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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巴金的五次见面,如何影响了现代文学史的书写

2023-01-09 12:5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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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识”大作家之“小”,识小作家之不“小”,从而揭示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多样性、丰富性和复杂性,并提供一些可以进一步研究的线索,所谓以“小”见“大”是也。

陈子善 著|新民说·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这句话是学者陈子善在学术随笔集《识小录》中拾文学史之遗的感想。这本书可视为陈子善长年深耕现代文学领域研究的一个缩影,书中既对鲁迅、郁达夫、徐志摩、巴金等大家名作及文人交谊进行了考证,如《郁达夫全集》种种、鲁迅与巴金见过几次面、鲁迅偏爱毛边本之缘由、巴金著作盗版本研究等,亦发掘了一些相对鲜为人知的作家作品,在丰富扎实的文献基础上,寻根溯源,厘清了不少颇有意趣的文学史谜题,为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延拓出更深层的阐发空间。

今天夜读,带来关于鲁迅与巴金五次见面的细节,在陈子善看来,这些见面“均非普通的应酬,都具有实质性内容,甚至影响到现代文学史的书写”。

▲ 2021年“薪传”鲁迅与巴金图片展

鲁迅与巴金见过几次面?(上)

鲁迅与巴金,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举足轻重的两位大家,1930年代同时驰骋海上新文坛,他们见过面吗?如见过,又见了几次?这是个有趣和值得探究的问题。

鲁迅日记明确记载巴金只有五次,即1934年10月6日、1935年9月25日、1936年2月4日和8日及4月26日,实在不算多。而且,这五次记载中,后四次都是巴金托黄源转赠著译或寄送稿件,两人见面仅1934年10月6日这一次,该日鲁迅日记云:

夜公饯巴金于南京路饭店,与保宗同去,全席八人。

日记

这是巴金名字首次出现在鲁迅日记中。这次见到鲁迅,巴金的印象特别深刻。1956年10月,为纪念鲁迅逝世二十周年,巴金发表了《鲁迅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其中两处写到与鲁迅的见面:

我第一次看见鲁迅先生是在文学社的宴会上,那天到的客人不多,除鲁迅先生外,还有茅盾先生,叶圣陶先生几位。茅盾先生我以前也没有见过,我正在和他讲话,饭馆的白布门帘一动,鲁迅先生进来了:瘦小的身材,浓黑的唇髭和眉毛……可是比我在照片上看见的面貌更和善,更慈祥。这天他谈话最多,而且谈得很亲切、很自然,一点也不啰唆,而且句子短,又很有风趣。……

一九三四年我去日本之前,十月初文学社的几个朋友给我饯行,在南京饭店定了一个房间,菜是由餐厅送上来的。鲁迅先生那天也来了。他好像很高兴。

日记

▲ 巴金《怀念鲁迅先生》一文手稿

从巴金的回忆可知,1934年10月6日这次聚宴是“文学社”为巴金即将赴日饯行,也就是鲁迅日记中所谓的“公饯”。“文学社”出版《文学》月刊,当时实际主编是傅东华,编辑黄源。所以,参加聚宴的“八人”,“文学社”同人鲁迅、茅盾(保宗)、叶圣陶和傅东华、黄源,加上巴金,这六位完全可以肯定。另两位恐已难以查考了。

除此之外,巴金回忆还与鲁迅见过数次面,每次都非简单应酬。第一面是:

第二年秋天我从日本回来,有一天黄源同志为了“译文丛书”的事情在“南京饭店”请客,鲁迅先生和许景宋夫人都来了。他瘦了些,可是精神很好。他因为“译文丛书”和他翻译的《死魂灵》第一部就要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刊行感到高兴。……那个时候我正计划编辑“文学丛刊”第一集,我对他说:“周先生,编一个集子给我吧。”他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这就是他的最后一个小说集子:历史短篇集《故事新编》。

日记

“第二年秋天”是1935年秋。查鲁迅1935年9月15日日记,果然有“河清邀在南京饭店夜饭,晚与广平携海婴往,同席共十人”的记载,时间上完全吻合。这次聚宴十分重要。当时黄源(河清)协助鲁迅编辑“译文丛书”,而巴金和吴朗西合作,刚刚创办了文化生活出版社,计划出版“文学丛刊”。正是在此次晚宴上,巴金得到了鲁迅的全力支持,鲁迅决定把“译文丛书”和自己的最后一部小说集《故事新编》均交给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故事新编》列为“文学丛刊”第一集第二种。而参加此次聚宴的“十人”,黄源在《鲁迅书简追忆》(1980年1月浙江人民出版社版)中也已有详细的回忆:

九月十五日傍晚,我先到鲁迅先生家里,同鲁迅先生、许先生、海婴一起到南京饭店夜饭,同席共十人。即译文社四人:鲁迅、茅盾、黎烈文和我。文化生活出版社两人:巴金、吴朗西。还有四位客人:除许先生和海婴外,鲁迅先生邀了胡风,因有话和他谈;我邀了傅东华,他是《文学》主编,我和他在一起工作,这次是我以译文社名义做东,也请了他。

日记

▲ 鲁迅致信巴金,谈论校样修改方式

鲁迅与巴金见过几次面?(下)

巴金在《鲁迅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中还回忆,在1935年9月15日黄源宴请席上与鲁迅见面之后,又有一次见面:

几个月后,我在一个宴会上又向鲁迅先生要稿,我说我希望“文学丛刊”第四集里有他的一本集子,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过了些时候他就托黄源同志带了口信来,告诉我集子的名字:散文集《夜记》。不久他就病了,病好以后他陆续写了些文章。听说他把《半夏小集》《这也是生活》《死》《女吊》四篇文章放在一起,已经在作编《夜记》的准备了,可是病和突然的死打断了他的工作。他在十月十七日下午还去访问过日本同志鹿地亘,十九日早晨就在寓所内逝世了。收在“文学丛刊”第四集中的《夜记》还是许景宋先生在鲁迅先生逝世以后替他编成的一个集子。

日记

这次见面的具体时间能否查考出来?答案也是肯定的。“几个月后”,虽然可以三四个月,也可以五六个月,但查鲁迅日记1936年2月9日有“晚河清邀饭于宴宾楼,同席九人”的记载。更重要的是,黄源也留下了回忆,明确告诉我们,这晚是“邀请译文社同人和其他友人在宴宾楼夜饭,共同商定《译文》复刊事”,同席的“九人”是“鲁迅、茅盾、黎烈文、巴金、吴朗西、黄源、胡风、萧军、萧红”。(《鲁迅书简追忆》)巴金的名字正好在内,这当然不会是巧合。后来发表的巴金1976年3月25日致王仰晨的信中也提及这次见面(《巴金书简⸺致王仰晨》,1997年12月文汇出版社版)。因此,这次见面时间是1936年2月9日应可确定。

正是在这次见面时,巴金又有了新收获,鲁迅答应为“文学丛刊”提供第二本书稿《夜记》,书名鲁迅自定,书中将收入《半夏小集》等四篇散文也是鲁迅自己选定。可惜他3月2日去溧阳路藏书室检书时受寒患病,以后病情时好时坏,直至10月19日去世。

《夜记》成了鲁迅生前拟编而最终未能编成的一本书。后来于1937年4月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夜记》是许广平在鲁迅逝世后代为编辑的,她在《夜记》编后记中有明确的交代。

除了上述三次,根据现有史料,鲁迅与巴金至少还有两次见面。一次是1934年10月30日,当日鲁迅日记云:“吴朗西邀饮于梁园,晚与仲方同去,合席十人。”这次宴席应该是吴朗西为巴金赴日饯行,鲁迅与茅盾(仲方)当时都是吴朗西编辑《漫画生活》杂志的约稿对象,所以都受邀参加。唐金海、张晓云主编《巴金年谱》(1989年10月四川文艺出版社版)已有记载。另一次则是1936年5月3日,当日鲁迅日记云:“译文社邀夜饭于东兴楼,夜往,集者约三十人。”这是译文社为《译文》复刊而举行的上海文学界同仁宴会,规模较大。巴金本人在1976年3月24日致王仰晨信中确认了这次见面(参见《巴金书简⸺致王仰晨》)。唐、张编《巴金年谱》也记载,巴金在这次宴席上把刚到上海不久的《大公报·文艺》主编萧乾介绍给鲁迅。这大概也是鲁迅与巴金的最后一次见面。

▲ 巴金在鲁迅像前

鲁迅与巴金见面应该不止这五次,但这五次是确切无误的,而且均非普通的应酬,都具有实质性内容,甚至影响到现代文学史的书写,如鲁迅最后一部小说集《故事新编》的诞生正是由于巴金的约稿,如鲁迅的最后一部散文集《夜记》本来应该是他自己编定的,如《译文》杂志的复刊巴金也是参与者之一等,由此也可见鲁迅对巴金的欣赏和信任。鲁迅后来在《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一文中称“巴金是一个有热情的有进步思想的作家,在屈指可数的好作家之列的作家”,也就更可以理解了。如果我们只根据鲁迅日记的明确记载,认为鲁迅只见过巴金一面,那就大错特错了。

原标题:《鲁迅与巴金的五次见面,如何影响了现代文学史的书写|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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