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丨牛津大学校长：对脱欧有疑虑，相信不会影响中国学生

“我们生活在一个重新组合的时期，中国正在重回其在世界经济中维持了几个世纪的中心地位。而牛津大学，就像它几个世纪以来一样，也在随着时代而变化。”

11月22日，在牛津大学高等研究院（苏州）（简称OSCAR）的揭幕仪式上，英国牛津大学校长露易丝·理查德森（Louise Richardson）教授如是说。OSCAR由牛津大学数理学部建立，是牛津大学第一个海外物理学和工程学研究中心。

OSCAR的初期研究项目将由牛津大学工程学、物理学、化学和材料系的学者主导。有待从研究中获得的应用科学成果，将包括健康信息学、组织工程、生物医学成像技术、环境修复、先进材料和电子器件等。在第一个阶段，十二位牛津大学学者已被选为学术带头人，负责在OSCAR建立研究项目组。

“牛津大学的诸多强项之一就是我们的国际视野。这次与中国的合作提供了令人兴奋的机会来推进我们的研究工作，并在全世界提高其对社会的影响力。”露易丝校长说。

科技合作、教育合作在中英关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去年12月6日，中英两国科技部正式签署两部间《科技创新合作备忘录》，发布中英科技创新合作战略。这是中国与他国共同发布的第一个科技创新合作战略，也标志着中英科技创新合作将开辟一个新时代。另一方面，目前英国国内有15.5万中国留学生，是数量最大的留学生群体。在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年初的首次访华中，也将教育作为最重要的议题之一。

眼下，英国“脱欧”进程已进入关键阶段：与欧盟达成的脱欧协议草案在英国国内遭到强烈反对，能否避免硬脱欧仍存在变数。在这种背景之下，脱欧之后的政策变化以及由此对英国大学科技创新能力的影响，对中国留学生的影响，则很难不引起人们的关注。

11月22日，露易丝校长在位于苏州的牛津大学高等研究院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时，尽管坦言仍然不清楚脱欧将会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不认为会对英国的大学产生很大的影响。她认为，脱欧可能会促使牛津这样的大学更多地在欧洲之外寻求合作，而这正是他们一直在做的。此外，露易丝校长也表示，中国学生无需为脱欧问题担心，脱欧不会对中国留学生产生不利影响。

牛津大学首个海外研究中心落地苏州

澎湃新闻：牛津大学高等研究院（OSCAR）项目是中英在推进科技合作方面的一个非常好的例子，我想知道，牛津大学下一步还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露易丝校长：OSCAR这个项目刚发起的时候，我们只是以学校（为主体）进行运作，但我们非常希望OSCAR项目能够扩大规模。我们首先将增加来到这里的研究团队的人员数量，以及研究项目的数量。其次，我们将把企业引入到OSCAR项目中，这样我们就能将研究转化为实际应用。这是我们的目标。

我希望这个项目能够成为其他大学（与中国合作）的一种模式。这里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很棒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如此多的商业机会和这么多的大学，也因为苏州工业园的支持。我们非常高兴能够在这里开始这个项目，而这只是一个更大计划中的第一小步。

牛津大学工作的方式是，学者个人可以自由地在全世界寻找对他们的工作有同样兴趣的合作者，然后与他们进行合作。我们会更多地鼓励这种做法，我认为OSCAR项目能够促进这种合作。我们的研究团队成员每次都会在这里待好几个月，所以他们能够了解到更多，并且能够认识更多中国学者。我认为这是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且将会继续下去。

当今世界面临的任何一个问题，无论是疾病，还是气候变化，都不是某个国家独自面对的问题。所以，将会有越来越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进行合作，虽然学科不同、国家不同，但是都有兴趣解决同一个问题。我认为，他们带来的视角越是不同，越有可能取得成功。把不同类型、非常聪明的人聚集在一起，专注于我们共同的问题，就是我们努力在做的。

澎湃新闻：OSCAR是牛津大学第一个海外研究中心，除此之外，未来牛津有没有可能在中国设立分校？或者，将来会增加中国留学生的数量？

露易丝校长：我们还从没考虑过在任何地方建立分校，因为我们认为复制牛津所拥有的这一切是不可能的。牛津拥有38个学院、6个永久性私人学堂。来到牛津大学的学生们生活在一个非常小、多学科的社群中。这里有不同学科的学生以及与导师一对一的关系，这是一个研究机构中存在的亲密环境——我们不认为我们能够在任何其他地方复制这一切。

所以，尽管我们在全世界有很多机会可以设立分校，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打算过。但是，我们确实想要像在这里一样做一些研究。这可以带来很多好处，比方说，可以让来牛津读研究生又回到中国的留学生，通过这个项目仍然与牛津保持一种联系。

牛津大学现在有1350名中国学生，他们是牛津第二大国际生群体。所以如果他们未来变成了第一大国际生群体，我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因为，中国有如此多的聪明的学生，我们也希望他们能来。每年有许多优秀的学生向我们提出申请，但是我们不得不拒绝其中很多优秀的人，因为我们的规模有限。

中国留学生无需为脱欧担心

澎湃新闻：英国现在面临脱欧问题，很多人所担心脱欧可能会影响对大学的投入，也可能出现人才流失的问题。您认为，脱欧会对英国大学产生比较大的影响吗？脱欧会影响英国大学的研究和创新能力吗？

露易丝校长： 我不是脱欧的支持者，大多数大学也不热衷于“脱欧”，但是我不认为这会导致对大学投入的下降。事实上，英国政府已经说过，会将对科学研究和实验发展（R&D ）的投入增加2.4%，所以（科研投入）实际上增加了。我们也没有看到任何人才流失的证据。

但是，事实上我们还不清楚“脱欧”将会意味着什么。我们对丧失欧盟资金的可能性非常关切，但是我们预计能够继续获得欧洲的资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英国“脱欧”带来的任何具体的结果，但是大多数大学宁愿“脱欧”这件事不会发生。

对于英国大学的创新能力的影响，恰恰相反，我认为英国政府非常热衷于确保英国大学和英国研究机构在欧盟之外得到普遍的发展。脱欧可能会促使我们更多地在欧洲之外寻求合作，但是我们本来就在开展这些合作。例如，OSCAR项目是6年前发起的，这远在我们考虑“脱欧”的可能性之前。所以，这个计划并非是对“脱欧”的某种回应，而是因为我们是一所全球性的大学。

澎湃新闻：目前有大约15万中国留学生在英国，脱欧的影响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比如签证政策、学费问题等等。您认为脱欧对中国学生会是一个大问题吗？

露易丝校长：我不认为中国学生需要为脱欧问题担心。因为唯一的变化只会对来自欧盟国家的学生产生冲击。他们现在只需缴纳和英国本土学生相同的学费，但是脱欧之后，预计他们可能需要支付和中国学生以及其他国际生相同的学费。

至于硬边界问题，纯粹只是北爱尔兰和爱尔兰之间的问题。所以，这也不会对中国学生产生任何影响。作为脱欧的一部分作用，我们非常希望英国政府能让国际生和国际工作人员的旅行变得更容易。我们大学花了很长时间游说政府，让政府的签证制度对人才、学生和学者的流动变得尽可能宽松。所以，如果有什么变化，我想应该是签证制度对中国学生而言变得更容易，而非更困难。

相信教育的力量

澎湃新闻：您是牛津大学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校长，我想知道，担任牛津大学这样一所世界顶尖大学的校长是什么体验？

校长：首先，我感到非常自豪和荣幸。我认为，对于青年男女而言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要看到领导才能来源于各种各样的因素。就我而言，我认为它显示了教育改变生活的力量。我出生在爱尔兰的农村，我们家兄弟姊妹一共七个人，除我之外我们家没有一个人上过大学。因为我接受到了教育，所以虽然出身于那样一种背景，却到达了非常不同的位置。

教育是社会流动性的根源。我强烈地相信教育改变生活的力量，以及使人们能够在社会阶梯上向上攀爬的力量。我非常感激我所接受的教育所给予我的机会，而且我也想让其他学生能有机会学习，无论他们来自什么样的家庭背景，无论来自世界什么地方。

我的全部教育都是靠奖学金完成的，因为我的家庭没有钱。我靠着奖学金去美国读研究生，在哈佛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之后又在那里任教。我认为对于那些聪明的学生而言，奖学金是非常必要的。我们牛津有许多针对中国学生的奖学金，我们希望最聪明的学生来牛津。

澎湃新闻：您觉得担任牛津大学这样一所世界顶尖大学的校长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露易丝校长：我们现在排名世界第一，我们得保持住这个位置，这就很难啊——改变一个成功的机构总是很难的。

我们也有很多挑战，例如，我们得应对脱欧的挑战，因为我们得确保总是能够吸引到最好的生源，还得确保我们的资金来源。大学是很花钱的。只有确保充足的资金，我们才能为学生们提供奖学金，才能为我们的学者购买设备。

另外，我很坦白地说，在英国和西欧一些国家，有人开始质疑教育的价值，我想亚洲国家还没有这种情况。我强烈相信教育的力量，我认为我们需要确保公众能够完全理解，好的教育是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