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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北服务区停了下车,一家七口开始集中隔离

2020-03-26 11:5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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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未来编辑部 新潮

在这里,我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一个见证者。我的生活已经成了这一事件的一部分。我住在这里,和所有的一切在一起。

——S.A.Alexievich

新冠肺炎来袭 | 南大学子防疫观察(七十三)

南大新传“未来编辑部”出品

作者 | 丁莹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3月5号的傍晚五点钟左右,村委会和派出所的人开来了一辆警车,通知和我同村的王启龙一家到一公里外的格林豪泰酒店接受集中隔离。在这个无锡市境内面积不足10平方公里的小镇上,这是唯一一家标准化酒店,现在被政府征用为集中隔离点,只有驻守的医生和民警可以出入。

两天前,王启龙开着一辆中型面包车,载着一家七口人,从老家四川广元返回江苏无锡,因为老板打电话跟他说可以复工了。七口人包括他的妻子、丈人、丈母娘、连襟,还有两个小孩,一个两岁,一个五岁。途中路经湖北十堰境内的服务区,两个小孩哭闹要下车买点吃的,还要上厕所。他没想太多,下了车,停了不到10分钟。

(王启龙的面包车,车窗前还放着口罩)

他们抄小路,没从收费站入锡,所以也没接受过检查和体温测量。到家后,老乡告诉他要到村委会报道,他去了之后工作人员问他是否有武汉经停史,他含糊地说“在武汉边际那边走了一下”,没提自己下车的事情。工作人员说要再通知武汉那边查一下,让他回去等消息。王启龙不相信自己“就停了一下车也能被拍到”,没当回事。没想到隔了一天,他就过上了集中隔离的日子。

王启龙觉得自己“倒霉”,这一切只因为返程时在湖北十堰境内的服务区停了不到十分钟。

(十堰,湖北省西北部的一个地级市)

“小孩子哭又没办法,就停了一下车也能被拍到。”隔离的第二天,我给王启龙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声音略显疲倦,电话线那端还传来细微的小孩子的哭闹和女人的呵斥。他们的隔离生活简单而枯燥,每人一间标准套房,小孩跟着大人住,七个人住在四楼的五个房间。三餐供应,吃得“不错”,早上稀饭、油条、榨菜,中午和晚上都是三荤三素,额外还有苹果或香蕉。每天早上8点和晚上6点,会有医生来量体温。他每天呆在房间里刷手机、看电视,日子过得很无聊。

他不相信自己被感染,他担心的是隔离的费用。虽然没人向他收费,但王启龙从医生那里打听到,在这里隔离,大人300一天,小孩100一天,他一家七口人必须接受医学观察14天。他算了一笔账:连襟的费用不用他付,但剩下的六口人,一天就要1400块钱,14天就是19600块钱!

王启龙在无锡一家眼镜盒厂当技术工人,一天工作8-10小时,一周工作六天,一个月满打满算能赚5000块钱,一年下来工资也就6万块钱,妻子和他收入差不多。刨去吃穿用度、孩子学费、人情往来还有各项杂七杂八的支出,两个人拼命干一年,也只能攒下4、5万,若要付这笔隔离费,对他们来说是不小的损失。他发愁,觉得负担不起这样“豪华的生活”,盼着政府多少能补贴一些。

王启龙的妻子也因为这件事十分烦躁,王启龙妻子的姐姐江双燕告诉我,“她现在见人就骂,就怕人家说她。”又叹气说:“我们自己过来的时候都没被居家隔离,和她打了个照面就被贴了条,你说冤不冤啊。”江双燕一家五口人也在无锡务工,大年初五从老家先回来,回来后不限制出入,自主隔离了14天。但因为给妹妹接风,吃了一顿晚饭,就属于“密切接触”了,封在家中接受“居家隔离”,门上被贴上了红封条。

幸好他们的出租屋里就有厕所,但买菜和日用品只能拜托老乡帮忙,从窗户里递送。江家大女儿在上小学四年级,无聊得整天刷手机,小儿子去年春天出生的,正是学走路的时候,推着小车子在出租屋里一块2、3平米的空地上来回走。

江双燕原本已经和房东说好了搬到另一间大点儿的的出租屋,但搬家的计划因此搁置。她只好天天盼望着这一轮14天隔离快点结束。

(江双燕一家结束隔离后,便搬离了原来的出租屋)

王启龙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被“盯”上的,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手机被装了监测定位。我到居委会询问情况,一位40岁左右的女工作人员和我说:“他们自己肯定不会老老实实说的,谁会说我在武汉停过哇,但那么多监控放在那里,拍到他就是拍到他。”

我朝她身后的监控室一看,九块电子显示屏覆盖了村子的各个出入口,清晰得可以看见车牌照和前座的人。显而易见,村口的监控看不到湖北的服务区。但同样显而易见的是,这位女工作人员对监控的信心。她认为王启龙就是被“拍”到了。

我还从村委会得知,像王启龙一家这样的都属于村子的“外来人口”。只有户口在无锡本地的才算“常驻人口”,其他不管在村里住了多久,仍然一律算“外来人口”。外来人口返回当地

就必须立即到村委会登记报道,当然,常驻人口如果外出旅游,返锡时也要去村委会报道。每天还会有村民志愿者去出租房区巡查,根据房东上报的租户信息一一核验、登记,没有回来的人家门上会被贴上提醒报道的白条。

(居委会的返锡人员登记表)

(提醒外来人口报道的白条)

3月18号,王启龙一家终于结束了14天的医学观察。他们在集中隔离的第10天接受了核酸检测,据他回忆,当时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医生拿了一个小拇指高的白色药瓶,用棉棒蘸取了其中的药液,然后在他接近喉咙的口腔粘膜处擦了两下,他当时仰着头,没注意到药液的颜色。医生没有告诉他们检测结果,他猜结果应该是阴性,“否则也不可能让我们回家了”。

令王启龙惊喜的是,他发愁的费用并没有收。他也不敢问原因,怕问了反而会被收费,就赶紧带一家人回了家。

我查询了无锡政府、无锡疾控中心的官网和无锡发布的官方微博,并没有隔离费用补贴相关的政策,于是,我打电话给无锡疾控中心和市民热线,对方的工作人员说,“现在政策变得很快,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的很多东西都没有相关的政策,隔离相关事宜一律归当地居(村)委会处理,各地也没有统一的标准。”

村委会的工作人员则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们也不太清楚具体是由哪个部门负担了这笔费用,但既然王启龙一家走的时候没有人收费,这笔费用应该就是由政府承担了。

现在已经复工的他,谈及这场隔离风波,说自己后悔当时下了车。

原标题:《在湖北服务区停了下车,一家七口开始集中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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