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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是如何培养出成大事的气度?

2019-01-09 11:5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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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大事业,仅仅有大心胸、大境界是不够的,还得有大本领。曾国藩的大本领同样是从顽强刚毅中锻炼出来的。

四十二岁那年,曾国藩奔母丧回乡。其时正值太平军兵抵湖南,咸丰皇帝命他在家乡办团练。一介书生从此开始了带兵生涯。

曾国藩正值壮年,已是二品大员,性情刚直,自以为居心正大,又有皇帝钦命,所以办起事来雷厉风行,锋芒毕露。他对那些贪鄙畏葸的地方官吏本来就十分厌恶,所以常常越过他们,直接下达命令。他哪里知道,这些地方官员,虽然办起正事一个个昏聩糊涂,但是坏起事来,却都是行家里手。从巡抚以下,都因为曾国藩侵犯了他们的权力而深怀不满,处处对他下绊子、打冷枪,掣肘使坏,弄得曾国藩事事不顺。

最严重的一次冲突发生在练勇半年之后。曾国藩训练团勇,要求当地绿营兵一道会操。平时懒惰惯了的绿营兵受不了他严酷的训练方式,在军官的挑动下,聚众闹事,攻入曾国藩的公馆,枪伤了他的随员和护兵。曾国藩狼狈逃命,才幸免一死。曾公馆和巡抚衙门仅一墙之隔,事发之时,全城皆知,巡抚却装聋作哑。直到曾国藩仓皇跑来,才假惺惺地出面过问,事后,对肇事者未加任何惩处。

血气方刚的曾国藩受此挫辱,刺激极大。一开始,他想上疏给皇帝,把湖南通省官员弹劾一遍,出出胸中闷气。可是冷静下来一想,这样一做,以后在湖南办事更难。经过几夜不眠的反思,他决定“好汉打脱牙和血吞”,不争这一时闲气,而是从头开始,发愤振作,练成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给湖南通省的文武官员看看。

曾国藩彩像

正是这一刺激,极大地激发了他的心理能量。他离开长沙,移驻衡州,在那里招兵买马,一改协助地方官训练团勇的初衷而要建立一支自家的军队,和太平军一决雌雄。事实证明,这是曾国藩一生事业的真正起点。如果没有这次受辱,也许他不会下那么大的心力去建立湘军,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中兴名臣”曾国藩了。几十年后,他还在家书中教育儿子说:“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为有所利而成者居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半。”“百端拂逆之时”,“只有逆来顺受之法”。“所谓好汉打脱牙和血吞,真处逆境之良法也。”这是他从挫折中得到的大智慧。他咬紧牙关,把这一番大挫辱活生生吞下,倒成了滋养自己意志和决心的营养。湘军因此而诞生,曾国藩的“中兴伟业”也即此起步。

曾国藩一生中的第二次大挫折发生在湘军刚刚成军的时候。那是咸丰四年(1854年),他耗尽心力,练成了这支一万七千人的队伍。他对这支队伍的组织、训练、装备、后勤,无不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力求万无一失。他非常重视首战的成败,认为这对士气人心将起到极为重要的影响,所以成军之后,耐心等待战机,没有十分把握,决不出战。连咸丰皇帝屡次下诏催他出兵,他都以准备不充分为理由拒绝了。

湘军将士

谁知,精心准备的第一战竟是个彻底的败仗。

咸丰四年四月,湘军探知战略要地靖港和湘潭驻进部分太平军,人少力薄,而且毫无戒备。等待多时的曾国藩闻听大喜,决定拿他们开刀。于是兵分两路,他亲自带兵前往靖港。哪知大军开进靖港,遇到的却是浩浩荡荡的太平军伏兵。湘军上当了。未经战阵的湘军一下乱了阵脚,纷纷溃逃。曾国藩把军旗插在身边,自己持剑立在旗下,大呼“过旗者斩”,可是他砍翻几个,余者仍然绕旗狂奔。兵败如山倒,眼看太平军杀了过来,卫兵把他拉上了座船,仓皇逃命。

曾国藩呆坐在船内,五内俱焚。自己惨淡经营了一年多的湘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想想自己在皇帝面前许下的豪言壮语,想想湖南官员将如何用嘲笑来迎接他,他无地自容,一急之下,投江自杀。幸亏周围人拼命打捞,才免于一死。

曾国藩败走长沙,原本就等着看他笑话的大小官员此刻来了精神。他们下令关闭长沙城门,不让曾国藩及湘军一人入城。正在走投无路之时,一个意外的消息救了曾国藩。原来另一支湘军在湘潭打了个大胜仗,歼敌万余人。这是太平军兴起以来清军取得的一次重大胜利!这个胜仗奠定了湘军的地位,也掩盖了靖港的惨败。

经过这一番大惊大险大喜大惧,曾国藩痛定思痛,开始了著名的“长沙整军”。他认为,靖港初战失利的原因是赏罚不明,良莠不分,没有在军内树立起不怕死的精神。对于在初战中一触即溃的队伍,他无条件裁撤,自己的胞弟曾国葆一军首先被解散。对于那些不怕死的部队,则大量增员,表现勇敢者,大力提拔。此次整军,极大地提高了湘军的战斗力,确立了“扎硬寨,打死仗”的湘军作风,为以后一系列重大战役的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以说,湘军以后的节节胜利,正是从靖港惨败中来的。

曾氏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挫辱发生在领兵征战三年之后。如前所述,曾国藩刚正严厉的作风、正人君子的气质和地方官员卑鄙下作的品性相厌相克。与此同时,朝廷认为,一个在籍侍郎,振臂一呼,就集兵数万,非国家之福,对他不敢放手使用。曾国藩带兵三年,一直没有个正式的名分,孤悬客处,用兵用人用饷无处不难。由于他没有明确的职权,又拒绝和地方官同流合污,虽然为保卫疆土辗转各省,却处处受排挤刁难。几万大军的军饷地方上一直拒绝供应,左支右借,常常是有上顿没下顿,几万大军常常饿着肚子打仗。最让他心寒的是有的地方官竟以军饷为诱饵,引诱他的部下到必死之地去打仗。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毕金科因此阵亡。他为毕金科写的悼文中有这样的词句:“内畏媚嫉,外逼强寇,进退靡依,忍尤从诟。”正是刻画了那几年湘军的艰难处境。

正在这时,他接到了父亲的讣告。这个噩耗此刻倒好像成了摆脱困境的天赐良机。他立刻上疏要求回家守孝,并且一股脑儿地把自己压抑已久的愁苦愤懑都说了出来。他期望这回皇帝会体谅他的苦衷,授予他职权。

可是咸丰皇帝还是不能相信他。适值太平军的势力日渐消退,没有曾国藩好像也没有大碍。于是顺水推舟,批准他回家守制三年,实际上即解除了他的兵权。

这当头一棒差点把曾国藩打昏。他万没料到苦战数年,功高劳苦竟是这样一个结果。这对于一心建功立业并为此鞠躬尽瘁的曾国藩是一个极大的打击。那些平时和他作对的地方官一个个喜形于色。咸丰七年(1857年)二月,曾国藩灰溜溜地回到了乡下老家,心情极度恶劣。原本自诩硬汉的他这回有点挺不住了,举动大异常态,整日生闷气,动不动就骂人。他数着江西的一帮文武骂,骂够了就找几个弟弟的茬吆喝,语言粗俗,蛮不讲理,理学名家的风度荡然无存。

极为好胜的他整日如坐针毡,几年来的种种经历不断缠绕在他心头,在给曾国荃的信中他说自己在家中“回思往事,处处感怀”,“心中纠缠,时忆往事,愧悔憧扰,不能摆脱。”“近日天气炎热,余心绪尤劣,愧悔交集,每中夜起立,有怀吾弟而不能见。”失眠症又一次发作。他反复阅读经史及老庄,把自己起兵以来的种种情形在大脑中一遍遍过电影,苦苦思索自己失败的原因。渐渐地,心慢慢静了下来,他像一个闭关的和尚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经过一年多的乡居,再出山时,曾国藩如同变了个人。他斩关夺隘,没有被挫折打垮,反而本领大长。行动做事,由原来的方正,一变而为圆通。咸丰八年(1858年),由于战局重又紧张,皇帝不得不重新起用曾国藩。这次,他再不提任何条件,立刻出山。到了长沙,他首先拜遍大小衙门,连小小的长沙县衙他也亲自造访。对那些原来芥蒂颇深的地方官,他极尽拉拢抚慰之能事,“啖之以厚利”。他在家书中说:“余昔在军营不妄保举,不乱用钱,是以人心不附。近日揣摩风会,一变前志。”他不再锋芒毕露,而是世故圆滑,以他人的私心私利为自己所用,大刚若柔,大智若愚。这套儒道融糅的老练、神鬼莫测的神态,使得曾国藩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从此他用人备饷比以前大为顺利。

同治六年(1867年),他在家书中对曾国荃说:“兄自问近年得力,惟一悔字诀。兄昔年自负本领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每见得人家不是,自从丁巳戊午年大悔大悟之后,乃知自己全无本领,凡事都见得人家有几分是处。故自戊午至今九载,与四十岁以前迥不相同,大约以能立能达为体,以不怨不尤为用。立者,发愤图强,站得住也;达者,办事圆融,行得通也。”有此经历,曾国藩可以说是开始变得精明洞达,应对世物,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了。这种世故圆融,不是他本性中所有,是从质朴方刚中升发来的,是靠不屈不挠的精神从一次又一次跌倒中悟出来的。这是曾国藩和别人的不同之处,所以他的圆融是以质朴刚正为基础的圆融,和世俗的油滑机智,境界力量都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他的大智慧之处。

曾国藩与曾国荃兄弟

梁启超说:“曾文正者,岂惟近代,盖有史以来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岂惟我国,抑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然而文正固非有超群绝伦之天才,在并时诸贤杰中,称最钝拙;其所遭值事会,亦终身在拂逆之中。然乃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震古烁今而莫与京者,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卓绝坚苦。如斯而已,如斯而已。”

——文章摘自《千年悖论:人性的历史实验记录(全新修订彩图版)》(张宏杰著,2019年1月版)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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