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轰动世界的科学造假案，让我们学到了什么？

原创 王家民 非虚构时间 收录于合集#译文纪实 75 个 #学术造假 2 个 #STAP细胞 2 个 #历史 6 个 #小保方晴子 1 个

好大喜功，为了获得预算而进行夸大的广告式的宣传，追求暂时带给个人和组织的好处利益——这是学术界的痼疾，不仅无法促进科学进步，对学术、社会、国民、经济而言，实在是在起着适得其反的作用。

学术造假、科研腐败，就是不良学术氛围下生长出来的恶果。STAP细胞事件，是科学史上轰动世界的一起造假案。它几乎相当于国家科学院的顶尖科学家们在通力合作认认真真地造假。

一流科学家组成的强大阵容，何以催生出造假事件？STAP细胞究竟为何物？记者须田桃子通过独立采访，探索事件真相，并记录下了调查全过程，形成了《造假的科学家》一书。

自然规律

是人类无法改变的本质真理

文 | 王家民

《造假的科学家》译者

2014年1月28日，日本理化学研究所召开新闻发布会，研究小组组长小保方晴子带领的课题组宣布成功制作出了一种能把普通的人体细胞转化为具备胚胎干细胞功能的新型“万能细胞”——STAP细胞（Stimulus-Triggered Acquisition of Pluripotency=刺激触发的万能性获得细胞）。

via：premiers-igaza.biz 理研新闻发布会上的小保方、笹井和若山

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发现：将皮肤等身体细胞浸泡在弱酸性溶液30分钟后便可生成能制作出身体任何部分的“万能细胞”。与克隆技术相结合，“万能细胞”便可生长为遗传特征与病人完全吻合的细胞、组织或器官，器官移植治疗中经常出现的排异反应问题将因此得到彻底的解决。将这项科研成果成功应用在医疗上是具有伟大的划时代意义的，它意味着很多疑难杂症都可以根治，人类的寿命也可以大幅度延长。

STAP细胞的华丽问世令全日本为之疯狂。但好景不长，对STAP细胞论文的重大疑义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本应是“世纪大发现”的论文，惨不忍睹地“分崩离析”了。

日本媒体对京都大学山水康平论文造假的报道

小保方所在的日本理化学研究所（简称“理研”），隶属文部科学省，成立于1917年，是日本唯一一所自然科学的综合性研究机构，云集物理学、化学、数学、工学、生物学、医学等各领域顶尖科学家。STAP细胞事件最终被认定为本世纪世界科学史上最大的一起造假案。它几乎就相当于国家科学院的顶尖科学家们在通力合作认认真真地造假。

一流科学家组成的强大阵容，何以催生出造假事件？STAP细胞究竟为何物？记者须田桃子开始了独立采访，探索事件真相，并记录下了调查全过程。

《造假的科学家》作者、《每日新闻》记者須田桃子（すだ・ももこ）

面对STAP细胞这样一个颠覆生物学常识的发现，《造假的科学家》的作者须田桃子起初倍感兴奋。这是由于iPS细胞是通过直接作用于DNA来从细胞内部改变细胞，而STAP细胞则被认为是通过从细胞外部施加刺激来改变细胞。但随着采访的深入，她发现小保方的不成熟已经达到了严重的地步。

小保方对实验条件的差异漠不关心，既没有追溯原始数据，也没有记录下别人能看懂的数据。这样的一种不成熟，让人们有理由对小保方本人的发现新现象的能力画一个问号。即使STAP细胞是存在的，不成熟的小保方是否有能力发现它？

via:www.nippon.com/

“我是《每日新闻》的须田。”每当这个声音响起时，人山人海的记者会现场的气氛会瞬间平静下来。须田绝不使用追问的语气。须田只是针对小保方等人的实验状况、原始数据与论文的整合性以及理化学研究所运营上的问题点淡淡地提出问题。但其提问的内容是射中要害的，总是会带给受访者一种紧张感。

須田桃子（すだ・ももこ）

如果说她在记者会现场提问以及在报纸上撰文是在打擂台，那么她通过邮件、电话以及面对面的形式进行采访则可以说是一种训练有素的老练。读过本书就可以知道，记者须田在采访中虽然痛苦、迷茫，但她从没有放弃，她是一名忠实于科学并且勇于追寻真相的记者。

尽管丹羽仁史、笹井芳树等科学家在采访回话中反复发出了诱导须田以及整个社会走向错误理解的信息，但须田仍能抽丝剥茧独立分析，一步一步地向真相逼近。

笹井芳树（Yoshiki Sasai），小保方晴子的合作导师、著名发育生物学家，2014年8月，因STAP造假事件上吊自杀

书中还记载了须田有一段时间对STAP细胞的存在是相信的。须田曾经接受了丹羽的解释，即STAP干细胞没有TCR重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甚至说服了主任，没有立即将没有TCR重组的问题搬上报纸版面。通过须田的采访活动，我们看到的是那些有嫌疑的人为拖延问题的解决而耍的花招。

花招之最就是验证实验。正如本书多次指出的那样，论文的当事人小保方、笹井、丹羽、理研CDB中心主任竹市雅俊、理研理事川合真纪等人采取了“论文造假和STAP细胞（现象）的存在是两码事”的立场。这种立场态度扩散了一种错误的印象，即认为STAP细胞的有无比查明不端行为的全貌更重要，如果验证实验能够成功的话，论文的主张就会被正当化。而须田却在记者会上对验证实验的意义提出质疑，矛头直指论文是否造造假。

小保方在记者会上向公众致歉

《造假的科学家》一书告诉我们：论文和实验是一体的，是不可分割的。假设、实验、分析，按照固定的形式整理成论文发表。这一系列的工作使得科学成为了科学。这是在漫长的历史中科学家们达成的共识。没有证据就信口开河，这不是科学。

把一流期刊《自然》上刊登的论文作为保证实验正当性的材料使用，但一旦发现论文中存在不端行为，就改变态度把论文和实验分开，即使论文被否定，也要认为实验是正确的，想得可美。倘若如此的话，那么，人类的科学活动就会走向瓦解。如果把论文和实验当作两码事的话，那么即使是“正确”的论文，因为它和实验是两码事，所以该论文也是不可信的。历史已经证明，在造假的论文中寻找真相的行为是多么的空洞，多么的无用。

笹井芳树和发表有两篇STAP细胞论文的《自然》杂志

须田等人没有被“验证实验”这个幌子所迷惑，他们严厉地追究理研的责任，这才导致了第二次调查委员会的成立。须田认为，当事者们的责任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兴趣而追求和验证回归假说的STAP现象，而是应该诚实地描述何以会导致如此众多人员参与的沸沸扬扬的造假案的发生。宣传“进一步探求”STAP现象是一种罪恶，它让人们陷入愈发混乱的境地。

论文合著者笹井、丹羽、若山等人是已经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和信赖的科研人员。难以想象他们会参与造假这样的玩火游戏。就算是在不为他们所知的地方存在故意造假行为，那么在一系列的研究和论文写作过程中，是否会出现合著者中无人看穿这种造假行为的情况呢？

回答这一问题的线索之一是，日本的科学研究在根基上存在着一个的可笑之处（实际上这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好大喜功，为了获得预算而进行夸大的广告式的宣传，追求暂时带给个人和组织的好处利益。这对学术、社会、国民、经济而言，实在是在起着适得其反的作用。自然规律是人类无法改变的本质真理。忘记了这一根本，只关注表面的价值观，比如在一流期刊上发表论文、获得专利等。这一切汇成了科研腐败的暗流。

被质疑的论文图像

理研的第二次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书指出:STAP问题是射向科学家团体的一支箭。这需要整个科学界的共同努力，以便拔掉利箭，治愈创伤，恢复健康。

纪实文学作品最大的特点是纪实性的不可或缺，作者必须亲历采访或者在尊重客观的历史文档、书信日记等材料的基础上进行创作，同时又要赋予作品一定的文学艺术性，这就要求作者既要有思想，也要有一定的相关专业知识。

《造假的科学家》是一部科学题材的纪实文学作品，该书基于报道完成，获2015年日本科学记者奖大奖、2015年日本大宅壮一非虚构文学奖。作者须田桃子，1975年生于千叶县。早稻田大学大学院理工学研究科硕士（物理学专业）。2016年9月起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遗传基因工程学社会中心任客座研究员，期间将在当地采访、研究的成果写成作品《合成生物学的冲击》，发表于《文艺春秋》。

从她的履历中不难看出，正是她所具备的专业知识与素养才使得她成为了优秀的的科学记者，催生了该书，也使得该书具有较强的的专业性。的确，该书的某些部分是需要像阅读“论文”一样去读的。而这反过来构成了该书的一大特点。

感谢上海译文出版社将该书介绍到国内。该书的出版并非是要在图书市场争一日之长，而是要让人们在疫荒人乱、百年有变的今天去了解关心严肃而又沉重的科学话题，重新思考一下科学以及科学家的应有之义。我们更需要借鉴他山之石，不断地去去伪存真，探求真理、真相。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世纪三大科研丑闻之一——STAP细胞事件

论文被证明捏造、篡改内容的全过程

从“世纪大发现”到“载入科学史的丑闻”

获大宅壮一非虚构文学奖、科学记者大奖

《造假的科学家》

（日）须田桃子 著

王家民 译

内容简介

STAP细胞事件是与舍恩事件、黄禹锡事件并列的三大科研丑闻之一。STAP细胞论文的共同作者除小保方晴子及一众日本的世界一流科学家外，还包括哈佛大学的美国教授。论文发表在世界一流学术期刊英国《自然》杂志上，发表不到两周，这项轰动世界科学界的“世纪大发现”就在日本国内外同行的“云审查”下暴露出重重疑点，迅速发酵成一桩“载入科学史”的科研造假大案。

作者须田桃子一路追踪采访，独家专访包括已故的笹井教授在内的大量学界相关人士，调查并报道了STAP细胞论文被证明捏造、篡改内容的全过程。

小保方所在的日本理化学研究所（简称“理研”），隶属文部科学省，成立于1917年，是日本唯一一所自然科学的综合性研究机构，云集物理学、化学、数学、工学、生物学、医学等各领域顶尖科学家。作者从理研的体制、日本对科学研究的政策到科学家本人的资质着手，探讨了学术不端发生的深层原因。

作者简介

须田桃子，1975年出生于日本千叶县。早稻田大学研究生院理工学研究科硕士结业（物理学专业）。2001年4月入职毎日新闻社，曾在水户支局任职，2006年调入东京本社科学环境部任记者，负责辅助生殖医疗技术、生命科学、诺贝尔奖等方面的报道。2020年入职NewsPicks新闻公司，任副主编。

原标题：《一桩轰动世界的科学造假案，让我们学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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