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见多识广，原创请从“片头”就开始

电视剧《扶摇》播出之后最热闹的话题，可能是女主角的大师兄人渣不渣的问题。至于片头酷似韩国电视剧《六龙飞天》、前六集把原著小说《扶摇皇后》中的“天煞都城磐都真武大会”改得像是《哈利·波特与火焰杯》中的“三强争霸赛”，好像讨论的热情并不高。

除了围绕着国内电视剧的类似争议实在太多太过频繁，缺乏讨论热情的另一个原因在于著作权问题的专业性实在是太高了，如果不是长期研究这一领域的专业人士，很容易对现象产生误判，甚至做出错误的引导性发言。三思过后还可能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单以片头为例，就有看着像复制的，很可能只是剽窃，看着像剽窃的还可能是演绎。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则典型的、没有争议的、狭义的复制行为。例如，去年十月播出的网络剧《天泪传奇之凤凰无双》。这部由王丽坤、郑元畅主演的长篇连续剧，号称“中国首部科幻宫廷纯爱电视剧”，片头完全是对巴西RecordTV制作的一百五十集大型古装长篇电视连续剧《贝拉万图拉》（Belaventura）片头重新剪辑的结果，只调了个颜色、对播放速度稍做改动。由于这部网络剧播出之后没什么水花，加上国内观众几乎没有人看过这部巴西电视剧，所以没有引发争议。

像《天泪传奇之凤凰无双》这样的，属于狭义复制行为中有修改但没有添加新的智力劳动成果，直接将作品原样挪用的。

我国著作权法上还有一个概念叫做“剽窃”，也就是多数人所说的“抄袭”，《元照法律词典》解释剽窃时引用美国学者保罗·戈德斯坦的话，“这个词通常被认为与著作权有关，但实际上它不是一项法律规则，剽窃是一种道德过错，而非法律过错。当然如果剽窃作品是受著作权保护的，未经授权的复制构成侵害著作权的行为。”

剽窃对复制的解读更宽泛，狭义复制仅指原样复制，剽窃则包括近似复制，例如《扶摇》片头，它的配色和片头的表现上都和《六龙飞天》一致。由于《六龙飞天》是一部受版权保护的作品，所以《扶摇》仍然侵害了他人的著作权。

同类型的例子还有2014年的《北平无战事》片头，由于当时美国电视剧《真探》(True Detective)还没有播完，国内讨论的声音很大，出品方迅速回应撤掉了涉嫌侵权的片头，后续关于剧情、演员的讨论热度逐渐改过了这个片段，也就没人提了。

2014年美国HBO电视剧《真探》片头一出，就呈现出谁与争锋的态势。这部美剧的片头的确是近些年来最优秀的电视剧片头设计，它利用二次曝光的技术在平面中营造出多层次景深的效果，阴郁的色调和忧郁的、带有美国南部特色的配乐，契合了电视剧整个故事的氛围，并对情节加以提示，营造出美国南部地区特有的异色景象。

《真探》的影响力很大，甚至可以说太大了。哪哪儿都是这种二次曝光多层次叠加制造复杂景深效果的影像。2014年，泰勒·斯威夫特和当时的男朋友哈里斯·斯蒂尔斯分手，没多久就推出了一首吐槽前男友的歌曲《Style》，2015年2月音乐录影公开，开场和副歌部分就是类似《真探》片头的效果。

《真探》的片头风格影响了之后许多电视剧，除了被撤下片头的《北平无战事》，还有2015年有由李易峰、周冬雨主演的电视剧《麻雀》，以及本应该在这一年播出因为法律纠纷拖到2017年才和观众见面的《猎场》。2016年有墨西哥电视剧《公牛》(TORO)，2017年有韩国电视剧《秘密森林》，2018年陈坤主演的《脱身》以及换了班底的网络剧《法医秦明2：清道夫》。在HBO另一部人气剧集《西部世界》片头的部分镜头里，也能看到这种效果。

按照著作权法上对于广义复制概念中的演绎行为的解释，它们看上去都是在吸收他人作品的基础上添加了自己的创作生产出的新作品，演绎行为是否正当，取决于被吸收的这部分“他人作品”是否属于被法律保护的表达。

解释这个问题不妨用一个例子好了。1917年艺术家杜尚把一只小便池送到纽约独立沙龙展出，受到“剽窃”的指责。杜尚在发表的书面答辩中称“《泉》选择了一件普通的生活用具，给他标题，使人从新的角度观看，它原有的实用意义丧失殆尽，同时获得了一个新内容”。

一旦作品超出了它原有的外观所含有的叙事内容，与整体产生联系，就获得了与原外观不同的内容。二次曝光是外观，是否赋予了这个外观以新的内容，是判定是否构成抄袭的重要依据。也正因如此，才有许多重绘作品即便看上去有差异但仍然会被判定为抄袭，同时有些外观类似但不会被判定为抄袭的作品。

像《真探》这样的优秀艺术创作掀起了一股浪潮，感受这股浪潮，融入这股浪潮都没有错，关键是能否乘浪之余做出创意性的表述。创意是文娱产业的活泉，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如果国产文娱产业缺乏创意，那么只能是一滩养不出活物的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