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去老君山赶一场杜鹃约会

兴兴

滇南仲春，无花不入馔。棠梨花做的粑粑，金雀花炒鸡蛋，白芨开花煮的汤，一口一口吃掉春天。到春暮，银桦流蜜松花酿酒的好时节，见本地人钟爱一种“扎花”，又叫“大白花”，咬着舌头问了几家也没弄懂学名是什么——用来炒火腿丝、炒腌菜，清香里一丝苦，也用来和蚕豆米一起煮汤。辗转几处饭店菜场，直到看见新鲜的本体才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大白杜鹃。

菜场里可买到的杜鹃 本文图片除标注外均由作者提供

自来爱花又贪嘴的我，竟不知道杜鹃花也有能吃的品种，一路缤纷吃花，吃到了芒种，低处的花都落尽了，果实垂垂累累，我开始惦记起高处的杜鹃。

云南、四川、贵州多有看杜鹃的好去处，真正好看的阵势恐怕要到海拔3000往上，高山杜鹃一齐开的时节，倒不像歌词里唱的“岭上开遍映山红”。

高山杜鹃，少说也有几十个品类，花蕾又是层层叠叠松果似的，在云杉、冷杉和原始松林中间开起来，足像是一丛丛彩云浮在苍翠之上。

于是，我开车悄悄往剑川老君山北的九十九龙潭去。

老君山扼横断山区三江并流的腹地，人称滇省百山之祖，在金沙江和澜沧江之间耸起，地势非常复杂，冰川、丹霞、冰蚀湖泊汇集在一处。虽然离丽江这个红尘热闹的核心不到百里，却因为山深路远，一直不算大热门。

老君山风光 trip.com 图

老君山开发过几处片区作为游览，只是几处道路并不联通，除了最便利的黎明高山丹霞区之外，格拉丹高山草原和金丝厂都得靠徒步或马帮才能进入核心，九十九龙潭片区虽可自驾却路况尴尬，反而保持了近乎无人打扰的原始森林风貌。

自驾路上，停下欣赏原始森林风貌

沿着被春雨侵蚀得险象环生的土路向九十九龙潭深处去，渐渐看见松林杉树上都挂起了松萝，垂丝飘飘披风似的好看。

松萝

松萝对环境质量和空气洁净度要求极高，往年在四姑娘山4000多米海拔朝上的无人区，或在香格里拉普达措深处才见到大量的松萝，九十九龙潭不到3000米的海拔就松萝密布，空气清爽得教人心生欢喜。

关于老君山的传说都是道教系统的故事，原本这里也是云南道教的发祥地。传说中太上老君在这里起炉炼丹，把黎明一整片山都炼成了赤红色；后来又为了灭火消热，将一泼清凉浇灌出了九十九龙潭。这一阴一阳的故事编得有趣，景色也是一动一静。黎明丹霞区那头最核心的活动是攀岩，九十九龙潭这里杜鹃临水，恰适合静静地对花发一日呆。

晴天里的九十九龙潭 资料图

九十九龙潭跟一般的景区或森林公园气质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一贯人少，没见金匾大字的招牌，也没法画个圈子把风景圈在里面。从西景线往西转进小路，开二十多公里山路才见着一道非常人工的路障和一位非常和蔼的护林人，交了管理费再往里开十多公里才到龙潭腹地。

一进一进的山路像是旧时富家的门庭，一路上若不是三五老乡问询，几乎要怀疑走错了路。指路壮胆的还有逐渐密匝起来的杜鹃花，一路向上一路盛开，杜鹃矮林连着灌丛，偶尔有几株十米往上的大树杜鹃，整座山都打扮得停停当当的。

正赶上阴雨天，后来请教了本地人，我才知道每年春天老君山都是晴少雨多，横断山四面来风，受印度洋西南季风、太平洋东南季风和青藏高原气团汇集到这一带，山顶几乎全年都是云山雾罩，经常突然雷雨或雨雪起来。往年都看惯了川南山区大开阔地上傻晴傻晴的天，半山腰上开满高山杜鹃，本来要叹喟天不作美，直到路入林深，雨雾濛濛之间大片杜鹃像是加了一层滤镜，本来艳丽无匹的花，硬是被雨水衬出一层清淡来，也是意外之喜。

阴雨里的龙潭

雨中拍照不便，干脆放下镜头，反而不受取景框和对比度的困扰，赏一个痛快。

九十九龙潭从卧龙潭开篇，沿着颤颤巍巍的木栈道，穿花拂蕊能走上三个小时。3800米以上散落着近百个冰蚀湖，湖边高高低低全是杜鹃。灌丛林生长得密了，把栈道顶歪了断了，甚至花丛枝干挤在一处，人得小心匍匐着穿过去。护林人说，这里杜鹃品种太多，高低不同花期也有前后参差，6月初这几日开得最好的多是紫色、粉色和粉白色，还有最珍贵的品种——黄杜鹃。

黄杜鹃

黄杜鹃不是艳黄色，在山雨里远看接近象牙白中微微泛黄，阳光好的时候估计会更显娇黄色，光线弱一些的当下，软玉似的好看。潭水溪流之间都是被雨打下来的花朵，抬头低头都是盛大的集会。

花落满地

传说中卧龙潭有神龙潜居，若是有人在这里高声喧哗，会招来雷雨，潭水还会翻滚浑浊，那就是神龙生气了。老乡们也说早年间若在潭边喊上几嗓子，不多久就会下雨。看来老君山深处的自然奇迹，风水气流，还藏着许多神秘的难解之谜。

天色近晚雨稍歇，停在龙潭侧畔扎营。想着杜鹃醉鱼的典故，一直坐等到天光看不清潭水了也没见到一条上浮的鱼，只好作罢。

夜半雨更大，淅淅沥沥打在花叶上，又是一重听觉的美妙，到凌晨时分突然下起小雪来，雪压在粉红粉紫色的杜鹃上，更是好看。

雨雪打湿了杜鹃