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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的村庄

2025-02-08 12:0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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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走南闯北的社长 行业研习

“回不去的是故乡

在每一个落日的夕阳

到不了的是远方

在每一次回乡的路上 ”——《梦回营盘湾》董伟

一、我的童年和故乡

我出生在山西东部城市的一个村庄里,在奶奶家度过了我的童年。我的两大快乐之源除了“田野与大槐树”,便是“唐诗三百首”。奶奶家门前有一棵百年大槐树,我和堂姐在这里爬树、荡秋千,一玩就是一整天。周围邻里的孩子们时常来找我们玩,于是,田野便成了我们玩耍的天堂。

在我年幼时,母亲总是在上班,其中有两年父亲在家带我,也是这段时间,在父亲的耐心陪伴下,我背会了八十多首唐诗。后来,父亲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奶奶就经常带着我在村子里穿梭,逢人就让我背唐诗,特别是在堂姐上小学之后,等待放学的空当,老师们也要我背诗,再后来,还没到上小学的年龄,我就坐在堂姐隔壁班的教室里跟着大家学写字和算术。这样的快乐时光一直持续到我七岁半。

父亲获得单位集体在市里买房的名额,无论是从经济还是工作所在地来看,这对当时的父母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直到大伯谈论起我的教育问题,父母才真正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去城市生活的代价是巨大的,比如在当时看来巨额的欠款,以及母亲不得不放弃的工作。自此之后,我与故乡的连接就是每年寒暑假或特殊节假日常住或小住一段时间。

二、逐渐褪色的村庄教育

在我的小学时期,最盼望的就是学校放假回老家。我喜欢一到家飞奔到田地里找爷爷奶奶给他们惊喜的感觉。陪干活的爷爷聊天、帮蔬菜抓虫、给鱼塘里的鱼儿抓蚂蚱吃、国庆节“收秋”大战中,我是捡玉米、割小麦的好帮手......那时的村子里好不热闹,人多孩子也多,经常去别人家拜访找小伙伴玩都不怕生。

初一那年,村长找奶奶提议想要我回来为村里刚建的小学开幕式表演二胡独奏。我因此有幸成为村庄小学开办的见证者。据村长介绍,村里刚开始有34个学生,小学的课程除了基础的语文数学英语课之外,还开设了美术课和计算机课,学校设施的完备程度让我都羡慕不已。直到我初中时代结束,村庄里的小学教育发展良好、文化活动丰富,人际关系紧密,共同促进了村庄的和谐发展。

高中时学业压力与日俱增,回老家的时间不那么频繁了。偶尔回家去村长家做客得知,村里的小学学生越来越少了,孩子们要上初中只能去镇里或县城,村子里就安排了校车接送初中生。有一批经济条件较为不错的家长为了孩子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在县城买了房,离开了农村。在农村,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通过互相当面拜访、串门做客等具有乡土气息的方式延续的,很多先前熟悉的家庭因子女教育搬离,联系便断了。那时的村庄,人口减少是肉眼可见的,就连卖菜的贩子来村里叫卖的频率都降低了,村庄里以往定期的文艺表演也不知所踪。

大一暑假,我最敬爱的爷爷走了。按照村庄里的习俗,村里如有人家家中有婚丧等大事时,村庄里的人是要去帮忙和到场的。那是我印象中最后一次见过村里那么多的人,除了近亲的亲属外,全都是陌生的面孔。之后,奶奶一个人守在老家,我们依然保持着暑假和春节回老家的习惯,只是村里互相串门的人越来越少,能见到的人也越来越少,村小学已经关停许久,取而代之的是村庄的党群服务中心。如果说先前搬离村庄的村民是自我选择,那后面搬离的村民则是被逼无奈。对日常生活物资的需要也要到镇里才能买到,进村叫卖的贩子彻底消失了。学校的兼并使得学生从家到学校的距离越来越远,父母更难在工作和接送学生之间求得平衡,搬离村庄进入县城就成为维持生计和兼顾子女教育的不得已的选择。

三、疾病和老龄化

去年春节,我没有回家,父母也没回老家过年。今年返乡最大的感受就是疾病和老龄化带给我的冲击,这一冲击进一步加剧了村庄的褪色。疫情期间,奶奶被查出了脑梗,儿子们便再不放心奶奶一个人在老家独住,奶奶开始轮流被接到儿子家照顾。这种方式在北方老龄化严重的村庄成为最普遍的养老方式,今年返乡观察发现这一现象被进一步加剧了,整个村庄看不见年轻人,也看不见老人。尤其是家中年迈的父母有人先离世后,村庄里上锁的大门就越来越多,老家便不再能作为冬日里温暖的港湾,这也代表着以往大家回老家团聚的惯例一去不复返。

此外,今年多位家人遭受着脑梗、癌症等疾病的折磨、糖尿病等慢性病随着父母一辈亲人的年龄增长也逐渐显现出来。“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成为拜访长辈时常听到的话。作为在村养老的亲人A的境况则成为村庄褪色的更为明显的体现。

亲人A在去年的某一天没有任何征兆突然腿软摔倒在大门口,站起来之后无大碍便没有多想,接着后面两天浑身无力,之后送到医院被诊断为脑梗。儿女们各自为了自己的小家在外奔波,实在没有精力和能力承担起照顾A的责任,这份责任自然而然地落到主攻生计的A的丈夫(亲人B,64岁)身上。亲人B在村中搞生猪养殖,养殖场离家很远,在村庄很偏僻的地方。为了随时应对养殖场的突发情况,亲人B索性住在那里。亲人A生病后只能被带到养殖场一起生活,这样,亲人B就可以既能照顾到生计,同时照顾到家庭和老伴。这也就是农村在村养老何以可能的关键。

即便如此,村庄的褪色依旧明显。首先体现在村民们的日常需求中。例如在回乡探望时,父母倾向于以为金钱比实物更能为他们带来帮助。但根据对现实的观察,村庄里能买到的只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食品和日用品,无法满足特殊群体的多样化需求,看病买药等特殊需求更是需要到镇里或县城才能满足。其次体现在村民的生产生活及生活服务中。生猪养殖时常需要养殖者购买饲料、药品、消毒剂、床料等原材料,养殖户只能通过线上购买满足养殖需求。然而该村庄中并没有提供配套的物流服务,村民网购都要到镇里的快递站取,对于家中没有交通工具的人来说极不方便。这也就能回答为什么村里再难见到年轻人甚至是中年人。里却自然是买不到的。最后体现在人际关系网络中。村庄中有经济能力的人呼啸着逃离村庄,村庄中人口凋零,原本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网络随着空间距离上的隔离也破裂了。在村养老看似是两全之策,实则是情非得已。正如亲人B那句无奈的感叹:“只要还有力气,就得一直干,没办法啊!”

小结

这次回乡的旅程,让我对北方的农村有了更深的认识。村庄的褪色,让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农村的价值和意义,它带来的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变化,更是社会结构、文化传承、生活方式等方面的深刻变革。面对村庄的褪色,我们不能无动于衷,而应该积极思考如何应对这些变化和挑战,如何在现代化进程中保护和传承乡村文化,如何保护那些留守的老人的福祉,让他们能够老有所依,在北方的欠发达地区,此事着实任重而道远!

•本期作者:潘嘉欣,华南理工大学社会工作研究中心研究生

•本期编辑:丝瓜笑皓

•关于我们:我们是来自高校和科研院所的老师、博士生,以及从事具体行业的业余研究者,拥有不同的学科背景和知识背景,有丰富的田野调研或行业经验,希望通过这个平台,和大家一起绘制中国行业的图景。

原标题:《潘嘉欣丨褪色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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