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札记

怒江，云南境内落差最大的河流，滔滔江水，充满了雄性之美。

经贡山、福贡、泸水，到了保山潞江坝，波澜壮阔，气象万千。

离开德宏，进入缅甸，改名萨尔温江，去找大海…… 

怒江札记

谢光辉 | 图文

那年，我由西藏察隅进入云南贡山，沿怒江峡谷东岸的S228公路穿过福贡县城，在匹河乡附近有条通往碧罗雪山的岔路，不太起眼，稍不留意就会错过。从那儿往上几公里有道弯，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天气晴朗的日子，六十公里的怒江峡谷，一览无余，眼力好的人可以看到贡山县城。老姆登基督教堂也在这段路上，平时没人，要是碰上怒族、白族、傈僳族村民做礼拜那就热闹了。一百多年前，西方传教士不顾个人安危，远渡重洋，千里迢迢来滇北高原传播上帝的福音，让人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公路盘旋至山顶，一块空旷的平地，孤零零地立着两个废弃的篮球架，东倒西弯，破烂不堪。平地背后一条水渠般的长街，两侧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楼宇，青砖浆缝，松木门窗，没有装饰，与那年代的人一样，家常素颜，简朴单一。这就是知子罗，昔日怒江州府所在地——碧江县城。

我怔怔地站在那儿，老城如洪水退去，阒无人影，寂静的街道，陈旧的楼房，仍然是当初的格局。往里走，满地枯叶，砖上绿苔，门缝长草，窗棂结满蛛网，空气阴暗潮湿，地窖般散发出陈年腐朽的霉烂味，处处都是无法掩饰的颓败与怪诞。旧城搬迁的原因，据说是地质专家预测这一带有地质灾难隐患，一旦发生整个县城将被掩埋。为了避免重蹈庞贝城的覆辙，怒江州府新城建在下游河谷较宽的六库镇。几十年过去了，专家的预测没有兑现，有些老百姓又搬了回来。冷不丁，阴渗渗的旧宅幽灵似的走来一位脸颊清瘦的老人，站在门框背后，似乎怕照到阳光不愿出来？他表情古怪，似笑非笑地瞅着我，尽管洗旧褪色的蓝卡其中山装与白发衬在幽暗的背景中很明显，但感觉似梦。

你为何回来？我定下神来问老人，又像在质问一个幽灵。

这砖房原先是政府楼，盖得结实宽敞，不住可惜啊！他喉咙嘶哑，像是在申辩。

不怕灾难发生？

嗳，这谁说得准呀？他撇撇嘴自言自语地说：反正我也老喽，无所谓喽。

告辞时，突然他跨出门伸过手来，不知是想跟我握手，还是要拉我进去聊天。我一惊，连连后退，嘴里像含了颗大枣，含糊不清说：再见！阳光下，在他浑浊的眼神中，我看到的是恐慌——对老年对孤独对死亡的恐慌。他一脸苦笑，好像在为自身的存在表示歉意。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天，老人始终给我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从知子罗下来，回到六贡公路，继续往前看到了一条横江索桥。桥很高，桥索由铁丝编成，日中顶光，对岸的高黎贡山黑森森的，桥面一块块竖铺的木板雪亮幽深，一位怒族男子披着斗篷迎面而来，江风撩起衣摆，顶光勾出轮廓，像是吴宇森电影中的英雄出场，不，金庸武侠小说中的大侠显身，很神秘！

说到怒江的桥，双虹桥是无法绕开的。双虹桥在保山烫习乡，是怒江上游最古老的铁索桥，跨上去桥身猛烈摆动，越是犹豫进退摆动越大，四周都是漏空的，脚下江水滔滔，这条通往缅甸、印度、阿富汗的西南丝绸之路，比西汉张骞开辟的西北丝绸之路更早。那时四川的蜀布、丝绸、漆器，云南的盐巴、茶叶，汇集永昌(今保山)，由马帮驮至怒江东岸摆渡，水急浪高，稍有不慎就葬身鱼腹。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永昌知府陈孝升带头捐资建双虹桥，利用江心礁石为墩，分架东西两段，东段15 根铁链，3米多宽; 西段12 根铁链，近3米宽，全长160多米。从此，胆战心惊的渡船划上了句号。

双虹桥，如同做了一个心脏搭桥手术，让古老的西南丝绸之路更加畅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