欢塞维涅夫人、乔治·桑和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一些作家;他又受中学老师的影响,推崇十七世纪的法国古典作品。他倾心于圣西门、巴尔扎克、波德莱尔和福楼拜;一度还热衷于英国作家约翰·拉斯金论述建筑和艺术的作品。

1882年,普鲁斯特进入孔多塞公立中学。哮喘发作的日子,他常上课缺勤,但他学业成绩优异,拿过“数学第二名、物理一等奖和哲学特等奖”。他讲一口纯正法语,有着“以世人不再阅读的书籍为养料的、从无差错的记忆力”。

从中学毕业开始,普鲁斯特经常出入上流社会的社交圈,他是当之无愧社交界的宠儿、举世无双的谈话者。期间所积累的观察和识见成为日后写作中细致描摹人物的基础。他为报刊撰写有关贵族沙龙生活的专栏文章,发表评论、小说和随笔,模仿心仪的作家写些习作,还按照母亲建议的直译原则,字斟句酌地翻译了拉斯金的两部著作《亚眠的圣经》和《芝麻与百合》。1896到1900年间断断续续在练习本上写下了自传体长篇小说《让·桑得伊》的草稿,《追忆似水年华》中的文体和审美已经可以从中见出端倪。

普鲁斯特在威尼斯,1900年

1903年到1905年间,普鲁斯特的父母相继去世,他的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哮喘病频频发作。

从40岁开始,普鲁斯特感受到一种紧迫感,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追忆似水年华的》创作之中,作为对过往记忆的珍贵惜取。世事纷纷往往在时光流转中流逝,文字可以作为牢固的留驻。

往后的日子,他的身体更加脆弱,甚至自然的光和声音,都能让他感到不适。他只得终日拉紧窗帘,在房间里如痴如醉地书写记忆里的生活。有时,在深夜,他坐着包裹严实的马车,参加宴会,或者请朋友吃夜宵。他希望通过这些场景,让他回想起一些过去的时光。

他说:“我在书中倾注了我的思想的精华,甚至我的生命。我对它无限珍视,远胜过我迄今所做过的一切,因为那一切都是毫无价值的。”

普鲁斯特是柏格森的姻亲,他深受这位膺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哲学家的影响。柏格森创造了“生命冲动”和“绵延”这两个哲学术语,来解释生命现象。他认为,生命冲动即绵延,亦即“真正的时间”或“实际时间”,它是唯一的实在,无法靠理性去认识,只能靠直觉来把握。普鲁斯特接受了柏格森的观点。

普鲁斯特最后三年的住处,阿姆兰街 44 号,现为爱丽舍联合旅馆

普鲁斯特的叙述世界描述了人的生存与时间的关系,他强调的人的生存是精神性的,意识领域当中的,他所说的时间不是外在自然律规定下或者人为给定的法则,而是依赖于人活生生的感官体验而流驶过去的一段长度。这实则涉及到一个人生观的问题,如何是有意义的度过时间的方式?

度过一段时间包含了意识与时间之间的相互作用,即一方面,意识的体验可以无视外部给定的时间的流逝,甚至随意改易时间的时序;另一方面,时间联系每个个体,联系个体与外部世界,而这种联系往往是通过个体内心世界的惊动表现出来的,或者说,普鲁斯特认为,真正有意义的联系应当是对个体精神世界有所触动的。

进一步的,他不仅关注到个体所正在经历的时间与其生存的关系,还关注到每一个当代的个体与其他任何时代、任何种类的生命所共同拥有的意识体验,这两者的意识体验有没有因为之间相隔的时间、空间以及文明教化的差距而有所不同?

在这里,时间的意义从个体生命的时长,穿透到宇宙洪荒之远。他不仅仅经由时间的联系,在自我的意识世界里,与其他个体的生命感悟相融汇,更是站在星空下,与日月星辰素面相对。这一时间触角的无限延伸,无疑更加深了其对精神生命之意义的探索。

如何去实践这种惜取时间的方式?普鲁斯特在1908年计划写作这部作品的同时,先着手写了另一部“关于小说的小说”《驳圣伯夫》。他在序言中写道:“对于智力,我越来越觉得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了。我认为作家只有摆脱智力,才能在我们获得的种种印象中将事物真正抓住,也就是说,真正达到事物的本身,得到艺术的内容。智力以过去的时间的名义提供给我们的东西,未必就是那样东西。我们生命中的每一时刻一经过去,立即寄寓并隐匿在某件物质对象之中,就像民间传说中的灵魂托生那样。生命的每一刻都囿于某一物质对象,只要这一对象没被我们发现,它就会永远寄寓其中。”

2022年3月出版、译者沈志明编排的选集恰恰题为《超越智力:普鲁斯特的写作课》。他从普鲁斯特的多卷本长篇小说《追忆逝水年华》和《驳圣伯夫》中精选美文55篇,每篇一两千字,按写景、状物、叙事、艺评、哲思等分为五辑,将普鲁斯特的小说叙事、文论思想和艺术观点荟萃于一卷之中,恰似一堂堂生动的写作课,每一篇都值得仔细玩味。

2021年7月出版的《斯万的一次爱情》,选自《追忆似水年华》的第一部,是其中唯一可以独立出来的中篇。主人公斯万爱上了交际花奥黛特,在逡巡和痴狂中经历了一场爱恋。通过其对情感百转千回的细腻描写,我们得以管窥《追忆似水年华》全篇的基调、节奏、密度和高度。

以此纪念这位文豪的一百周年。

原标题:《“我宁愿读普鲁斯特读得厌烦,也不愿读别的作品来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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